第21章 无法结束

看着程宪远去的骄车，骁晓一下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几乎瘫倒在马跃的身上。

他没想到他们的谈话被自己引领到了这样一个方向，原本他只想与仇人相见，即使暂时扳不倒他，也要在他胸口再插几把犀利的刀，可是见到程宪他却已经没了那个兴致，他现如今不过是一个将死的蛤蟆，在做着垂死的挣扎，他再加一根稻草已经毫无意义。

马跃问，能相信他的话么，昨天刚刚见过黑鹰，不知道他们之间又是什么交易。

骁晓微微闭了一会儿眼睛，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又滤了一遍，不温不火，软硬兼施。他睁开眼睛，挺立胸膛。

“虽然他一直在我们的视线之下，可是张一山、JOY、还有那个杀手连续出事，他是想铲除所有的线头，没有其它人在背后是不可能做到的。程宪现在真的如惊弓之鸟，我真怕他杀红了眼，就会失了分寸，反倒坏了我们的大事。而我们要做的事情还需要时间。还有，你要记住，我们并不是一个黑社会组织，我们的宗旨是做生意，利用他们所有的矛盾和机会，做合法的生意而已。 他不是说滨州很快就会有一个政治经济形势的动荡么，我们要在这动荡来临之前加紧布局。”

“那他、、、、”

“维持原状，我估计他不可能再有什么作为，而且我们也用得着他。我有一种预感、、、、”

“什么预感？”马跃问。

“说不好，只是觉得、、、、以后再说，马上安排尤猛来见我。”

黄昏，开了一天会的骁晓走出办公室，想都没想就开车来到丹丹的幼儿园，正是接孩子的时候，门口站满了家长。玉帛也在，她旁边站着一个男人，看样子正是那个方正。他个头不高，和穿着平底鞋的玉帛不相上下，脸部圆润没有棱角，很符合他的政工干部的身份，不露痕迹不露声色。

他已经来过多次，第一次来的时候是玉帛成为众矢之的，他担心她受到什么伤害，第二次第三次就成了他的习惯，看着孩子们像放飞的小鸟一样扑进父母的怀抱，他的心就禁不住一阵热潮，这种感觉是如此地吸引他。

他和母亲的联系一直是通过父亲留下的那个邮箱，不多，仅有的几次，他不敢留下太多的痕迹，也做不到一月一报平安。第一次是自己离开三番市，生死未卜，前途渺茫，他说他要去越南工作，有一个项目可能得工作个三四年；第二次是他从生死线上回来，从此将踏上新的人生轨迹，劲夫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取而代之是骁晓，他告诉母亲他一切都好，让母亲安心等着他；第三次是他在乌干达边境线上又一次死里逃生，投身华尔街时，他告诉母亲他快回家了，可这一等又是五年。

母亲每次都寥寥几句，总是说自己一切都好，和汤米的环球旅行进行相当顺利，并打算一直这样走下去，最后总是同一句话，说她的心永远和他在一起，无论他在哪里。香港的家他曾偷偷潜回去过一次，看得出母亲也回去过，但停留时间很短，他留了个他们母子才知道的记号。他的焦虑更多的是来自对母亲的担心，她已经过了六十岁了，依然还在四处颠簸。每次来到幼儿园，骁晓的心就能安定很长一段时间。

看见丹丹飞奔出来，骁晓迎了上去。丹丹一愣，一改方向，飞扑进他的怀里，抓着他的手就要和他对拳。他把丹丹抱起来。

“你怎么来了。”玉帛上前，又给方正介绍，“这位是骁总。”

“方书记。”他招呼一声，只瞥了他一眼就专心地和丹丹玩起来，余光里他看见方正诧异了一下。

“我们公司正被骁总收购 。”玉帛解释，“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你。”

“丹丹都和我熟了，你才是第一次见到我。”他抱起孩子。“和这里园长有个合作项目，经常来。”他敷衍道。方正虽然有些不自在，却更加心不在焉。

“方书记好像有什么事情？”骁晓放下丹丹，问。

“我是有些事情，可今天没车，限号。”

“去哪里？”

“、、、、、市政府、、、、、”

“巧了，我正好现在就去那边，不如一道，正好你可以给我指指路。”

方正犹豫片刻，说，好吧。停顿一下，又说，恭敬不如从命。

玉帛脸色平静，并没有说什么。

可能没想到骁晓的车是一辆最新款的凯迪拉克，造型别致，坐进去以后方正好一阵不舒服，尴尬地咧咧嘴，“现在这个时间市政府已经下班，骁总去见谁。”

“跟市政府的人见面不恰恰应该是下班以后么，你说呢，方书记呢，这个时间又是去见谁，不会是女人吧。”

“是呀，是女人。”方正两腿往下一伸，很舒服地舒展了一下身体。

骁晓一愣，旋即了然一笑。“有人说女人如车，这个女人是凯迪拉克还是捷豹。”

“是玛莎拉蒂。”

骁晓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意大利贵妇，方书记真是好福气。”

“开玩笑的，你别当真。”方正半真半假地搪塞。

“都是男人，放心吧。美人在哪儿，我直接把你送过去。”

他说了个地址，骁晓当真把他送进了小区。小区在市政府旁边，不大，几幢高层，进出的人都很沉闷。

骁晓的心更加沉闷，方正比老肖报告里的男人更加不堪，他以为他不过是犯了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男人都会犯的毛病，那样似乎还可以原谅，可是他不是，他好像在这个玛莎拉蒂身上想得到的不仅是这些。

他的微信上，玉帛说感谢他送方正。

他说，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么？

过了一会儿，她说，在哪里不都在夜里么，祝你好梦。

她是不想再和他聊下去。

你呢，在哪里，不会是在公婆家尽孝吧。老肖的报告里说，她的公婆对她的挑剔苛刻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

是呀，这个也在你对我的调查里面么。

当然，任何事情，怕不怕。

又过了一会儿。

不怕，看得出你不是个坏人，虽然很有钱。

有钱不好么？

可玉帛再没有回答。

小区很寂静，灯光昏暗，几幢楼也只有不多的窗户透着光亮，在这样的夜晚透着柔和润泽的温暖。

他打电话让尤猛即刻来酒店找他。

尤猛还没有离开公司，他一直在听老肖汇报蝶之翼成员这一周的情况。对于蝶之翼，这已经是管理的常态，并不需要向骁晓汇报什么，结局完全符合他给老肖他们下的指令，不能违法不能暴露上饶，更不能破坏她们生存的环境。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但尤猛还是饶有趣味地听老肖汇报了一遍。

GRACE的事情处理得还算圆满，娄明义自请调往外地，掐断了和GRACE之间正在萌动的私情，孙梅虽然放缓了对GRACE的刁难，和她的矛盾却似乎比以前更大了，他不知道这是女人之间的小把戏还是别的什么，有些无法把握。

听见骁晓的招呼，尤猛立刻前往，他对骁晓高屋建瓴一针见血的本领佩服得五体投地。

骁晓请尤猛去吃饭。他们很少在一起吃饭，骁晓似乎很相信他，

业务上的事情很少过问，只有一月一次的费用核审时，他们碰碰头，一方面听听蝶之翼的情况，一方面聊聊别的。

吃饭的人不只是他，还有GRACE，她坐在侧位，今天头发全部拢在脑后，露出白皙的脖子，正如她的原名古丽，有着明显的异域风情，眼珠灰白，沉静又充满诱人的魅力。尤猛咽了一口唾沫，同时他敏感地意识到今天的GRACE不同于以往。

“GRACE升职了。”骁晓告诉他，一边为GRACE的酒杯里又倒了点红酒。

“都是骁总教导有方。”她冲着骁晓笑笑。骁晓也心照不宣浅浅一笑回应了一下，没做过多的表示。看得出他们的关系非常亲近，虽然GRACE带着明显的感激涕零。

“谈不上升职，我只是兼管行政和总裁办。”她说。

这是今天上午发的通知，丁大海谈话都没找她谈，只轻描淡写地说再给你加点担子。GRACE不知道丁大海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因为孙梅针对她的挑衅已经不分场合，讥讽嘲弄无所不用，有人的时候她尽量隐忍，无人的时候她一点也不客气，这似乎更激起了她的反感和疑心。

“你说吧，我们尤总会为你考虑的。“骁晓说。

GRACE垂下眼睑，“这个职位我不一定能坐稳。”

“为什么？”说完，尤猛就后悔不叠，以前他觉得自己是个职场老油条，什么阵势都见过，从来都是一付举重若轻的表情，可到了上饶，他常常会做出一些智力低下的举动和反应，就像现在一脸诧异的表情和不知所措的举动。这就像在一个高手面前，你不由自主地就不敢轻意暴露自己的能力一样，在骁晓面前，尤猛感觉自己完全就是个小学生。这样幼稚的举动正合适他，虽然一说完就是后悔。

“丁大海的老婆孙梅已经开始明白张胆地针对我， 丁大海提拔我，她挤压我，不知道他们两口子这是卖的什么关子，我真是、、、、、所以想请你们给想个办法。”她看看骁晓。

“情况、、、、、怎么变得这么突然。”尤猛问。骁晓散漫地横了他一眼。

这种情况超出了他的预想范围。虽然风控中心一直在做着这样那样的事情， 但他给他们的核心理念是绝对不能触碰任何公司的实质内容，老肖也深刻领会了他的这一观念，采用的方法不入流却相当实用。而GRACE的问题可不是老肖的手段可以解决的。骁晓并没有说话，两只手挎在椅背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按照道理说，在企业，有老板当后台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境遇了.”尤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骁晓，他知道他把他叫来，一定是有了自己的想法。可这就像已经嫁出去的妹妹，难道还要帮着她处理家庭矛盾么。想到这里，他心里一动，看样子骁晓是真的想当这个大舅哥。“不过，你放心，皇后老子不也得有娘家当后台么，我们就是你的娘家。”这是骁晓的老调子。果然骁晓抿嘴一乐。

GRACE走后，骁晓问，你怎么看。

尤猛知道在骁晓面前，你可以谨慎却决不能隐瞒，他漫不经心的一瞥，就像能看进你的心里。

“GRACE今天有点不一样呀。孙梅从她进公司就一直对她不依不饶的，但都留有余地，怎么突然之间、、、、、”

“我们的GRACE长大了。“他双眉微蹙，嘴角却夹着一抹笑，“这样吧，你也想想，我也想想。”他轻敲桌面，声音轻快， 我说过，也许上饶到了分手岭了。LILY怎么样？”

“还一门心思地在适应新环境新角色上，其它的心思还没有。”

“不能放松她。她不是GRACE，你等着看吧。”

尤猛却睡不着，窗口被前楼的阴影挡着，月光显得有些凝重，他的脑海里蓦然掠过GRACE的脸，苍白憔悴，白天的时候他一点没注意到。很显然在那个所谓的后宫里，她没有强有力的娘家做支撑，有了类明义这个前车之鉴，她也不可能去傍一位其它的男性上司打打掩护。正宫娘娘举着棒子等在前面，后面又是众目睽睽，退不能退，进似乎就只能躲进老板的怀里，而躲进了老板的怀里就意味着真正进入后宫名册，应该又有另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风起云涌。

尤猛真正切身地感受到了GRACE的无奈。他回身看看梅好，她睡得很沉，再过两年，梅好也会进入猎头的视野，新的机会新的天地就像选秀女子梦境里出现的天地一样令她神往。

第二天，时间一到，尤猛就迫不及待地下到三楼的餐吧，他急切地想和骁晓探讨一下GRACE的事情。

昨晚想了一晚上，他也没理清思路，但他相信骁晓会有办法，如果他觉得无解，昨天他就不会把他叫上去和她见面。站在门厅，尤猛站住没动，骁晓对面坐着一位非常漂亮秀气的女孩，年龄不大，背影还透着生涩雉嫩。他抬手看看手表，还有几分钟才到昨天的时间，他一扭头进了洗手间。再出来，那个女孩依然还在，再躲避似乎不太好，他走了过去。

看见尤猛走上前，女孩知趣地站起了身，礼貌地和骁晓告了别。从正面看，她更加漂亮，也更加年轻，皮肤绷得像要绽裂的鸡蛋，可以看得见下面盈盈的水质。

骁晓把女孩留下的简历推到他面前，说慕名而来，也不知听谁说任何人经他一调教就能马上官升三级。

她叫常久，刚刚大学毕业两年，“太年轻了，她有些着急。”尤猛也把她的简历推到一边。

“这种女孩你可不能小视，听说她在这里等了我好几天，光餐费就花了上千元，能这么钻营的人至少说明她很有韧劲。“他又把她的简历往尤猛面前推了推。“怎么样，后宫研究透了么。”

“哎，研究、、、、透了，就觉得女人不易呀。”他还不知说什么，思路全无，难怪GRACE向外求援，照她目前的局面，似乎根本无解，不走就得死，要不就得委身老板丁大海。

“都不易，没有容易的。“骁晓似乎对他的多愁善感很不满意，他自然明白骁晓的意思，男人有男人的难，他是被自己这段时间的顺利冲昏了大脑，就在不久前，他还在为自己的事情痛苦不堪呢，而骁晓的难，他也看不见，但他相信他肯定有，而且只会比他更大，不会比他的小。

“GRACE现在众目睽睽，腹背受敌，那个老板丁大海虽然信任她，却绝对不会替她打掩护，顶多算她的一个掩体而已。 在这种火力密集的情况下，要想解救她、、、、、，只能再设立一个目标，分散火力。 ”尤猛感觉自己一晚上都无法理清的大脑顷刻之间清澈起来。

“说得不错，这个目标也必须是女人，职位要在GRACE之上，最好是副总级别的，而且也是那种不愿意委曲自己把自己置身污浊，能力很强，且能举重若轻的女人。蝶之翼都是女人，女人有女人的优势，更有她们的劣势和不足，还是那句话，我们要像家长一样为她们打点一切。 ”说这话的时候，骁晓的心里全是玉帛。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不一会儿就把这个人物描摹得差不多了。临分手的时候，尤猛笑着说，“您真是有点侠客精神。”他以为骁晓也会和他开句玩笑，没想起他不仅没笑，而是眸光一暗，然后垂下眼皮，扯了扯嘴角，勉强算是对他的回应。

对这个老板，尤猛心情很是复杂，可以说至今他身上都蒙着一层看不清摸不透的东西，他的行事做派也和他印象里的老板完全不同，而且他觉得他投资做这个上饶似乎并不是看中了这个行业，如果真是把这个作为一个事业来做，他的做法绝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虽然很有效，他像在做学术研究，或者其它的什么目的。

餐厅的服务员小渝是他乡下表姐家的孩子，在这里打工，她说这个骁晓是这里的常客，身边天天围着一群女人，出手也大方，典型的花化公子。尤猛多问了几句，她好象就上了心，以后见了面总是不厌其烦地说骁晓见了什么什么样的女人，她们的神态怎样，他又是什么态度，有时候还会拿出偷偷拍的照片给他看。

小渝还说，因为在这里吃饭的都是楼里的大老板，他们收的小费很多，有些有眼色的服务员小费比工资还高。

尤猛笑着问她，你也可以学学，梅好也一直说你很有眼力见。

她急着说，她可没有那个眼力见，她哪知道谁说的哪句话有用，哪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尤猛的心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