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亦敌亦友
十月份，省里组织的国庆联欢，邀请了黑鹰，听说也邀请了骁晓，可他没出席，他们心有灵犀，都在互相回避着。酒会上，他看见了程宪，因为他儿子也是斯坦福留学生，程宪对他格外亲切。
其它人问黑鹰，美国是不是很不安全，听说人人一把枪，一不高兴拔枪就射，再不高兴，端枪就扫，若还不高兴，就扔颗炸弹，实在不高兴，就开上飞机撞上去了。
所有的人都哄堂大笑。
黑鹰想了想回答，别的我不知道，但我当年上学的时候那个圈子是经常出事，就因为外人对美国的偏见，国人都把那里当射猎场了，有好几个我认识的留学生并不是死于美国人之手，而是死于中国人之手。美国人对自己公民保护得非常好，对外国人一般都草草了之。”
有什么大仇，非得跑到美国去杀。有几个女人惊呼。
那不是杀父之恨，就一定是灭已之恨，都不了了之了么？
不知道，反正也没什么结论。不过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只要出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满脸笑意一脸笃定，把大家的紧张一扫而去。
大家纷纷点头。
余光里黑鹰看见程宪后退了几步，身体倚在沙发背上，十分僵硬。
第二天，黑鹰直接去程宪的办公室拜访，真如他所料，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
寒暄几句，黑鹰直截了当地说了弥渡镇丁尤花田的事情，说希望程主任能帮忙把那块花地保留下来，五年之内不要做任何的开发。
程宪说，“前任黑董也找到了他，说想买下那块地，怎么你们一家人在说两家话。”
黑鹰盯着程宪的眼睛，他慈眉善目的眉眼里满是警觉。“他说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我说的话自有我的道理。明天我和镇政府商议这块地的事情，您如果有时间能不能来指导一下。”
他推过一张名片，这是我助理的电话，有事叫他，随时，任何事情，不管黑道白道。
程宪的办公桌是一张简朴宽大的合成板的桌子，四条腿油漆斑驳，上面铺着一张整块的灰色帆布，一只笔筒，一台座机电话，他手上转着一只笔，笔上纹着一朵漂亮的菊花，栩栩如生。
“保护农民耕地这是目前滨州地委规划发展中首要考虑的问题，不能为了眼前利益而忽视长远。”他的慈祥早已经不见踪影，“我不用去，打个电话即可。”他抿抿嘴，“但我有一件不是私事的私事请你帮忙。”
黑鹰做了做手势。
“你知道滨州最近的冒险投资家很多，身份资历背景都很复杂，警察用不上，我们的人又不够用，所以我想请你们帮我盯一个人，骁晓。”
老狐狸。黑鹰心里暗骂一句。
“你知道这个人么，他最近要投资的正是弥渡镇，收购一个没什么油水的公司，让人担心他是另有所图，而中国的政府官员向来老实本份，斗来斗去也是窝里斗。”
“这你尽管放心，做生意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最正常不过，你不说我的手下也会关注他。”
“太好了。”他搓搓手，又放下，“这么说你们的视线很广。”
“对，很广，有用的没用的，这么说吧，我的员工中做生意的是一半，另一半全在这上面。”黑鹰笑道。
程宪的眼神一滞。
米拉找到骁晓说，程宪亲自来电话，强烈要求和你见一面。以前都是刘秘书来催，连唬带吓，这次这个程宪倒言辞恳切。
骁晓侧头对马跃说，看样子这个刘秘书什么也不知道。
“要见现在就见，让他马上来这里。”骁晓说。
米拉电话打给刘秘书，听出来刘秘书极不乐意，米拉强调就现在，马上，否则老板就要出国，就这会儿有时间，不行的话就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骁晓向她竖竖大拇指。说他就在隔壁小会客厅见，现在他去躺会儿，一会儿程宪到了就直接进来，不必事先通知他。
他其实根本睡不着，这一天他等待了十年。那年他从整容医院出来后，回到骁晓的家乡换了身份证，没敢过多停留就离开了那里，直接来到滨州，开始他想见见楚楚朋友的爸爸，那个拥有兰花图案的万丰，可是他既打听不到万丰的住处，更无法接近他工作的地方，有一次跟着一伙静坐示威的出租车司机一起冲进政府大院，被抓到警察局拘留了半个月。
从那儿以后他就知道任何的侥幸都是不存在的，没有绝对的实力他不可能站到这些人的面前。
天早就黑透了，ADA会所周围空旷，庭院幽暗的灯光聊胜于无，透过窗户映射到室内的除了几粒星光只有无边无尽的黑。
十年来所有的一切在这一晚都变得遥远而模糊，他有些急不可耐。从美国赶回来，连续在香港台湾来回地转机，原本已经困顿得有些头晕目炫，此刻他却毫无睡意，甚至他有些后悔这些天一再拒绝程宪见面的要求，原以为他是故意拖延嘲弄老东西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现在他才知道他是近乡情更切，太长的等待已经让他对即将成为现实的见面产生了恐惧。
他不知道他将以什么面目去面对这个仇人。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一个人影悄悄进来，随手关上了门。骁晓微闭着眼睛，看着他站在门口半天没动，也许适应了屋里的光线，他环顾四周，慢慢向躺在沙发上的骁晓走来。
他身上那股老男人的味道越来越近，直抵他的鼻腔。他在端详他，一寸一寸，甚至抬起手，想扶上他的额角，最后终于与他微睁的双目透露的精光相遇。他嗖地站起来。
“程主任。”骁晓翻身坐起，“你来了。”
、、、、、
“你坐吧。我刚睡醒，见不了光，稍等我一会儿。”他站起来。
“你是谁？”因为急促，程宪的声音尖利刺耳。
“我是谁您不知道么。”骁晓踱到窗前。暗淡的月光下，穿着衬衣西裤的骁晓身姿卓越，体形健硕修长，他背光而站，面孔一片模糊。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十年前，我曾经去政府门口想见见你，可惜没见着，也许那时候你见过我。所以今天终于相见了，也是难得。”骁晓啪地拉开灯光。
两人同时抬臂遮住眼睛，然后又同时慢慢从眼前挪开，目光也同时停在手臂上方，擦着皮肤射向对方。
“好一个青年才俊。”
程宪的暗喝被骁晓完全看在眼里。他对他的一举一动熟悉无比，看到年轻的男人，他就像狼嗅到了血迹一样，眼神瞬间闪出光来。这是马跃的调查报告上的一句话。
“请坐。”他拍拍巴掌，就有人推门而入把酒水放在两人面前。
“十年前，你找我有什么事情么？”他问。
“十年前，我都有些想不起了，现在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那个时候简直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还是年轻，经历多了，见的多了，自然觉得没什么了。”
“ADA是你的？”
“也说不上，几个朋友合伙，我在管。”
“EVA是你的手下。”
“是呀，只可惜她走了。”
“走了？”
“对，走了，她留话让她妹妹米拉接手，我看小姑娘也很能干，就同意了。”
“她，留下了很多话？”
“当然，该留下的都留下了。”
程宪端起盖碗，用盖子拂开茶叶，沾沾嘴唇。
“知道我找你什么事情么？”他没抬头。
“知道。”骁晓也没抬头。
“噢，那你会如何。”
“当然是谈条件。”
“哈哈哈，说的好。你能谈什么条件。”
“那要看你开出什么价格。”
“安迪之事、、、、”
“还用提么？”
“那、、、、”
“怎么，还想隐瞒。”
“隐瞒？”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何必自欺欺人。”
、、、、、、
“当年涉及其中的人可不少，你知道兰司成那个铁血女儿兰如心吧、还有几个不大不小的官二代，甚至黑鹰知道多少都很难预测，但他肯定知道，三番市留学生圈子不大，而且大家都是河边走的，谁不知道谁，一叶知秋，能瞒过么。这些事情你问问你儿子就会一清二楚。三番市那个圈子和国内你们那个圈子没有任何的区别。”
“听说，那些人已经死了。”
“那些人死不死又有什么关系，死则死已，重要的是大家都在关心当年那些人为什么死，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需要用死人来掩盖，这才是关键。如今，这些人都回了国，混的好的想借此混得更好，混的不好的想借此翻身。当年那个梗对他们的诱惑就在于此，再无其它。你以为他们是警察，大义为公，想为民除害，把罪犯绳之以法。”
程宪故做的矜持已经散成了沙。
“你的重心应该放在事情的本质上去。”
“本质？”程宪有些恍惚。
“每个人都有自己见不得人的地方，平民还是高官，有钱还是没钱，重要的是他知道了也奈何你不得，不敢把你怎么样，这才是为人之道，对吧。”
“你，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悟的这么深。”程宪的神情缓和了很多。
“实话告诉你，我也有很多的把柄在别人手里，当年我一无是处时，你想杀我如同碾死一只蚂蚁；现在则不然，没人敢动我，一是动我与他们不利，二是动我没有意义，我要做的就是去平衡这其中的关系。而不是要去捂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我捂也捂不住。”
“好好好，你这个朋友我算交定了，我能为你做什么么？”
“有，但是我先告诉你我能为你做什么，一林断定你今年有杀身之祸，我可以替你摆平解除，所有的一切我都替你摆平，保你安心。”
“我能相信你么？”
“你相信也得相信，不相信也得相信，这由不得你，这就是你这几年收缩羽翼铲除杂草的结果，你以为身边干净了，再蜷起身体你就安全了，事实上你现在不过是一只鸵鸟，头扎在沙子里，屁股露在外面。我可以重新为你筑起这道壁垒。我需要你为我做的事情就是替我查查十年前欧阳奋进一家死亡之迷,当然这只是其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