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急流暗涌
黑鹰急速飞驰的车小心地停在路边。
包费尔接到电话说混乱已经平息。他简单说了说现场的情况，迟疑片刻说骁晓的车已经先到了，不过骁晓本人没去，而是另派了他的助理，邀请玉帛前去共同商议。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黑鹰沉吟片刻，挥挥手示意回去。
不管他卖的什么药，总之他为她至少解开了眼前这一困局，否则她还真是右右为难。他说。
黑思渺是不是察觉到玉帛的身份了，否则怎么拿她说事、、、、
不会，当年的事情是他亲自安排处理，可以说没有留下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黑鹰肯定道，“我相信楚楚已经再不会跟现在有任何的关联。”他停下来，看看雾气缭绕的窗外，“即使有，也只是揣摩。这一点的确难防，你还记得三年前么，他们找了个与楚楚相象的女人，做了些舆论，试图搅局，我这样成心接近玉帛反倒会让别人放心。这样，你把ADA会馆的那个叫丁丁的女人介绍给黑鑫，你不让她做出点事来，她怎么会甘心。你明白应该怎么做。他们要趁机闹一场是肯定的，不闹怎么肯轻言放弃，我们黑家的人都很倔，你没看出来么。”他嗤笑一声。
包费尔则嘿嘿地干笑几声。
“只是玉帛，经过这么一闹，我相信她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只会尽力地回避我，不让我加难。他长叹一声。“好好利用一下黎明，华风现在业务收缩得还不够快，争取让他们半年之内全数主动退出。”
“这个您放心，黎明那小子揣摩圣心的本事不可小觑，他可能也认定了你这个主人的本事，也吃透了咱们找他来的目的，这些日子连连地请假去华风，请假理由我看了要么参加老同事的聚会，要么是和父亲一起拜访华长宇，不亦乐乎。看的出他们很担心当年的事被戳出来，到时候就是吃不了兜着走。黎明这三天两头地往那里跑，他们肯定坐不住，您这招空城计我看可以再加上一句注解，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黑鹰眸光潋艳。“我一定会还楚楚一个公道，一个清明的世界。”
“那眼下？”包费尔躬身问道。
“且看骁晓怎么接招再说，他不会成心和我对立，没有绝对的利益冲突，他一定会绕着我的。”黑鹰捏捏眉心，“我想看看他怎么对付玉帛。既然来了，我想看看方正。”
他拿起包费尔早就给他的方正的调查报告。上面说九年前方正在弥渡镇政府做团委的工作，直至团委书记，突然被派到北京干部管理学院学习，有些人判断有可能组织刻意培养，可私下却有人传他犯了生活作风问题。当时他已经三十多岁，既没恋爱也没女朋友，所以单位的人对他这个传言大多认为不可信。可北京的同学对他的认识却非常明确，他是个同性恋，一到北京，也许是远离了原本的生活工作的圈子，胆子也大了，立刻就有了个男性朋友。
回滨州的时候，他不仅带回了玉帛，也带回了那个男朋友，那个男人后来也结了婚，可和他的关系却一直没断，不过一直很隐蔽，两人是球友，都爱打羽毛球。
“后来他直接去了丰乔公司当书记，这个公司隶属滨州市发改委，座落在弥渡镇，所以他还算是个处级干部。我调查了，口碑不错，群众基础也很好，年轻有为，还有上升空间。”
“去看看。”黑鹰说。
弥渡镇的道路百分之五十还未铺上柏油，颠簸不堪。可是远远望过去的丰乔公司却修建得很是气派。
“丰乔是油气深加工的，现在有两个产品已经取得了医药原材料的许可证，所以跟咱们还是有点关系的，现在滨州政府在拿一些企业做招商，丰乔也是其中之一，投资部对这个公司在做尽职调查，慢着，停车，就是他。”车悄悄停靠在路边，马路对面也停着一辆车，一男一女正在争吵，虽然听不清，但男人言词恳切，女人不依不绕。
黑鹰取过望远镜，镜头里的方正一脸严肃，态度极为认真，甚至身体也微微地前躬，但他的眼底却是掩视不住的奚落，也许正是因此，女人欲发地狂燥无法安定。
方正上去拉扯女人的衣襟，试图制止对方的动作，纠缠之间方正一个巴掌扇到了女人的脸上，两人愣怔了一下，双双松开了手。方正后退两步，双臂环抱胸前，眼底的冰冷渐渐布满眼眶。
他的车里还坐着一个人，虽然窗户紧闭，车膜深重，但男人的轮廓还是呼之欲出。
“走。”黑鹰说，“马上安排美国的马刺公司收购丰乔，而且保留全部高管班底，一个也不剩。这个人、、、、很可怕。”
方正似乎注意到了马路对面这辆久停不走的劳斯莱斯，他机警地往这边瞟了一眼。
“他看见我们了。”包费尔说。
“放心，你没看出来么，我们并没有在他的雷区中心，什么样的人都不会入他的眼，只有关系到他仕途利益的人。”
方正只轻轻瞟了一眼他们这辆劳斯莱斯，不屑一顾地又把视线转向傻了一般的女人。
“那、、、、”
“、、、、、他这十来年也算帮了楚楚，给了她一方宁静。可这毕竟不是正道，总有了结的一天。他只要想隐瞒下去，就不会允许那一天的到来，这个世道，这种人也值得同情。所以，断了他的仕途，给他一方新天地，华锦并不排斥同性恋，给他一个选择新生活的机会，条件成熟可以把他派往国外。他只要沉下心来认真做事，也许还是个可造之才，不能否认他的能力，可我预计十有八九他会跳出来，仕途走久了的人不会做事，只会做人。”他苦笑一声，“长疼不如短疼。她、、、、不应该身处这样的龌龊里。抓紧时间，但、、、、一切都要顺其自然，别伤害他。这个女人是谁？”
“、、、、好像是方正那个男朋友的老婆、、、、”
“、、、、、他太残忍了、、、、、“
“盯紧他。”黑鹰把头转向窗外，车外光秃秃的，满眼都是灰蒙蒙的天空。
进到滨州市区天已经黑了。马跃直接把玉帛送到巨无霸餐厅的包间。包间不大，大小适中的方桌，菜已经上了两个。
玉帛没说话，默默地抖开餐布垫在桌前。一路过来，她的矛盾依然没有释然，她完全可以照着章程的想法甩手不管，可是那并不会阻止员工家属们起来闹事，直至闹出人命，政府介入，最后的结果都是直指黑鹰。可是和骁晓站在一起去对付黑鹰，她更加不愿意。她不知道骁晓把她叫来是想趁火打劫还是别的什么目的。
她感觉自己又一次掉进了一个急速下坠的旋涡里。这一次又有谁来救她脱身。
玉帛的手指纠缠着餐布，神色凝重。
“玉帛，我就直呼其名了，怎么不像以前那样慷慨陈词了。”他为玉帛倒了点红酒，“知道你胃不好，少喝点还不错。”
玉帛点头说了声谢谢。
“墨西哥还有亲人么？”骁晓问。
“都是远亲，也不怎么来往，算是没有了。”
“去过美国么？”
玉帛抬眼瞄了他一下，“没有。”又垂下眼皮，“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身上总有点令人熟悉的东西，每次见面每次都有，我在美国生活多年、、、、、”有些想法无法表达。
“是读书么，你在什么大学？”
“斯坦福，我在那里读了不少年。”
“斯坦福。”玉帛喃喃道，“令人羡慕的学校呀，你是高材生。”沉默片刻，她抬起头，“骁总找我什么事情。”
“那还用问。”
“可是黑鹰并不同意让出那块地。”
“黑思渺把你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你成了众矢之的了。”
“这有什么，我可以离开，好在这点自由我还有。”她长舒一口气。
“你很不以为然。”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现在不是过去了，工作户口都不再那么重要。说走就说。”
“这么容易就离开一个地方么？”
“并不容易，但也不难。人的适应能力是最强的，比壁虎更强。”她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这个世界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不是非得离开。”说完，骁晓一愣，旋即解嘲道，“也有，也有解决不了的，以前我有个朋友说，如果解决不了，就断臂求生，就像壁虎。”
“其实没那么复杂，只要不危及生命，有什么必要断臂求生。”玉帛抬起头，眼睛点点璀璨，婉转流动，“无非放弃，离乡背井，抛妻别子，过得苦点而已，这没什么的，总能活下去的。”包厢隔音很好，除了华丽的灯光，连她的声音也在四壁间来回碰撞，若有若无让人抓不住实质。
骁晓拿出一只烟，礼貌地征得玉帛的同意，点燃，轻轻地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出，“我以前有个朋友、、、、”他陡然停下，沉默良久，把烟摁在烟灰缸里，又端起酒杯泼洒在上面，一股青烟还没冒起就散了。“你以为真这么简单。”骁晓又为自己倒了杯酒，轻抿一口，“你和我已经是黑思渺或者黑家对付黑鹰的一杆冲锋枪，据我所知，原定今晚要去深圳的那五十多名农民工被政府截了下来，正朝市区方向而来，他们来找你。”
“你是打算在这里迎候他们么？”
“我想问你的意思。”
玉帛垂下头，轻叹一声，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进，“我能怎么办。”
“除非你远走他乡，我也退出滨州，消失不见，不过我猜如果真的那么做了，舆论又会是另一套说词，所以，逃避不是办法，你说得对，总得商量出个办法来。”
“ 黑鹰他、、、、”
“他在等着我们出招。”
“不不不，我们不是一伙，你别我们我们的、、、、、”
“不和我一伙，那你就得和农民们一伙。”骁晓并不介意地笑出了声，“也可以，你们一伙。”
“那块地就这么重要么？”玉帛知道自己不在其位，很难明白其中的道理，可依然忍不住叹息。
“那块地不在他手里，也在黑思渺手里，你以为会在农民工手里么，依我看，在他手里比在黑思渺手里强，其实弥渡镇政府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只会背后做个推手，不会真正去帮黑思渺。”
“你为什么非得跟我绑在一起，你完全可以不管。”玉帛放松了很多，“做你的壁上观，难不成你也想利用我什么。”
“你忘了是你找上我的。”他开着玩笑。“我很钦佩你的勇气。”
“哎，我考虑得太简单了。”她颇无奈地笑笑。“上次私董会我说的那些话现在想来简直太幼稚。
骁晓闭上眼睛沉吟片刻，“说实话我原本并不想搅这汪浑水，可现在我改主意了，我不搅，他们自然会找别人来搅，不如我搅。”
“你是想帮他？”玉帛诧异。
“不，我是个骑士，你信不信。我知道你其实有了自己的想法，我想听听。”
“想法，有么？”但其实在和骁晓断断续续的对话间，昨晚隐约在她脑子里形成的想法已经浮现了出来，“以前我觉得那还是个想法，可是现在我真不敢断言，这两天让我认识到一个道理，对待同一件事情，不同的角度会有不同的看法。你们是资本家，和我角度不一样。”
“说说何妨。”
“你还记得我说过丁尤的深加工并不难吧。”她原本无奈的眼神重新殷殷地看着他。
“嗯，你说过。”
“但是它对人工很依赖，需要人繁复操作，这也是为什么远泰宁可只销售原料。这种设备国内还没有，需要进口，一般人买不起。如果你能够投资给每个农户一个这样的小设备，他们就可以在家里进行深加工，工厂就只需要检测质量，打包，然后销售。根本就不需要厂房设备还有土地。我算过，它的成本价格在市场上很有竞争力，而且销售范围很广。”
骁晓并没有答腔。玉帛眼里的光泽渐渐弱了下来，“我也知道，每个投资者都会有目的地投资，你们可能并不看好销售所得的那点利润，你们要的是产业，可这又是什么产业呢。”
“怎么不是产业，这不是农户合作社么，我觉得你这个想法不错。我在巴西收购了一个农场就是这种模式。”
“是么。”玉帛拧拧眉头，“可是这也许不符合黑总所要的他未来给那块土地规划的产业方向，他不会同意的。”
“他连这也告诉你。”骁晓抿了口酒，怔了怔，“他怎么会见你。”
玉帛看他一眼，“你又为什么会见我，我说过我这个女人比较难缠，是不是。”
骁晓一愣。
包间的门又被打开，余光里一条墨色长裙映入入玉帛的眼帘，她抬起头，一个戴着黑色墨镜，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女人怔怔地站在他们身旁，看着她。玉帛倒吸一口凉气，虽然没有化妆，虽然和她平素的样子判若两人，她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个女人正是那个EVA.前些天EVA空前盛大的追思会她听说了，她以为骁晓不愿告诉她EVA的事情，所以没有对她说实情。
骁晓只是微蹙了一下眉头，并没有过多的表示，“米拉，你怎么来了。”他站起来，“玉帛，这家饭店我包了下来，你的同事过来，你可以请他们吃个饭，明确告诉他们我已经同意投资。”
骁晓和EVA分别上了不同的车，两车一前一后一路呼啸来到远离市区的高架桥上，此刻夜上阑干，高架仿佛悬于半空之中。骁晓下来，倚在桥墩上抽烟。
“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养好，不应该随便外出。”他看着远处夜色下的滨州同样璀璨的灯火，缓缓吐纳着烟圈。
“我是鬼么，不能外出，也对，我已经是鬼了。”EVA的声音有些凄然。
“我说过国内国外任何一个地方任你选择，你想在哪里生活就可以在哪里生活。”
“可那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EVA上前一步。她看见骁晓微不可见地后退了一小步，她的心酸涩难当。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骁晓问。
、、、、、
“你是女人，不应该总过这种刀锋舔血的生活，过久了，会厌倦。”他的声音更加地冷冽。
“你是怪我在处理安迪的事情上的失手。”EVA冷静了下来，“我承认我是有些冒进了，我是觉得你也不能一辈子都过这种生活，我希望你、、、、快点摆脱过去，一个人有几个十年、、、、”
“你考虑得太多，什么样的生活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时也，命也，可是你的冲动差点毁了一切。”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你没意识到你已经开始厌倦这种生活了，这本也不是一个正常女人应该过的生活，所以、、、、趁这个机会，重新开始，EVA已经死了，可是柳青青还活着，别再纠缠在我的身边，这真的 不适合你。”
“那个玉帛就适合么，她已经成家立业，有着自己朝九晚五忙碌的生活，你却想把她拉进你的圈子。”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骁晓的声音已经带出了寒意。“好了。马跃会为你安排好一切。”他摆摆手走向车门，又停下，“我记得你的专业是财务，专业成绩也还不错，马格兰所有的财务位置随你挑，又或者你看不上马格兰，想去其它公司我也可能推荐。”话音未落，他一侧身就坐进了车里，车门应声关闭，然后嗖地一声转瞬已经到了桥的尽头。
车里马跃张张嘴，却没有说话。
“什么也别说了，EVA其实是个贤妻良母，男人的世界不适合她，长痛不如短痛，尽快安排她离开，越远越好。”骁晓停顿片刻，“程宪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马跃舔舔嘴唇，点点头。“十年前，程宪还是滨州市的一个局长，我按您说的时间查了先后发生的重大事件，大大小小的事情很多，但有一件我认为不同寻常，恰好在那个时间结点，全国在进行财务大清查，重点是清理小金库和帐外资金，因为这次清查落马的官员可不少，光滨州就有三位。我曾私下接触过其中一个，他以前是滨州市规划局局长，双规后在监狱呆了几年，出狱后，早早退了休，他说那时候滨州算是天高皇帝远，基本每个当官的都有自己的钱袋子，无非大小不同而已，他是不走运，其它人跑得快下手早，窟窿堵得及时，没被查出来而已。”
骁晓没说话，车轮滚滚，沙沙地碾压着地面的声音，初听细小却又密实，一会儿就形成了嗡嗡的暄腾声。
“是不是可以这么猜测，那五千万元是为了堵程宪的窟窿，而国内那时候风声很紧，根本没办法挪动那么大笔的资金，所以才动用了国外的势力，他们不敢明目张胆，而当时地下银行也基本停摆观望不敢动作，他们才铤而走险，把事情做得那么复杂，又想抹去一切痕迹，因此留下了更多的痕迹。”
“但他的方法是奏效的，至少到现在我们还没有发现更有力的证据，可以想象当时国内的痕迹他抹得也会很干净。”骁晓说。
“我又顺势找警局的朋友了解到了一些情况，就在那一年，光企业的总经理就有三名死于非命，不是车祸就是自杀，还有一名竟然和情妇裸死在一起，在当时很轰动；另外就是财务人员也死了有五名，这些人死亡原因倒正常，都是病故。因为正赶上财务清查，所以这些人的死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但最后民不举官不究，也都不了了之。涉及四个公司分别是长松集团、华夏科技、神鹤生物还有建业集团，这四个公司都分别死了一名总经理一名财务人员，只有长松死了两个财务人员。”
“哈。”骁晓笑起来，“看样子，我们的碟之翼筹谋得还算成功，这些公司都覆盖在内，那就让我们来个关门打狗。”他的脸上还笑着，眼里已经似冰潭般生起了霜花。
马跃身体一缩，没有说话。
“通知尤猛，明天到我的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