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风起萧墙
EVA的追思会定在了两周后,米拉说追悼会太过沉重,现在的人对死亡看得很淡。按她的意思追思会要办得品格高尚不落俗套,是会所更弦易主再次出发的一个标致。
骁晓说死亡永远淡不了,妄说死亡的人是那些还没有经历过死亡的人。但是他同意米拉的想法,他就是要把这种模棱两可的感觉传达出去。他拟了个主题叫《每时每秒都与你在一起》,不明就里的人嗅到的是温馨,心里有鬼的人感觉的是煞气。会所发出的请柬也是粉白色配着素雅馨香的百合。
开始他们传递出的信息是主要邀请斯坦福的校友,中国的斯坦福校友会成员遍布各个领域,再加上国外她的那些校友闺蜜,来人盛况空前。 他们包下了华硕大酒店的万人会议厅,如海的百合占据了半个的厅,大屏幕上一直滚动播放着EVA的影像,她的音容笑貌真的像夏娃般温暖人心。
正赶上国内在举办世界C20论坛,外交部发言人也是斯坦福的,被萊万邀请了答应一起来,刘秘书也打来电话说会陪着省发改委主任万丰和滨州地委副书记程宪一起来,消息一出去,滨州及周边大大小小的头头脑脑也争相前来,而且据说,ADA还邀请了泰国有名的高僧丘博巴彦来为EVA诵经,他是中国一些名人富翁都无缘参拜的活佛,说是被他看一眼就能厄运远遁,非常灵验。一时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对EVA的死有了不少的版本,有人出来辟谣,说EVA根本没死,人家不过是举办一个活动,还有人说她早死了,只是秘而不发。
但总之这次活动一时一票难求。
追思会开始时,一个被百合包裹得硕大华丽的箱子被推上前台,很像一个灵柩,让在场的人心头一紧。箱子被停在正中间,两个泰国的老僧走上前来跪坐在地上开始诵经。诵经声和着低吟的音乐,起起伏伏,灯光一熄一暗之间,从箱子里缓缓坐起一个长发飘飘,白衣圣洁的女人,她像风一样飘了出来,长长的裙裾被掩映在雾霭一般的浮尘里。待那女人转过身来,大家都倒吸一口凉气,是EVA,可又不是,七分像三分不像,她邪魅一笑,一挥手,音乐雾霭包括那两个老僧全部退去。台上独独剩下这个女人。
她接过话筒,说,“我不是EVA,我是米拉,EVA是我的姐姐,刚才的那一幕我只是想告诉大家,EVA并没有远去,她依然和我们在一起,每时每秒,死,什么也带不走,包括快乐包括罪孽,一切都留了下来,生,也不是代表就能握住一切,放手,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她讲了EVA的生平,讲了她的快乐她的痛苦,讲她爱而不得的心酸,讲她不离不弃的追随。她的言语表达能力非凡,所有的人都沉醉在EVA的世界里。
最后那位泰国知名高僧丘博巴彦被人抬上台来,他盘腿坐在蒲团上,两条腿像松软的钢筋几乎围着身体绕了一圈,密匝地把自己束服在四肢之间,陀螺一般,仿佛随时都会旋转飞升。
下面的人先是面露惊骇,随之像做梦一样昏昏然地都陷入一种飘渺的境地,包费尔事先听黑鹰给他提示过,手上不断地转动佛珠,一刻不停,可还是被那种排山倒海的气势左右着,他努力睁着双眼,台上的丘博巴彦手上的佛珠转得飞快,眸光一闪,复又寂灭。
短短的十分钟,会场几乎听得见针落的声音,包费尔大汗淋漓。
会场旁边的小会议厅,伊万为安迪设置了一个小的追思会,来的人都是时尚界大大小小的名人,还有伊万的朋友。米拉送刘秘书和万丰程宪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在四周溜达。刘秘书问他们怎么来了。
米拉说听说家人发觉他的死有些疑点,要求中国警方全力调查,可能他们是到这里来号人的吧。
什么疑点,不是听你说什么也没查到吗。
是家里人发现了他的日记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一起出来的萊万和那个美国发言人匆忙和米拉打了个招呼就往前面的小屋子跑去,那里门口已经堵满了人。
米拉说丘博巴彦活佛应我们的百般请求今天放十个号。
什么意思。程宪问。
就是可以单独面见,祈福消灾,你看美国人说不信这个,跑得比谁都快。大部分人还是信命的,因果循环。
程宪向刘秘书使了个眼色。刘秘书悄悄示意了一下米位,他们故意落下半步。刘秘书说希望能为他们要三个号。
米拉说三个是不可能,一个也许可以,如果领导们有想法,以后我再引见,这一次、、、、
“就这一次。”刘秘书面露不快,“你姐姐可不是你这样办事的。”
程宪进去的时候一愣,丘博巴颜松散地斜靠在软塌上。他松了口气。进来之前,他们把自己想问的诉求都写在了一个密封的袋子里提前送了进去。
活佛缓缓地睁开眼,丛丛叠叠的眼皮下精光一现复又消失,良久没有说话。他抬手摆了摆。
程宪一惊,一动不敢动。
身后的门帘掀开,一名侍者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离开。他不明所以,用不解的眼神问侍者,侍者冲他打了个佛礼,不做表示。
“活佛,我的问题你还没有解答。”他向前爬了两步。
这一次侍者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仿佛带着一股风,程宪的膝盖就轻飘飘地滑到门口,一个踉跄就闪了出去。
其它人迎了上来,“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程宪还处于懵懂之中。
万丰托腮想了片刻,“这可不好,说了不过一句话,好坏都在方寸之间,什么也不说就是万千风云无法说,好则好已,不好就难办。不如再托人化解化解。”
米拉说,他们一行不下十人,不如找找其它人看看,好像有个管事一林。
程宪的额头冷汗一粒一粒地往下滚。
米拉把他们安排在对面的房间里。
一林要普通和蔼的多,虽然一身袈裟佛袍,但烟火气要重很多,对程宪也是礼貌周到。
程宪微微松了口气,说了刚才见活佛的情形,问他是什么意思。
他说,“佛只渡有缘人,你不是。”
“求大师指点。”程宪跪了下去。
“杀机已现,只有等待。”一林站起来,“佛主自有结论。”
程宪满脸土色地出来。
旁边安迪的追思会响起了音乐,细听是那种教堂钟鸣时常能听见的声音,悠远无度。几个人霎时惊厥,呆住了。
酒店里恍惚掠过一股细微的风,带着香烛的烟火,缥缈而过。
万丰眉头紧皱,招呼都没打就先行离开。
“基本能断定就是这个人了,京腔,同性恋,虽然这十来年已经很收敛,外面对他的传言也变成了绯闻,何况现在的人不像从前了,对这个也不太在意。而且你看,他的耳朵下那个大黑痣。光这一切我们就可以把他毁了,让他从此爬不起来。”监视器后面的马跃对骁晓说。
骁晓没说话。这是他以前的想法,他当时想如果他一旦知道了是谁在置他于死地,改变了他的人生,他会百般地讨要回来,让他生不如死。可是现在他反倒觉得那样简直太便宜他了,他人生的反转,十年来刀锋舔血的日子都不是他的死能够补偿的,他要的更多。
“JOY,周舟,如心找到了么?”
“找到了,那个JOY,什么也不知道,就是根据他爸的意思倒出了五千万,后来收买了那个出纳,从一个巴拿马群岛的中介公司出的钱,根本无从查起钱的去处和用途。当年给他打电话的人是个秘书,至于是谁他也不知道,据他说他们之间联络都有暗语,暗语对了,不管对方是谁,够极致吧。如心现在很落魄,他爸一下台,她就回了国,回国后自己三次创业都以失败告终,现在在一家小企业。她更是什么也不知道。”
“这些都不重要了,是我太贪心,总想有人能够来指认他,告诉我,就是他。”骁晓笑了一声,“按他当年的手段,他怎么会留下把柄让人来抓。”
“放心吧,今天我们算是给这个人装上了引爆装置,他已经沉不住气。你就等着看吧。”
程宪面色晦暗,刘秘书上前宽慰道这些人怎么能信,玩玩而已,别把那当一回事。
“小米。”他没理刘秘书,转身面对米拉,“你们老板是谁,我想见见。”
“我们老板我都很少见,有事么,我可以约一下。”
“约一下吧,我想尽快见到他。最好这周。”他犹豫半天,带着刘秘书离开了。
骁晓说见是肯定要见,早晚要见,让他等着吧。他指示马跃就围绕程宪,从十年前JOY开始操作五千万元的事情那天前后两个月的时间段查起,看有什么事件会促使他们这么费劲地非要从美国调动这区区五千万元,“我记得那天是春天的四月十八日,谢天林找到的我,那天正是迈阿密热火队主场迎战底特律活塞队,我们都是热火队球迷。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冷笑一声,仿佛闷闷地哼一声。“那个杀手对玉帛有印象么。”
“他现在意志消沉,什么都恍恍惚惚。”
“放出去,刺激一下他们,不过你要绝对保证玉帛的安全,我不想帮过我们的人有什么危险,更何况、、、、”千言万语,他却难成一句话。
“玉帛又要见你呢。”马跃笑笑。
“她要是生活在美国,没准会当上国务卿,很热衷公益,也肯出头,不惧权贵,可惜了,在这里,她的善良只会付诸东流,人情冷暖世道险恶,她好像一点不知。只要我有时间,她随时都可以。”他说。
玉帛一回到公司就把骁晓和黑鹰的意思给总经理章程汇报了一遍,章程早有去意,并不热心,说向董事会汇报一下。和她一起去见黑鹰的一百多名员工一早就在公司大院里等她。章程说你去和他们说说吧,也不枉他们不离不弃地在那里陪着你,这些年,远泰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这些员工,让人放不下。他长叹一声。
玉帛站到院中心那颗硕大的枣树树池石上,四百多的员工密密匝匝地围站在她面前。她在心里禁不住叹口气。她已经看出此事再无回旋的余地,黑鹰目前正是内忧外患的时候,她再说话就太不懂事。
她踌躇半天说骁晓愿意投钱,可土地已经押了出去,人家、、、、人家也不可能放手,让大家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绕过这个坎,只要我们再等五年,弥渡镇就会迎来好日子了。
姚大先的反应很激烈,他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可很小就离家在外闯荡,见多识广,章程让他当工会委员,他也一直以工人代表的身份自居。当年他在深圳的一家金属制品厂当工人,被玉帛一眼相中,好说歹说地劝了回来,还帮他说通父母娶了现在的老婆刘云,又帮他老婆学会计知识,拿了会计证,当上了出纳。开始他动不动就说这个公司他就服玉帛,被玉帛呵斥过几次后,虽然不再说,却对她很是佩服,工作上几乎百依百顺地配合,让玉帛很感动。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玉帛不由自主地就和姚大先站在了一起。
他说有很办法,比如没土地没厂房,咱们可以回家去做,再集体收购,统一销售,这种模式其它地方已经有了,叫农村合作社制公司。现在关键是国外的价格太低、、、、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很激烈,渐渐玉帛心底隐约可见的想法慢慢冒了出来。
回到家,方正还没有回来,她已经两天没有回家,家里堆满了衣物垃圾,零乱不堪,睡到后半夜的时候,方正才回来,没容她问上两句,他倒下就睡,很快就打起了起鼾声。玉帛站在客厅的阴影里半天没有动弹。
一早章程打来电话说董事会要来开扩大会议,让她也参加。玉帛一惊,方才意识到这些日子自己忙碌的事情其实已经触及到董事会的层面,她不知道他们是会怪自己多事,还是如何,心里不禁惴惴不安。
黑思渺玉帛只见过一次,也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连招呼都未打过,这一次他似乎一早就等在公司大门口,看见她,遥遥地迎了过来,嘘寒问暖。玉帛暗暗地松了口气,但也大致明白了他的用心。
他和黑鹰的股权之争已经不是秘密,很多人都说远泰的困境百分之八十有可能是黑鹰在后面做手脚,都骂他良心被狗吃了。玉帛上网查了很多资料,她也清楚他们的产品并没有优势,前几年销得不错只是占了市场的先机,一旦市场成熟,竞争对手出现,他们就难逃被淘汰的厄运,黑鹰也许只是恰好抓住了这个时机。
虽然如此也无法解脱黑鹰的嫌疑。但她也知道商场如战场的道理,既然是战场就得有应付三十六计的本事。
会上讨论的事情三言两语就过了,无非是公司停产期间的安全,员工最低生活费的发放等等。黑思渺痛定思痛了几声,就转而让玉帛介绍一下她找黑鹰骁晓的事情。她简单介绍了一下。
黑思渺问黑鹰怎么会见你。
玉帛恍惚间才突然明白,黑鹰之所以见她,就因为她是她,如果换做别人,他是绝对不可能见的。
看她发怔。章程抢着说是我让玉帛去的,我看姚大先他们跑去堵黑鹰,怕他们惹事,玉帛和他们关系很好,能震住他们。
我是问他为什么会见你,那个小子我很了解。黑思渺还是饶有兴趣,笑眯眯地盯着她。
玉帛只得嘿嘿笑了几声说,是不是因为我太漂亮了。
大家配合着笑了两声,情绪并不高。
黑思渺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那骁晓为什么会见你。
这个、、、、、章程又想代她回答。
玉帛抬头笑着阻止了他,她已经料到黑思渺会问这个问题,心里早有准备。也干笑几声,刚才是我开玩笑,黑总身边随意的一个女人都不一般,我、、、、、也就姚大先说漂亮。原本想轻松一下,可是说到最后,玉帛的心禁不住凉了几分。是我硬闯进会所的,会所是章总带我去的,还是一句话女人难缠。
“骁总既然答应了投资,你们下一步的工作就是争取到他的投资。”黑思渺说。
“那不过是应付之话,黑鹰不放那块地,人家怎么投。”其它人都没什么精神。
“那这些农民工怎么办,一千多人。”黑思渺站起来,凛然而立。
其它人均无言。
“一定要想办法,把当地政府也争取进来,在中国,老百姓的生存还是第一位的。经董事会批准,现在任命玉帛为副总经理,主抓这件事情,直接向董事会汇报。”
章程和玉帛的关系一向不错,玉帛的能力他看得到,公司出现问题时,他让玉帛研究一下办法,她向他推荐了骁晓, 玉帛查了骁晓近期收购的几个案子,说他很有脑子,能化腐朽为神奇,没准可以救远泰。开始向骁晓求救,还是他想出来的办法,前两天组织员工去找黑鹰也是他的想法。
两人坐在办公室里,没说话。
黑鹰和黑思渺的关系她知道,他们的矛盾她也知道,他这是在利用她利用骁晓来制约黑鹰,她怎么一转眼就搅和到他们之间的旋涡里去了。
昨天黑鹰问她如果她还想过安静平和的日子,他可以安排。他的意思她很明白 ,他只要稍做算计,就会彻底从她的生活中消失,那么她的世界也就会再次清明。可是她很害怕,第一次如此害怕,过去的十年恍若黑暗中的摸索,没有前路,没有依托,他是她唯一的光亮,让她能够伸出头来看看世界的美好。她又怎么会放他再次消失。
章程苦笑一声,“你这个临危受命的副总经理,既无薪水又无配备就这么上阵了么。还是算了,不可能的事情,黑鹰不傻骁晓更不傻,黑思渺自以为聪明,他斗不过他们。黑鹰能够轻而易举地拿下他的股份,你想这其中涉及的内幕又有多少,不是你我能够想清楚的,别做了人家的出头鸟还不知道。”
“话是如此,可是、、、、、”
“我知道你的想法,以前我也那么想,这些农民都不容易,可是再怎么样,我们也不能被人当枪使呀。”
玉帛无语,她在想黑思渺这样的决定是不是知道了黑鹰曾两次私下和她见面,就算他想不出原因,也肯定知道这与黑鹰一惯的行为不相符。
两人各怀心事。
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办公室的刘丽推门进来,略无奈地说,门外有五十多名工人来集体辞工,说准备马上南下深圳,行李都带来了。领头的还是姚大先。
昨天晚上他们还讨论得兴致勃勃,似乎都看到了希望,大家还相约今天再讨论,这才不过一个晚上,一切全发生了反转。
玉帛有些心虚,她在心里已经后退了,她不想再逼近黑鹰,只想他远远地还在那里,不躲不闪,就好。原本就不知如何面对下午的讨论。
“你这是做什么,大先,不是没有办法、、、、”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听明白了她的心思。
“玉姐,上午的会我们都知道了,那帮董事会的王八蛋不出面,那本来就是他们的事情,现在把你推到前面,他们这是别有用心,我们都看得明白,别上他的当,那是个火坑。没什么的,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别为难。我们就是来表明一个态度,今天晚上的火车,现在就得走了,我媳妇你多照应开导,她最听你的。你放心,等我在那边安置好了,我会把她和俩孩子一起接过去,我不会让我的孩子过缺爹少娘的日子,再苦也要在一起。”说着话他的眼圈已经通红,强睁着把话说完,看上去怒目圆睁。
“还是有办法的、、、、”她再说不出其它的话。
章程站出来,“你们不必急在一时,可以再看看、、、、”
还有什么好看的,老黑被他侄子弄下去了,就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咱不能着了他的道。其它人一言我一语。
人越围越多,整个办公楼门前已经黑压压得一片。虽然大家都在骂黑思渺骂黑鹰,可那殷殷的眼神在玉帛的身上扫来扫去,像刀子一样把她片得体无完肤。
他们仿佛和黑思渺一样都敏感地意识到她是那个可以解决这一切问题的症结。一时,玉帛呆立人群之中,茫然无措。
姚大先的老婆一直站在他身边垂泪,可能事先被叮嘱过,不敢出声,可哽咽之声更让人难过哀戚。
玉帛拉住她的手想安抚几句,不想她反倒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玉姐玉姐地叫个不停,被姚大先拽过去后,就蹲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一见她如此,其它几名家属也控制不住地在人群里撒泼打滚地哭闹起来,姚大先和几个男人的呵斥声泥牛入海一般连点浪花都不起。
章程低声说,你先走吧,从后门,不能被他们困死在这里,你没看出来么,这是有人在扇风点火,把你往梁山上逼。
刘丽心领神会地钻出去,没一会儿又满头大汗地挤过来,后门堵死了。她说,人只比这里多,不比这里少,还有不少老头老太太,再这么个闹法,怕是要出事吧。
他们已经被完全挤在了正中间,四周的人推来搡去,他们像江心无依无靠的小船。玉帛陡然想起十年前,她被众多势力围追堵截,她所做的一切小打小闹都是在安心赴死慷慨赴死,死得漂亮死得其所,而没有做任何争取的事情;如果她选择和警方合作,如果她选择和媒体合作,甚至她选择和黑鹰合作,还有很多种可能性,也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能够扭转乾坤,不至于落得今天这种偷生于世的境地。
今天的结果她完全能够预料得到,再挤下去,她就会晕倒在地,甚至不只是她,还会有更多的人晕倒在地,被人踩上几脚,或伤或死,最后再成为政府或者黑思涉与黑鹰谈判的砝码,逼着他让出土地,甚至逼着他退出中远,甚至中国市场。
玉帛的头已经开始晕眩,混浊的气息几乎覆盖住了她眼前的天空,让她感觉到天越来越暗,可是心底的那团火却越燃越亮。“啊。”她大喊一声,喊声冲破天际,她眼神熠熠生辉,双手在旁人的肩膀上一撑,整个身体从人群里跃出,章程非常默契地抬手托住她的脚,她就势一跃落在旁后高大的石狮子身上。
现场顿时一片寂静。
她的长发全部散开,在风中舞动不息。
“你们这是做什么?”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浑身的力气,“是想要弄出几条人命给我看么,还是想让我死。”她的目光从人群的缝隙间穿过,越过大片荒芜的菜田,远处的天际有一道白光直上云霄。她心潮澎湃,难以自抑。“对不起,我没有那么重要,你们忘了么,我是玉帛,只是玉帛,什么也不是,你们就是把我杀了,也难如你们的愿, 你们选错了对象,你们应该去市政府门前拿出你们的本领。”她扫视全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大家一起商量出个办法,也许根本商量不出个办法,但需要大家平心静气地一起努力,而不是在这里撒泼打滚、、、、”
人群中一片静默,微风从头顶吹过,带着些微的哨声。已是夏末,风中的炎热气息被滤了去,干爽润泽。
“呜、、、、”有人拉出长长的哭腔,马上有若干哭腔的附和,人群东倒西歪,散了架一般地都一股脑地跌坐在地上,一时间哭声四起。
章程和刘丽走过来把玉帛扶下来。两人的脸均已呈死灰色,勉强冲着她笑了笑。
“后门怎么样?”她问。
“和这差不多。”刘丽抹着额头的污渍。‘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身边已经有人撑不住了,直往下出溜。”
玉帛苦笑一声。
‘嘀’,一阵刺耳的喇叭声。众人抬头望过去,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被人堵在大门口,无法进来。众人都站起来,纷纷撤出公司大院,轿车一路开到玉帛他们的面前。
马跃跳下车,走到跟前说,“章总,玉经理,我们骁总有请。”
玉帛后退一步。经过这么一闹,她已经深悟其中的狡诈奥妙,找骁晓就是制约黑鹰,她不想这样,对于她,她即使再不想承认,这个世间黑鹰也已经是她心底最明亮的那盏灯,照亮了她的前尘往事,让她心里的那个黑洞被瞬间填满,让她有勇气再接着往下走。
“有、、、、有什么事情吗?”有些还未离开的员工家属都站在不远处,竖起了耳朵。
“她只是个小小的经理,你们要是涉及到投资什么的事情,最好直接找董事会,她能做什么主。”章程上前一步。
“章总忘了上次的口头约定了么,玉经理是直接和骁总对接的人。他谁也不见,除了玉经理。”
“可我并没有拿到骁总开出的条件,黑总并不让那块地。”
“刚才我也听到玉经理说的话了,什么事情都在个探讨。”
玉帛还在犹豫。
“你也知道这一出是有人刻意而为之,不是你回避就能避免的,不如去谈谈,结局也未可知,你说呢。”
玉帛想了想,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