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积蓄力量
EVA送进急救室已经一个小时,院长紧急召集了从省里过来开会的专家。马跃匆忙从走廊尽头小跑着过来,附在他耳边说安迪找到了。骁晓不动声色。车祸,当场死亡,肇事车辆是辆货车,交通队做过鉴定,司机属于酒后驾驶,人已经送进了殡仪馆。
“我疏忽了,没想到他们反应得这么迅速。”骁晓站起来,手术室外等候区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四壁全白,他的眼里一丝茫然一闪而过,马上被阴测测的狠辣填得满满的。“那小子呢。”
“看样子就是个杀手,什么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处理。”马跃问。
“没有得手还被抓了个正着,他肯定不会再出现在那帮人面前,我只是担心、、、、”
“这个您不用担心,一是天色已暗,二是交手不多,两脚就被踢中面门,一只眼睛估计保不住了,也没打算给他保,以后他不可能再干这一行。”
骁晓沉吟片刻,“不能大意,先关着,看看风声再说。”他咬紧牙关,下颚的骨骼嘎嘎作响。“会所让米拉去主持,第一件事情就是筹备EVA的葬礼。”
“EVA她、、、、、”
骁晓摆摆手,面色阴冷,“EVA她福大命大,她会挺过来的,我相信她,但不管怎样,这场葬礼一定要办,风风光光.,我要告诉他们死亡已经开始,下一场不知是谁。”
“安迪的事不如我们炒一炒、、、、、”
“份量不够也只能恶心一下对方,我要的绝对不是这个,把一切线头都擦干净,只留一处查不到内容的口子给警察。”
马跃心领神会,“这会儿不是恶心一下,而是在他们心里扎根刺儿。”
骁晓挑挑眉没说话。
回到家已是凌晨三点,吴姐还在等着他,说玉小姐吃了点东西已经睡下了。
经过玉帛的房间时,骁晓心里一动,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窗帘没有拉,天空隐现的湛蓝也透进了房间。也许是医院刺目的白久久地停留在脑海里,他感觉房间几乎是透亮的。玉帛裹在被子里,双手整整齐齐贴着两侧,薄被四角平平整整,头发被端正地放在头的右侧,连碾压的痕迹都没有,呼吸轻浅,眉头平整。他在心里又叹口气。
看到EVA的报告,他心里的失落只有他知道,因为之前他对自己的判断已经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即使是刚才推门进来前的一瞬他还在报着其它的臆想,可是眼前的玉帛和楚楚的确有着太大的不一样,睡梦中应该是最真实的表现,拘谨、呆板、这样小心谨慎真实的玉帛真的不是楚楚。当年的楚楚,即使白天挣扎在死亡边缘,睡着后也总是一付恣意满足的样子。
玉帛猛地坐起来,“谁。”身体已经蜷起,随时都会一跃而起。
骁晓轻声一笑,“反应很快。”现场他远远地看见了玉帛的身手,花拳绣腿,她胜在沉着冷静,纹丝不乱,一脚制胜。
“骁总。”她跳下床。随便在柜里拿了件睡袍,银灰色的,一直坠到地上。
他上上下下毫不隐晦地打量她,心里片刻之前摁下去的蠢蠢欲动又开始活跃。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安了家,他就会留下一间屋子,衣服饰品一应俱全,吴妈从一开始就跟着他,对他的癖好了如直掌,衣服会随着季节更换,化妆品也会在保鲜期之前换掉。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把玉帛安排进这间屋子,这房子里的房间很多。
这条银灰色的丝缎睡袍穿在玉帛的身上恰到好处,垂顺的长发披在肩头,她像个茫然无措的女子。但她不是楚楚。骁晓在心里又一次提醒自己,楚楚只会像个精灵。
“她、、、她怎么样了?”她问。虽然不安,却并没有太多的惊慌。骁晓心里又是一阵恍惚,这和睡梦中谨慎的她完全不同。
“还好,不用太担心。”骁晓说,“可以开灯么,反正我也睡不着。今天要谢谢你,不是你出手,估计EVA的命就会不保。”
玉帛坐下,摆摆手,“那种情况下,谁都会出手的,我学了好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用,以前都是踢木板练习。”
“是找我么?”骁晓的声音冷淡下来。
“、、、、、对。”玉帛挺直身体。
“还是那件事情?”
“、、、、、对。”
“我同意了。”他往后一仰,双臂挎在沙发后背上,“可你知道远泰的资产情况么,我估计你不会知道。它的土地设备现在被反质押给了中远,也就是在黑鹰手里。也许当初黑思渺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走了个反担保程序,可是现在却很难办。你只要说服黑鹰放弃,这件事情就可以办。可是依我看,有些难度。”他脸上略微有些疲倦,双眉微皱,灰色的衬衣带着柔和的光,刚才怀抱一具被匕首深深扎入身体的血雨腥风似乎根本没有存在过,灯光柔和,四壁绽放着暖意的浅橘色。
“黑鹰?”玉帛问。
“我知道你们今天、、、、,不对,应该是昨天早上曾找过黑鹰,他没同意。我知道你在那里等我,我原本不想见你,否则按计划我早就应该出现在会所,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语气清冷,“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这件事情你可以代表我去和黑鹰谈,看他什么意思。”
“、、、、好。”迸发的兴奋只存在了几秒钟就消失不见,“你为什么认为他不会同意。”
“黑鹰的产业布局很有规律,无论是国外,还是他近两年逐渐进入国内,都是围绕医药,现在中远的传统业务快被他消灭干净了,你说说远泰哪些产业可以和他匹配。”
“我们的药材、、、、”
“附加值太低的产业、、、、”
“可以提纯做深加工、、、、”
他还是摇摇头,“产业链末端的业务他不会感兴趣。”
“那你、、、、”
“问我为什么有兴趣,我和他不同,他是做产业的,我是做投资的,虽然最终会走向趋同,但还是不一样,再者呢,说实话我对那个地方感兴趣。”他站起来,双手拍拍揣进裤兜,“我的答复可以么,明天我们可能见不到,吴姐会安排好你的,你就听她的就行。下次再见面就请直接到办公室。”
玉帛再也睡不着,也无心再睡。她换下睡裙,坐在沙发上,静待清晨的到来。
远泰的资产她最清楚不过,除了那块地,就是药材加工厂里的厂房设备,两个房地产公司开发的了两个乡镇的楼盘,趁着好形势赚了点钱,现在房地产形势一紧也基本都维持点销售,剩下的就是两个施工单位。 黑鹰说的一点没错,黑思渺投资远泰并没有想做什么真的投资。抛开了这块地,远泰真是什么也没有。不对。玉帛站起来,那里还有大片一年四季都开不败的丁尤花,它的深加工并不难,而且必须深加工,当初总经理不同意深加工也许正是黑思渺的主意。玉帛心里有了些隐隐约约的想法,似乎呼之欲出,又似乎遥不可及。
她想立刻再见黑鹰,好不容易挨到早上八点,她把电话打过去,“我想见你。”她有些迫不及待,说完她自己先赫然起来,她说过再见面,他就是中远的黑总,而她则是偏远小地方一个小公司的职员,可是她自己就做不到,他像她在这世界唯一的亲人,她跟他根本无法拉开距离。
“好,我找人去接你,你出来吧。”说完,他就挂了。
挂了电话,玉帛意识到黑鹰知道她的行踪,也许昨天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就像十年前他看着她挣扎在死亡的边缘,看着她被道道枷锁束服而不动声色,只等最后的一个完胜,从此救她出火海改变了她的命运。
当年的事情,这十年里,她想过何止千百遍,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动荡的画面就会重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一点一滴,每一个细节。远离了三番那个绞杀场,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她对当年的事情又有了更深的疑惑。
吴姐极力劝说她换了一套衣服,她说眼看又要入秋了,她不穿,衣服也都得扔,而且她穿着大小气质都很相符,难得。
她选了件最不起眼的黑色连衣裙,式样简单,但做工精细,怎么也压不住它的高贵气。
玉帛有些后悔。
吴姐带着她从后门出来,眼前是一个略显杂乱的小区,吴姐挥挥手就关了门。那扇门也像楼道里任何一扇门一样有些破旧,门框上被贴满了小广告。她弄不清楚昨天进去的那套洋楼到底在哪里,她根本找不到进口。
出了小区大门往前走了不到一百米,一辆灰色的SUV悄悄停靠在她身边,包费尔熟络地冲着她笑笑,伸出手搭在她的手肘处轻轻一带,她就上了车。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吩咐司机加快速度。
途中司机接了个电话,他小声侧过头对包费尔说戴安娜的,她问他在哪里,要不要绕个道,他请示。
包费尔看看表,来不及了,快点。他皱起眉头。话音未落,一辆亮黄色的帕萨蒂尔迎头开了过来。清晨,路面上车很少,那抹亮黄很扎眼。
“闯过去,越来越没规矩了。”他小声嘟囔一句。
“那个,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自己去的。”玉帛听出了端倪。
“不,你只管坐好,黑总正等着你,主要是一会儿他有个重要的会,所以赶时间。别介意。”包费尔急忙摆手。
奔驰提起速度,帕萨蒂尔也毫无怯意,在相撞的一刹那,两辆车都轻轻一抹擦边而过。
玉帛嘴角含笑,赞许地看了一眼司机。包费尔余光里扫了她一眼,也不由地笑起来。他拍拍司机的肩膀,改天让你见识一下高手,他说。
包费尔把她直接送到会客厅,黑鹰已经等在那里。他穿戴相当正式,一身银灰色西装,同色系衬衣,打着条灰色带着隐条的领带,身后欧美风格的布置几乎是他完美的背板。他像个画中之人。
“听说你有重要的事情,我可以等,用不着、、、、”玉帛忙说。
“你知道不是这样的。”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吧,什么事情。”
“那个、、、你怎么知道我在什么地方,你、、、、、”玉帛唇干舌燥。
“你别介意,是我的保安,一般跟我接触过的人,他们都会最少关注三天,这是他们的行规,我可以特别叮嘱一下。”
“你不用、、、不用特别、、、、”除了昨天令人激动的相见,他和她从来没有面对面心平气和地说过话。当她是高高在上的官二代,承受着数不清的阿谀奉承时,他躲得远远得;当她成了落水狗时,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一付呲牙咧嘴的凶悍模样。十年前她满身血污地倒在他的怀里时,她第一次短暂地感觉到了那清冷又温馨的味道,只是太过短暂,又太过遥远。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与他站在一起,她有些找不着感觉。
“找过骁晓了?”黑鹰皱皱眉头,他知道骁晓没有认出玉帛,这很奇怪,他不应该认不出,玉帛身上有太多过去的影子,他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隐藏着其它的什么阴谋。他也不想捅破,最重要的是他不想捅破他和骁晓之间的关系,他知道骁晓在为十年前的事情大肆织网,今年内必定会有大动作,他只想做一个清醒的旁观者。
“对,我、、、、、还是我们公司的事情,我知道公司的那块地和设备都抵押在你手里,你也不想往那里投资,能不能让给骁总,他说他可以投资。”
“噢,”黑鹰抿起嘴角,似笑非笑,“他投什么。”
“就是我们的丁尤花。”
“你就这么相信他。”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他,我也知道在商言商的道理,你有理由不投,他也有理由投。”
“不行。”他嘴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为什么?”她上前一步,握紧拳头。
“根据国家区域规划方向,那里将来会并入广寒经济开发区,我会在那里开发养老医辽板块。”
“那、、、、那也很好呀。”玉帛未语先笑。
“可那是五年之后的事情。”
“为、、、、为什么、、、、”
“很简单,业态到那时候才会趋向成熟。”
“五年,五年,所以你可以先投点什么,让那个厂先转起来,可能不赚钱,但至少、、、、”
“不行,我就是想让那个区域空上五年,那样新的业态才会顺利落地,如果那里成了中草药生产基地,所有的一切就会改变。”
“可是,可是、、、、五年,五年,他们、、、、、”
“他们可以再回来。”黑鹰眼底露出了笑意。“你知道养老业用人量非常之巨大。”
“只怕他们到时候再也回还不来了,你是站在你的角度,你不了解、、、、”玉帛的心再也无法松开。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年滨州的其它地方发展得非常好,只有弥渡像一块被人遗弃的荒原,现在她明白了,政府把那块地连同上面的老百姓都卖给了五年之后的投资商。
“规划很快就要出台,现在有不少企业都在那里购置土地要进行大面积的地产开发,你说政府还会允许你们大面积地种植丁尤么,那东西味苦还不时地飘飞絮, 产值低,效益差。农民到时候都得成为城里人,这是社会发展的方向,所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能力可以撼动的,快点收拾一点,搬进滨州,我会给你安排一份工作。”他抬手看看表,匆匆地站起来,“今天说得明白么,我就不留你了,过几天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