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万事开头难

“可是东家，一开口就是五百万两，这也太多了。平日里经手五十万两，那就是大数额了。即便如此，继续周转也需要各部门盖章画押，现在咱们就一个左大帅的私印，明显是朝廷不太愿意出面，洋人哪有那么容易就把钱给我们？”郭庆春已经隐隐同意了胡雪岩的做法，但是即便这么做，问题也很多。

胡雪岩笑着说道：“这不就得看郭兄你的本事了？你在上海经营这么久，要是这么点事儿都办不下来，那我可就要笑话你了。”

郭庆春皱着眉头：“东家，这不是你笑话我的事儿。要向银行贷款，显得要谈归还的问题，尤其是数额巨大，以后这银子的出路一定是要交代清楚才行的。只有说清楚，银行那边风险审核通过来，咱们才能够拿下来。现在问题是，大清失地赔款太多，朝廷向来反对找外洋借款，这不论是洋人还是我们自己人，都是清楚的。我们找洋人商讨贷款，他们首先就不信。再者我们找洋人贷款，合适归还？由谁来归还？什么时候归还？利息怎么算？到时候按期不能归还，是继续加息还是找担保人要钱？延误时间长了，罚金算是谁的……这些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妥善处理好的。我们总得想周全才行啊。”

胡雪岩大笑：“庆春，你这就是太循规蹈矩了。我不懂洋文，更不清楚外国银行那些事情，但是我开钱庄这么多年，对于借贷之事，也不是不清楚。贷款就是为了收息，现在朝廷跟银行贷款，是天大的好事儿，只要有点主意的，都不会不同意。大三元是英国人开的银行，英国人本身就支持新疆阿古柏之乱。但是我敢打包票，我去大三元，明天就能拿到贷款，你信不信？”

郭庆春没好气地说道：“你跟大三元的老板是老朋友了，这自然好说。他们跟咱们阜康常有往来，但是其他银行就不见得了。”

“庆春，所以这就要难为你了。你所问的这些东西，我一样都不能答复你，全都由你自己做主决定。但是这是为朝廷办事，为左大帅谋后路，你一定用心也就是了。至于归还一事，我胡雪岩在上海应该还有些信誉，于私，来找我胡雪岩，难不成谁还敢觉得我会耍赖？又或者会觉得我换不起这三百万两？于公，又左大帅的私印，说明白了，这些贷款以后肯定是各省协饷归还。你大可以开一张空头支票，把福建、两广、两江、上海山东都算进去，跟他们说一说以后每年协饷归还多少。给他们开一张空头支票画饼充饥，这些事情还要我来交你吗？”胡雪岩站起身子来，显然已经不太想说什么了。

郭庆春闻言思考了一会儿，抬头看向胡雪岩，问道：“东家，你觉得这次左大帅西征到底能不成成？”

“肯定能成，这些银子肯定也能还上！你不要听信邵友濂那一般人等的胡言乱语。他们和左大帅是对头，只会挖苦讽刺落井下石！你就放心地去办，这生意咱们是稳赚不赔的。”胡雪岩打了个包票，然后说道：“我不多说了，你现在就动身去联系，随后我还要从上海而下，去各省催促一下协饷。朝廷明令各省协饷攻击三百万两银子，可是到现在也没有动静，这举借洋债虽然是个办法，但是左大帅说的也对，能不借就不借，各省的协饷，还是得都拿出来才行。所以后续上海的事情我就不过问了，你处理好之后也无须与我交代，速速送至苏州赖长手中便是。”胡雪岩说完便朝着门外走去，径直去了大三元银行。

胡雪岩以往到了大三元，前台经理一看见便主动把他领到哈姆特的房间，然而这一次，胡雪岩来到前台之后，那大堂经理却没有直接叫哈姆特接见，反而直接询问道：“哦，胡先生，真是好久没有见到您了！”

胡雪岩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好久不见。你们主事哈姆特先生在上面吗？”

那大堂经理笑了笑：“胡先生，您来的真是不巧，我们行长今天不在。”

“哦，他去哪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大堂经理摇了摇头：“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胡雪岩看到大堂经理表情不自然，估摸着这话里面有问题，便说道：“我有一笔大声意找你们行长谈，请你无比找到他，让他给我回信约着见面才是。”

那大堂经理说道：“好的，胡先生，我一定帮您把话带到。”

胡雪岩闻言点了点头便离开。

自从胡氏丝行在上海站稳脚跟之后，他还没有吃过闭门羹。以前即便是哈姆特不在，只要胡雪岩来了，这大堂经理也一定着急联系。但是此时大堂经理明显就是一个挡箭牌，这让胡雪岩有些想不透，哈姆特为什么不愿意见自己呢？

郭庆春这边进展也不顺利，上海的洋行除了大三元，便是法国的查打银行，郭庆春第一个拜访的便是查打银行的主事劳伦斯。

郭庆春刚刚说明来意之后，劳伦斯就惊讶地说道：“三百万两？这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啊！万一到期你们不能够按时归还这笔巨款，我们银行的损失将无比巨大，很有肯能直接倒闭啊！”劳伦斯在上海是出了名的正直稳妥，做生意也稳扎稳打。

听到劳伦斯的话，郭庆春说道：“劳伦斯先生这是不相信我们大清帝国？”

“不不不，我没有不相信你们大清帝国。如果这笔银子真是作为军费，得由你们朝廷出面跟我们交涉。否则的话，我们不会考虑的。抱歉了，郭先生，我并不是不相信您，只是大清朝此前还没有向外国直接贷款的先例。”

郭庆春闻言叹了一口气，劳伦斯这么说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胡雪岩已经给他下了死命令，此时他面对这个尖锐的问题也只能打马虎眼，说道：“若是谈的成功，朝廷自然会出面，大清是非常讲信誉的。要是谈的不成功，那就只能代表我自己，代表我的东家。劳伦斯先生，你要清楚，谁出面现在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只要你能够同意，肯定会有人出面与你签订合同。”

劳伦斯耸了耸肩膀，沉吟了一会儿，他突然看向郭庆春，盯着郭庆春的眼睛问道：“郭先生，胡雪岩先生的信誉在上海绝对是最好的，我信得过他，然而他在大清究竟有多大影响和势力呢？你能如实地告诉我吗？”

听到这话，郭庆春立马来了底气，说道：“劳伦斯先生，这个完全没有问题。我可以这么跟你说，大清朝现在权柄最大影响最大的两个大臣分别是左宗棠和李鸿章，而这两个人都是我们东家的老朋友。他在京都跟文煜、恭亲王都有往来，在浙江地方上，更是说一不二，地方知县知府都跟他有旧。而我们东家个人的资产，完全可以买下半个浙江省，这笔银子即便以后朝廷拖欠，我们东家一个人也可以偿还。我们阜康钱庄在全国各地有二十四家分号，大多数的王公贵族和地方大臣都会把银子存入我们钱庄。劳伦斯先生，还需要我进一步解释吗？”

劳伦斯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依旧无法下定决心。说道：“郭先生，我还是有些担心。还望你让我考虑几天，我会跟法国总行申请，若是那边有回复我自然会联系您。”

郭庆春听到劳伦斯这么说，心里有些失望。这贷款若是劳伦斯不下主意，总行也不会贸然放贷。这跟总行申请，不过是一个推脱的借口罢了。但是劳伦斯已经这样说了，郭庆春也没办法再勉强，只好灰溜溜回到阜康钱庄。

郭庆春回到钱庄之后，看打胡雪岩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便问道：“东家，你这么快就谈妥了？”

胡雪岩摇了摇头：“那哈姆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愿意来见我。”

郭庆春本来心情还有写郁闷，看到胡雪岩一脸吃瘪的表情，心情莫名好转，忍不住笑出声来。

胡雪岩见状赶忙问道：“你这边有好消息不成？”

郭庆春摇了摇头。

胡雪岩疑惑道：“那你高兴什么？”

“只是觉得东家先前估计得太乐观了，这洋人并不是十分乐意给我们借钱。”

胡雪岩想起自己早上夸下的海口，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就别笑话我了。你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查打银行的劳伦斯做事十分谨慎，不见棺材不落泪。要是东家能先从大三元银行借出钱来，我这边应该也没问题。因为朝廷还没有借过外债，他有些不放心。要知道，沈葆桢大人当初举借外债用的也是他们广东海关的名义。”

胡雪岩点了点头，说道：“万事开头难啊。”

就在这个时候，王存义突然来到了阜康钱庄。

胡雪岩一看到王存义，先是一愣，转为问道：“存义，你怎么突然来了？”

王存义看到胡雪岩，赶忙笑到：“胡府的马叔喊我去胡府吃饭，我告诉我您来了。我一想您应该就在钱庄，于是就找了过来。”

“哦，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胡雪岩看到王存义行色匆匆，赶忙问道。

“我有些消息想要跟叔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