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瘟疫横行

凌珑此刻心头并无太多起伏，她见证许多无数人间炼狱，实际上每过一段时间，必然有一场天灾人祸削减凡人的，增加鬼魂的数量，也许此刻冥界适逢乱战，要吸收更多的新魂。

他们来到药王庙，场面果然和尹叔说的一般无二，所有人都想挤进来，向尹神医求救，而尹正不止从哪里找来一群志同道合的年轻人……应该就是那些怀揣当大夫的梦，每天晚上来这里看医书的年轻人，药王庙里草药味弥漫，那个热血澎湃的尹正站在人群中，眼睛以下都用绑着白布，信誓旦旦跟大家说：“大家无需惊慌，我一定想办法治好大家的。”

当下聚集在药王庙的人都病得迷迷糊糊，就算六道和凌珑大摇大摆地进去，也不会有人主意，尹正一个个人去安抚，去保证，就像在收集众人的尊敬和崇拜的目光。

“少爷，你总算来了。”尹正一脸的汗水，却干劲十足，有条不紊地安排地方安置新来的病人。六道却一脸寒意地问：“是谁授意，让你在这里设医堂的？”

尹正理所当然地回答：“不是赵老爷默许的吗？我把孩子还给他的时候，他就说我是在世药王，要我继续努力，造福百姓呢，对了，赵老爷给了我们很多赏银，我没问过你就置办了很多药材，现在正好用上呢。”

他确实好心又好意，不仅要做大夫，还要赠医施药，大家不把他当救世主才怪。他引着六道走进院子，本就不大的地方挤满了像尹正一样的“大夫”，不停地劈材，生火、煎药，整个药王庙都是一股浓浓的药味。

六道看了一下铺在地上的药材，问道：“这些药材都是从普照药铺买来的？”

“没错，贵是贵了点，但都是赵老爷的钱，正好解决燃眉之急。”

“就这些药，你觉得可以控制疫病？”

尹正被他一问，刚才的自信心掉落一地，含糊其辞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反正书上是这么说着……而且跟其他人也讨论了，就这个方子，应该可以。”

六道听后一言不发，也毫无表情，这就吓得尹正魂不守舍：“少爷，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难道你没有问题吗？”

“我觉得，是没有！”

“少爷，你别跟我打哑谜，我知道我只是个半吊子大夫，没资格下药，可现在事态紧急啊，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尹正哭丧着脸，拼命解释，为自己证明，哪怕换得六道半点的肯定和赞赏。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能做到开腹取胎，金针过穴就很了不起了？”六道只顾着训他，尹正一直委屈地低头，没发现负责煎药的一个人感觉特别热，不时拉开自己的衣领透气，没过多久就听到什么东西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他往下一看，地上有一小滩血迹，即刻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旁边的人上，院子里顿时一整骚乱。

“尹神医，快来看看，小王好像不对劲。”

尹正冲了过去，看了一下小王：“发热，出血，糟了，他也被传染了。”立即吩咐道：“赶紧扶他进去休息，端婉药给他，然后找个人接手他的事情。”咋一看，尹正还是很有神医的风范。凌珑站在六道身旁说：“他这么做，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你何必打击他？”

“问题可大了，这种病症史无前例，他还没弄明白源头是什么，又是如何传染，怎么可能靠煎两服药完事？还有……”六道随手抓了一把药材：“这蒲黄里面掺了玉米粉，车前子又掺了荆介子，全是劣质货！”他把药材扔了回去，看那凶恶的眼神似乎还想把左右药壶都砸烂。

“这些你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

“你不是让我不要打击他吗？”

“你向来我行我的，今天怎么会听我的话？”凌珑抱着他的手臂，敛首低眉，少有露出这种谦卑顺服的表情，六道一看，只觉得心中狂跳，他连忙别过头说：“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

尹正处理完刚才的突发情况后，就想回到六道跟前聆听教诲。此时，外面却传来更大的骚动，几个“大夫”急急忙忙跑进来说：“尹神医，不好了，外面出事了。”看他们紧张的眼神，尹正的头皮忽然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让他的脚无法迈开步出去。

走出去一看，这药王庙本就没多少位置的前堂又挤进了一大波人，一个老妇看见他们蒙着面巾，就知道是大夫，一把扯住尹正的衣袖说：“你不是说一定会治好我的儿子吗？现在我儿子没了，我不管，你赔我儿子，赔我儿子！

“大娘，这……没什么病能包治好的啊？”这时有个彪形大汉冲过来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做大夫就要包治百病，不然你就是庸医，就是谋财害命！我老大喝了你们的药，没多久就死了，一定是你们害死的！今天你赔不我一万两，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一……一万两？”

“对！我爹也是喝了你们的药，也死的，你们一定是给他喝了什么毒药，也要赔我！”

“一万两……我也要我也要……”

其他的大夫很不服气地说道：“你们不要血口喷人！我们这里没有毒药！”

大汉和大娘大叔全都起哄：“管你是不是毒药，我们都给了你银子的，治不好就得赔钱！”

“我……我哪有那么多钱……”尹正和其他大夫被这群暴民推攘，早已吓得不知所措，而且群情越发汹涌，竟有人提了把杀猪刀冲进药王庙，率领一群人甚至冲进煎药的院子，砸烂了所有药罐，掀掉所有药材，高嚷着：“一群害死人的庸医！砍死他们，砍死他们！”

尹叔跌坐在地上，老泪纵横，捶胸顿足地说：“来了……又来了……当年所有的大夫都是这么被逼死的，正儿……你不听爹的话……报应终于来了。”

这群人打烂了所有的东西，就举着到冲到人群里，尹正首当其冲，看着数道寒光就要劈向自己的脑门，他整个人都傻了！

凌珑感觉到自己抱着的这只手指拳头紧握，血脉喷张，肌肉纠结，浑身散发一股骇人的气息，蓦地，一声声惨叫从人群里爆发出来，尹正本来是闭着眼睛，却一直没迎来预想中的剧痛，他睁开眼睛，只见那群暴徒一个个握着手腕，把凶器都扔掉。

晃眼间，一个黑影闪到他面前，一双寒厉绿眸盯着他说：“你还真傻站得由得人砍了？拿家伙上！”

“少爷……”有股热血涌进尹正的心头，他含着泪想，当年的鬼眼少爷回来了，就是会这样保护他们，带领他们抵挡恶人，其他的大夫也摘下面巾，奋起抵抗。

一时间，本来是无常镇难民唯一可以寻求帮助的药王庙，变成无情的厮杀场，被病痛折磨的人都吓坏了，抱着残躯也要逃离这个地方。而在药王庙的不远处，赵老爷摸着便便大腹，对身边的师爷说：“你说时代是不是变了，二十年前的大夫都由人发泄，不敢反抗，现在这群年轻大夫倒是大胆。”

“他们算什么大夫，也是一群刁民而已，大人，要不要派人调停？”

“稍安勿躁，如今打得正酣，我们要顺应民意，如今瘟疫闹得人心惶惶，有这群书呆子给他们发泄不好吗？省得他们冲击县衙。”

“大人英明，卑职还有一事禀告，又有几个妓院赌坊的老板给小少爷送来‘贺礼’，还请大人方便给个通行令，让他们出城。”

赵老爷挑了一下胡子说：“哦……那就按老规矩，谁送得多，通行令就归谁，你知道的，老爷我很公平的，绝不偏帮任何一方。”

以六道无人能挡的气势，药王庙前的冲突必然以尹正这一边胜利告终，暴徒都赶走了，但这群热血年轻人也心寒透顶，纷纷向尹正请退，还剩下一两个收拾残局的，也只是为了劝走不动的病患，各自回家，听天由命。

最后一个走的跟尹正说道：“尹神医，里面还有几个重病患实在动不了，小王他无父无母，尹神医还是让他住在这里吧，估计……也不会住很久了。”

“嗯。”尹正毫无生气地应了一声，他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就这样呆坐在药王庙的门槛上，抬头望着冷冷看着这一切悲苦的神农像。

六道坐在内堂边上，褪去看不见流了多少鲜血的黑色外衣，凌珑替他包扎伤口，心疼之情溢于言表，他自己应付暴徒还可以，但同时保护那么多人，难免要挨几刀，

“别再这个表情，我看着更心疼。”

“我们走吧。”她旁若无人地抱着六道，现在她已经觉得这种亲昵的举动很自然。六道却沉默不语，凌珑又说：“如果不走，我怕控制不了，会把整个镇的人都杀掉。”

六道深感她说杀人都说的异常温柔，摸着她的脸颊说，绿眸幽幽地如一汪深水：“你这是真的担心我，不是因为血契的关系？”

“血契？我都忘了有这东西，可能我对你已经不需要血契的束缚了。”

“如果是真的，这几刀砍得真值！”六道的手臂缠上她的纤腰，迫不及待地汲取那花瓣似得蜜唇，冰薄的唇舌探入她的口中，六道的喘息渐粗，不断索求她的回应，忘记尹正就在他们不远处呆着，可他如今跟那座神像一样没有生气，难怪被人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