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54 我们毕业了

“你作文写的是什么？”丁炜彤问顾我思。

顾我思只是看着远方甜甜地笑，“今年的作文题目真是好，总有一种期待，人可不就是因为心中不变的期待而活着的吗？”

“对啊，期待。”丁炜彤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那个少年匀称的背影，以及他那么宠溺地看着另一个女孩的神情。

期待，可以是甜蜜，也能是痛彻心扉的痛苦。

她们双双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哎，顾我思，她们在那里呢。”左沿突然朝着顾我思的方向叫起来。

顾我思抬眼望去，笑得美好如初，“小沿。”她朝着她小跑过去。

松南放开了牵着左沿的手，笑着看向她们，丁炜彤微微一笑，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我的期待就是，对你说句，嗨。

“咱们考完去吃饭吧，吃烧烤好不好？”左沿提议，众人点点头。

“对对对，把你那个可爱的闵朝弟弟叫上，好久没见他了，怪想的。”顾我思大声说道。

艳阳高照，一辆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色轿车突然停在考场外面。

男人西装革履，下了车，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考场外面是一大堆大汗淋漓的人，他们的手上都拿着一把扇子不停地扇着风，脸上的表情焦急又自信。

他们都是静候考生考完的家长。

十几年前，他也曾经在这个地方参加过这样一场盛大的考试。

王寒至望了望头上的太阳，眉头微微皱了皱。

家长们望眼欲穿的神情让他觉得汗颜。

“阿承，”王寒至转过头吩咐道，“去车上拿点防暑的。”

“老大，你不舒服吗？”阿承急忙询问。

王寒至摇摇头，阿承听话地拿了防暑的葡萄糖。

他转动手腕，看了看手表，眉头舒展开来。

铃声一响，考生从睡梦中惊醒，看了自己卷子上的内容，满意地交了试卷。

监考老师始终面无表情，看得考生们心中堵得难受。

家长们一拥而上，手上拿着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吃食。

他们看见自己孩子便像见了大罗神仙一般扑上去，眼中噙满泪水，欣慰地摸摸孩子的头，再递上去一瓶十几块一瓶的矿泉水。

高考要注意饮食。

但还有一些孩子随意从路边买一瓶一块钱的矿泉水，喝得咕噜咕噜响。

王寒至手中拿着几瓶葡萄糖，汗水浸湿了白色衬衫，被家长挤得一歪一歪的，他全程皱着眉头，四处张望。

“今年数学怎么这么难啊？”顾我思挽着丁炜彤的手抱怨道。

丁炜彤正要说话的时候，看见一个满头大汗的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们，眼里是对高考的鄙夷。

男人慢慢靠近，手里的玻璃瓶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炫目的光。

顾我思先是一愣，接着心中暗喜，表情里竟有一些青涩。

“你怎么来了？”她问道。

王寒至突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看着顾我思身边陌生的女孩，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噢，这是丁炜彤，跟我一个考室的同学，炜彤，这是王寒至。”顾我思似乎看出了王寒至的拘泥，主动介绍着。

丁炜彤一脸黑线地看着王寒至，百闻不如一见，之前总是听王既宇提起他这个老大，也听顾我思酒后说过，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个那般阳光的小伙，当然，带着常人不及的成熟气质。

她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她怎么了？”顾我思看着离开的背影自问。

王寒至拧开葡萄糖，“喝了吧。”

“这什么？”

“防暑的。”

“喝这玩意干嘛？”顾我思想笑。

“天气这么热，中暑了怎么办？”王寒至反问，与之前手足无措的形象完全不同。

顾我思只得几大口喝了了，反正也不苦，甜甜的。

喝完之后将瓶子塞进王寒至的手中，“你来干什么？”

“看看啊。”王寒至漫不经心地回答。

周围的考生要么一脸愁容，要么一脸欢快，走到等待自己那群人身边。

左沿数学一直挺好，这样的考试对她来说简直是加分科，她意气风发地走在松南身边。

“哎，怎么这个表情，是不是考得不好？”左沿拐着一旁默不作声的松南。

松南看向她，“我涂答题卡的时候，桌子上有个洞，一使劲，答题卡夺了个洞。”

还没等松南说完，左沿便在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松南更加严肃地看着她。

左沿突然止住了大笑，似乎用尽肺腑，要咳出血来。

“那你为什么不叫老师？”她还是想笑。

松南抓抓脑袋，满面愁容，“我是最后几分钟涂的，哪有时间？你说现在这些人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啊，桌子都是烂的居然拿来高考用？现在好了，我数学指定不及格。”

左沿看着他，“你不是不在乎成绩吗？”

“我要是数学没考好，将来怎么跟你一所大学啊？”

这句抱怨终于让左沿不再想笑，她有些感动，原来一个人会因为另一个人在无形之中有这些改变。

她也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待到二人都已大汗淋漓，王寒至才意识到，他们站在阳光最强的地方说着话。

他匆忙拉着顾我思到了一颗大榕树底下，突然刮起的一阵风让他们心情凉爽。

“晚上想吃什么？”王寒至一边抖着树上掉下来的树叶，一边问。

顾我思想了想，“你回去吧，我跟小沿他们一起吃。”

王寒至的动作突然停顿，眼里划过一丝落寞，“那好，不要吃辣的。”他叮嘱道。

女孩双眼都是恨意，别着脑袋看向树下的两人，她扔掉嘴里的糖，冲了过去。

“你们？”她看着他们的眼神几乎可以杀死人。

王寒至转过头，江亦卉站在树下，一条米白色过膝裙，衬出婀娜身姿。

“小卉？”他惊呼道，他大概是忘记了今天江亦卉也要高考吧。

江亦卉将仇恨的目光投向了顾我思，“哥，今天我也高考，怎么没见你来看看我啊？”

“我先走了。”顾我思厌恶地看了一眼江亦卉，想要离开。

王寒至突然抓住她白皙的手臂，“走什么？”他问，表情怒不可遏。

转而他的目光转向江亦卉，“我车在外面，你跟阿承回家吃饭，我等会就回来。”语气冰冷，几乎让六月伏天冰冻。

江亦卉怒目圆睁，内心里嫉妒不甘的火苗迅速燃烧，但她突然和气地笑了。

“不用了，我跟朋友在外面吃，你们聊。”她居然知趣地离开了。

二人正好奇的时候，顾我思的手机响了，是左沿催促她吃饭了。

“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吧？”顾我思客气地问问。

“好啊。”她问句的尾音还在空中，王寒至就自然地答应了。

顾我思简直想给自己一个大巴掌。

当天的考试暂时结束了，他们约在了一家市内的烧烤店，幽静的包间。

左沿、松南、闵朝早就已经煮好东西，准备揭锅的时候，听见了顾我思的声音。

左沿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养乐多，兴高采烈地奔到门口，“顾我思”名字还未喊完，便看见了王寒至的脸。

倒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惊讶。

入座之后，顾我思有些尴尬地看着大家，“那个，我正好遇见他了，人多热闹嘛。”

闵朝大方地笑了笑，“怎么感觉你们互相都认识，我还不认识呢，小思思。”

王寒至听见小思思这样的叫法，凛冽地看着闵朝一眼，他汗毛竖立。

顾我思急忙打圆场，“既然是我带来的，肯定是我朋友啊，王寒至，人称大哥。”

闵朝倒是没怎么听顾我思介绍，只是一直打量着王寒至，端端正正地坐着，即便是在别人的饭局上，眼里也是桀骜。

“喂，兄弟，玩黑道的吧？”他看着王寒至手上几处刀疤问道。

王寒至睥睨了他一眼，“你怎么打扮得跟个负心汉似的？”

众人突然哄笑，顾我思笑得前俯后仰。

闵朝傲慢地看着王寒至真诚的眼神，“哪里像？这是古装，你懂什么？”他嘟囔道。

“我看电视里，陈世美就穿成这样的啊。”王寒至不依不饶，大家已经笑得失了分寸。

“闵朝弟弟，他不说我还真没发现，你这身扮相，的确挺陈世美的，哈哈哈”左沿笑道，对王寒至已经毫无敌意。

闵朝是个对自己梦想有着独特情感的人，他喜欢演戏，自然而然喜欢穿着古装，在一些重要的场合他都会穿着那套服装。

始终没作声的只有松南，他始终记得当初这个男人跟他玩的游戏，血腥又暴力，最重要的是，他伤害过左沿。

“大家先吃东西吧，小沿，别闹了。”松南说道，神色有些不悦。

左沿紧紧握住他的手，冰凉，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冷静一些，不要扫了大家的兴。

顾我思自然看出这事的端倪，她的心翻江倒海般地疼痛。因为她知道，左沿那么好强的人，如今对王寒至笑脸相迎，都是因为她。

故作无事的左沿，对她无微不至的王寒至，她站在他们中间，走到哪里都不是。

“好了好了，你们不懂我就不要笑我了，快吃吧，里面的东西早就好了！”闵朝第一个拿起筷子，在锅里翻起来。

大家这才摆脱之前的心灵困境，纷纷拿着餐具吃起来。

饭后，大家纷纷散了，顾我思跟着王寒至上了他的车。

王寒至笑意连连，“你朋友挺有趣的。”他夸赞道。

顾我思心里乐滋滋的，这个男人已经慢慢接地气了。

“我今天没想到你会去，为什么？”她问。

王寒至一边开车，一边思索了片刻，“了解一个人，就要走近她的朋友，生活。”

“了解？”

“我发现我是中了你这丫头的毒了。”他说得漫不经心，不知道是装出来的，还是这些事对他来说就不是个事。

顾我思觉得心中暖暖的，中毒的意思是，他真的想要照顾她。

“对我中毒，你觉得合适吗？”顾我思憋着笑问道。

二人心照不宣，王寒至笑了，“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王寒至做事还要看合适不合适吗，那这大哥当来做什么？”轻描淡写，但已经印在了顾我思的心里。

“可你都没有问问我。”

“丫头，你太小看我了，要是我看不出你的心思，我凭什么对你好？”前方是红灯，车子停下，他看着她，目光如世间最美的流光。

顾我思抿笑，爱意正一丝一丝浸入她的灵魂，她突然想要快点长大，陪着他走完人生的路。

考试结束的那一刻，全世界都在沸腾。

华灯初上，烟火璀璨。

她们从来没有如此轻松地走在校园跑道上，左沿望着爆在空气里的烟火，险些湿了眼眶。

“顾我思，毕业了，我才发现，不知不觉，我们一起走过了这么长的路。”她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长发女孩。

顾我思今天没有将头发绾起，垂下来，伴着微风，迷人美丽。

“总是结束了才回头，可挺好的啊，该在的都在，曾经最想离开的就是这个牢笼一般的学校，待到离开时才发现，这里是罕见的天堂，这里的人让人舍不得放手。”

她的眼里闪着泪光，流泪似乎是这样美丽女子的特权。

左沿看着热泪盈眶的顾我思，心中五味陈杂，霎时间觉得那些永远在一起的承诺变得虚无缥缈，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永远。

这是哲学书上的，绝对运动。

“别搞这么伤感，又不是生离死别，刚刚一路走过来都是哭哭啼啼的人，真是的。”左沿低着头抱怨，声音有些颤抖。

怎能不伤感，人的一生会遇见几次这样纯洁的感情呢。

用三年去经历，一生去怀念，因为，回不去的多多少少让人遗憾。

顾我思将一缕头发别到脑后，“你和松南真的会去同一所大学吗？”

左沿点点头，眸子里看不出是坚定还是怀疑。

“那挺好的，你们留在北方，我就去南方啦。”她说得释然轻松，可眼眶里分明湿湿的。

“还说不准呢，都不知道考的什么样子。”

顾我思沉默，这算是安慰吗。

左沿思考片刻，认真地看着顾我思，“你跟王寒至呢，你们之间总不能一直这样不清不楚下去吧？”

这话问得顾我思哑言。

她不说话，半晌，天空的星星眨了又眨。

“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顾我思道。

“什么感觉。”

“想要在一夜之间长成大人，只有大人才可以站在他身边对不对，他会不会觉得我就是个孩子？”她的神情懦弱而坚定。

“永远做个孩子挺好的。”

“可是我想要爱情，成年人会有的感情，不是溺爱，那些东西我父母都能够给我。”顾我思倔强而执着。

左沿摇摇头，笑了笑，“那你说什么是爱情？顾我思，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被人一直宠着其实就是爱，至于爱情，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你跟松南呢？”

“不知道，我们还小，我不想这么早下结论，不过是孩子在学校打打闹闹的感情，我爸年轻的时候那么喜欢我妈，最后俩人还不是分道扬镳了，所以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跟松南之间究竟有什么。”左沿微笑地看着空中的星辰。

顾我思轻皱眉头，或许这晚她们不该谈论感情。

“你应该很恨王寒至的，为什么现在反而不怎么反感他？”顾我思问出了她一直以来的疑问。

左沿看着她，“因为他说过的一句话让我觉得震撼。”

“什么话？”

“他说他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自己的年龄。”夜色在她的脸颊上停了片刻，清冷而短暂。

顾我思睁大眼睛，内心纷繁复杂，说不出的思绪，心中那颗钉子终于在那一瞬间彻底钉在了心墙。

“你问了他？”

“是，我怕你沦陷。”

“结果呢？”

“是他沦陷了。”左沿镇定地说着，顾我思嘴角牵出浅浅的笑容。

她就知道，一切都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