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 总为浮云能蔽日】

这纳兰府里的地好像就是这觉罗氏的房间最冷，青诗跪在地上心中拔凉拔凉，好像这地上所有的凉意都渗透进了自己的骨子里。青诗看着很是决绝的纳兰性德，不敢再多说一句话，自己实在是生怕失去这个好主子。

“公子，你快些起来吧！老爷回来了！”

管家媳妇儿说完这话之后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青诗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这老爷竟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要是被老爷看见公子和自己跪在夫人的房间里，必定是要问其缘由的，到时候说起来自己肯定也是大错。依照老爷的性子，自己一定是会被打死的，青诗想到这里不由得慌了神，想要赶紧将纳兰性德给拉起来。

“公子，您跟我置气不要紧，但是您可不能跟自己置气呀！您是老爷的儿子，老爷的脾气您是最清楚的呀！这要是让老爷知道的话，那您肯定又要挨家法了，上次您带雪梅小姐走的时候，老爷就用家法狠狠打您了！您难道都忘了吗，我们还是赶紧起来，就算公子您的心里当真有千般的怨恨不平，那也只冲着青诗来就好了！我们现在还是快走吧！”

直到青诗提起当时自己带着雪梅离开府中的时候他的眼神才微微动了一动，想当初自己带着雪梅很是危险又害怕一下子就被阿玛和额娘给发现，青诗自己请缨要留在府中帮他们做掩护，直到自己被阿玛抓回来的时候这才发现青诗差一点就要被阿玛打死，不过就算如此青诗也没有说出自己的行踪。

“公子，您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呀！真的没有时间了，我们先起来吧，好吗！”

纳兰性德盯着青诗，心中暗暗思量着青诗方才说的话。额娘若是当真以妻子和孩子相威胁，这青诗定然也是心中痛苦。自己不过就是一条手帕，青诗虽知手帕于自己的重要性，但是毕竟这世上并没有感同身受，于青诗来说这手帕自然比不上妻子和长安了。纳兰性德想到这里，心中对于青诗的埋怨已然烟消云散。

“好了，你赶紧起来吧|！不必再这里陪着我！”

此时的青诗哪里知道纳兰性德的心思，听见公子说话，只当他还在恼着自己，便赶紧拉着纳兰性德的胳膊丝毫不敢放松。

“公子，您这不是逼着青诗以死谢罪吗！既然公子不愿意起来，那祸是青诗闯的，青诗就陪着公子也不走了！大不了即使被老爷给打死罢了！我和公子从小一起长大，虽然身份有别但是我心里是将公子当自己的亲兄弟的，青诗今日犯下大错，不敢祈求公子原谅，但求公子能让青诗陪着公子...”

“啪啪啪！我真是没有想到，我的儿子竟然也养了这么一个忠仆出来！”

青诗一听到身后传出的声音之后，心里不由得马上凉了半截，郭果然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纳兰性德倒是神色不变，雪梅总的也不过就是给自己留下了这么件念想，自己已经够没有用的都已经守不住雪梅了，难道就连一件小小的东西都不能守住吗！？

“阿玛！我....”

纳兰性德跪着转过身子去面对着纳兰明珠，刚想对他说明此事的原委，但是就被纳兰明珠抬起的手给打断了。

“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方才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你额娘，她已经将事情的所有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了！而且还将这手帕也交给了我，我真是没有想到，我竟然养出了一个这么没有出息的儿子！为了这么一条不值分文的旧手帕竟然跟你的额娘赌气成这个样子！”

纳兰明珠伸手从袖子中抽出那条手帕，纳兰性德想要伸手去拿却是被纳兰明珠的眼神给激了回来，这阿玛分明也是和额娘一样的心思。

“阿玛，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孝气着额娘了，但是孩儿的心思也不过就是想要留个念想，人活一世，难道连一个眷恋的东西也不能有吗！”

纳兰明珠听到这话之后冷笑了几声，纳兰性德心中渐渐凉了下来，看来自己想将手帕拿回来还要费很多的功夫。

“人活一世，自然应该有所眷念，但是我纳兰明珠的儿子绝不能眷恋这么小小的一个女人，而且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你是我纳兰明珠的儿子，你应该眷恋的是官位，是地位，而不是这些没有用的东西！”

纳兰明珠的话掷地有声，纳兰性德跪在地上见阿玛说话时很是不屑地扬起手上的手帕，心里很不是滋味，终究连阿玛也也是这样的心思。纳兰明珠见纳兰性德半晌不说话，便想着也许是自己方才的话起了作用，顺势招呼管家进来。

“管家，去！给我点蜡烛，我要把这手帕给烧了！也省得公子天天记挂着！”

纳兰明珠走到椅子边坐下，顺手将手帕放在一边，纳兰性德紧紧盯着放在桌边的那一方手帕。管家一边看着端坐在上座的纳兰明珠，一边看着跪在地上一直很是坚定的纳兰性德，一时之间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点蜡烛，要是老爷当真不给公子一点的面子将那手帕就这么给点了，就算此事与自己没有干系，但是这公子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要是日后相见岂不是心中会愧疚难安了！

“怎么！？我现在说话都没有人听了是不是！管家，你是不是耳朵聋了！赶紧去给我点蜡烛，否则我把你给点了！”

管家听到这话之后也是无奈，这正经主子都发话了，自己要是再不老实去做还能怎么样呢！管家加人将蜡烛点着之后便拿着蜡烛进了屋子，心里想着这老爷说不准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哪里会真的将公子的心爱之物就这么给烧掉呢！管家在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便将蜡烛放在纳兰明珠靠着的那张红木桌边。

“阿玛，就算是孩儿求您将手帕还给孩儿吧！”

“没出息的东西！这手帕难道就是雪梅的命不成！你若是没有这么没有出息的求我，我说不定还会将手帕还给你！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是让人不齿！枉费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

纳兰明珠作势就要将手帕拿起烧掉，没有想到纳兰性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劲儿纵起将那手帕抢在手里。这倒是让纳兰明珠意想不到，只见纳兰性德将手帕抢回之后放在自己的怀中，生怕被人在抢回去。自知这纳兰明珠一定是气恼不已，便很是自觉地又跪了下来。

“你额娘说起你这个样子的时候，我还想着你是在你的额娘面前所以放肆了一些，但是没有你想到你现在当真这般没有了规矩！你的脑子里还有阿玛教你的诗书礼仪吗！枉费我花费心思请名师来为你教学，你现在倒是礼仪全忘光，还将平日里学的骑射之功用到了抢东西上，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呀！”

纳兰明珠一字一句听在纳兰性德的耳朵里很是刺耳，但是这手帕若是当真被阿玛烧毁，自己必定无法原谅自己。倒不如现在让阿玛多打骂自己一下，也算是让阿玛和额娘明白自己的心意。

“阿玛，孩儿不是有心想要忤逆您的！这手帕当真对孩儿意义非凡，我不过只是想留个念想罢了，您何必这样苦苦相逼呢！”

纳兰性德一言出口让纳兰明珠更是怒火中烧，自己本来并无打算要将那手帕真的烧掉，听到儿子这话之后倒觉得自己在儿子心目中就像是一个恶父一般了。

“枉费我让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看来都是白费心机！你之前与我说过什么想要整理经解，我难道不是费心费力地为你请了宫里的师傅来帮你，就连那做书的师傅也都是做四库全书的师傅。难道阿玛对你不好吗！你现在竟然为了那条什么都不值得的手帕这般说你的阿玛！我真是养了个没有用的东西，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反正你现在都已经留了一个儿子了，就算今天真的把你给打死，我也不怕绝种了！来人啊，给我上家法！”

纳兰性德没有想到阿玛会这般暴怒，但是既然大祸已经闯下自己也不必再去担心了。纳兰性德将手抚摸至怀中那条手帕处，不知为何竟然安心了许多，自己总算让自己安心了一些。纳兰明珠见纳兰性德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更是暴跳如雷，见管家故意慢慢吞吞地想要多拖延一些时间便自己走上前去拿起家法就往纳兰性德的身上抽打。

“从小教你武功骑射之术，现在到底是用到了你自己的身上，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纳兰明珠将走过来的管家推开，自己亲自挥起家法就朝纳兰性德的背上抽打，纳兰性德也不挣扎，只是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的任由他打着，青诗跪在一边心中骇然，自己万万没有想到这老爷竟然会真的打公子。自己没有地位也插不上话，不如现在跑到外面去搬救兵才是正理，想到这里趁着老爷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公子的身上，青诗趁乱跑了出去。

“王妈，快，快去告诉夫人，说老爷回来了正在打公子呢！请她快点过来救命！”

青诗刚刚跑到门口就看到夫人的心腹王妈正在外面探头探脑地朝着里边看，见到老爷正在打公子也没有多少害怕的神色，只是一直观望着里面的情形，好像早就知道老爷要打人似的。

“王妈，您听见我的话了吗！？快点去请夫人回来呀！”

“我说青诗啊，你现在说这话是想说给谁听啊，我看你啊要是想要当忠仆那就进去挡在公子的身上让老爷打你，你现在跑出来算是个什么东西！这祸事明明就是你闯出来的，你现在还想这么个态度对谁呼来喝去的。我可是告诉你啊，这夫人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不过我们都知道老爷最是疼爱公子了，这不过也就是教训教训公子罢了！这虎毒还不食子呢！我看你啊， 你现在就赶紧进去，也好装装样子给公子看看，说明你还是公子的忠仆，这以后说不定还能像以前那样好好地对待你呢！要不然我看你以后的日子可是不好过呀！哈哈哈！”

这糟老婆子果然狠毒，没有想到青诗不过就是让她带个话罢了就引出了这番刺耳的言语。青诗心中忿忿不平但是又不敢招惹，只好赌着气想要自己过去后园找觉罗氏。可是觉罗氏好像是存心让纳兰性德吃点苦头似的，青诗绕了一大片园子都没有见到她的人影。

“青诗，你站在院子门外做什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方才听到好像很多人到前院去了！”

青诗站在石路上想着这该请谁来帮忙才好，一抬头就看到唐凉引站在院子里，手里还拿着一只新鲜的花。青诗想了想，这唐凉引在这个家里也是一个没有什么地位的人，自己就算与她说了也没有用，便想着顺势往里走去颜氏的院子里看看这觉罗氏有没有在里面。若是觉罗氏不在里面，这颜氏好歹也是刚为老爷生了一个小孙子，这小孙子总该是有点面子的，说不定老爷看到小孙子之后，心里一欢喜就会饶恕了公子也未可知。

“青诗你且站住，我问你话呢！那前面到底在做些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跑过去，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唐凉引见青诗这就要走，便赶紧出言将青诗拦住。青诗皱着眉头很是不耐烦地朝里面回答了一句，也不看向唐凉引。

“老爷正在打公子呢！我现在得赶紧去找夫人去！”

“什么！？老爷在打公子？！那...”

唐凉引还想再问，但是青诗很不耐烦地径直走了进去。因为这青诗已经在府中娶了媳妇，而且还是跟着纳兰性德从小到大的奴才，便在这院中是畅通无阻的，青诗素日里就放肆，这些小主子几乎都不放在眼里。几个唐凉引的房里的丫头见到这奴才是青诗之后也不敢多说话，只能看着青诗就这么走过去了。

“大少奶奶，奴婢听说老爷一回来就进了夫人的院子，公子也在那里！不知道父子两人是为了什么东西开始就争吵了起来，现在老爷正在动家法呢！夫人不在，也没有人敢过去劝一句！”

唐凉引听到这话之后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这颜氏昨天才为老爷添了一个孙子，照理来说这老爷应当是十分高兴得了一个大孙子。可是怎么刚从朝堂上下来就大动肝火还动起了家法呢！

“大少奶奶，听前边儿回来的奴才们说好像是为了一条什么手绢儿！要我们说呀，这公子当真是不值得，不过就是一条手绢儿嘛！再买再做也就是了，有钱难道还怕什么买不到吗！？”

手绢儿！？

是了！这话说的没有错，自己方才还百思不得其解这纳兰性德怎么会与自己的亲阿玛较劲，原来就是为了那条自己刚刚才交还给他的手绢。但是那手绢明明就是自己亲手交还给他的，为什么现在又被老爷给拿走了呢！

“哎！大少奶奶，您现在是要去哪儿呀！把外衣穿上吧！”

唐凉引穿着一件薄衣便急匆匆地从院子赶了出来，自己当真是没有想到本是好心要将雪梅的东西交还给纳兰性德，却没有想到反倒给纳兰性德惹来了祸事。这老爷打人下手哪里有分轻重，现在夫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若是当真下了狠手，这可如何是好。只见唐凉引伸出两手来拉住自己的青色及地长裙，一路小跑着到前院去，这些下人哪里见过大少奶奶这个样子，见到之后纷纷停下自己的脚步来看着唐凉引跑过去。这倒是让人看起来十分的可笑，这个家里家规甚严，现在倒是闹出这么些个笑话来，公子为了一条手帕子就顶撞自己的父母亲，这个儿媳妇也像个疯婆子一样奔着自己的丈夫就过去了，只当真是一点体统都没有了。唐凉引虽然一路上急匆匆的，但是这周围的人的眼神自己也是能够感觉得到的，但是对于自己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自己的丈夫吗！？何必去理会旁人的眼光。唐凉引走到门外的时候就能听到里面一板子一板子的声音，自己看向里面的时候只见纳兰性德跪在地上，这纳兰明珠手里拿着板子似乎已经没有了力气。

“你要是现在与我认错，我还能放你一马！要不然我现在就把你给打死！”

纳兰明珠显然已经累了，但是这纳兰性德还是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唐凉引隔着有些距离的地方都能看得清楚这纳兰性德背上的一条条血痕。纳兰明珠见纳兰性德一点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便举起家法板子要继续往纳兰性德的身上抽打，没有想到突然一股虽小但是很是坚定的力气将自己紧紧地拉住了。

“阿玛，求您高抬贵手！要打就打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