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当初真相

她要知道真相……

她要他，如何说？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来运筹帷幄、杀伐决断、雷打不动、心狠冷漠得全然不近人情的盛世少主，也会有普通人的……瞻前顾后、举棋不定，怯懦犹疑的诸般心思呢？

是不是从……初到乾龙帝都那天的惊鸿一瞥开始？抑或是从……那年西山蒙雾中当众掠美的心动情悸开始？抑或是从……每夜飞檐走壁潜入公主殿的暖阁偷香开始？

……

乾龙繁华，我的公主殿下，你是给我下了蛊吗？

想他一介战神一族名扬天下的少主阁下，怎么就整天整日无所事事的，任由着家里长辈怎么催召，他却都无动于衷？任由着乾龙帝子怎么暗示，他却都死皮赖脸？

他就是想着待在乾都不走，还总是心心念念着哪一天，他可以把乾龙帝族宫里的那朵唯一的金枝玉叶，给偷偷摸摸或者是豪娶强夺的，掳回他盛世一族的黔州城池，让那一枝如花美眷终身只能开在他身侧，彻彻底底仅成为他的心头私藏？

便由于他的这份痴缠“心结”，那年瑞雪纷纷之时，他年及十五，终是心情切切的带上厚礼，亲赴乾龙帝都，向乾帝求娶他唯一的女儿——繁华公主。

尽管忧心忡忡的乾帝和乾后心头难以割舍，尽管聪明狡猾的帝子和情敌千方百计阻拦，他左右夯旋、算计人心、运筹帷幄的冲破了前方的一切障碍，终是以“盛世一族维护皇族永不背叛”一盟，心满意足的，与他心爱的公主殿下订下了婚约。

有他的一手促成，不得已的，乾龙皇族与盛世一族约定：繁华公主十八岁出嫁。而那时他却还在喜滋滋的想着，到时候婚期会不会提前……不就是看他的本事了吗？

记得那天，乾龙公主说：让本公主嫁什么嫁……你有毛病啊？本公主才十三岁！

人逢喜事，精神倍爽，盛世少主阁下笑得实在是满面春风：反正我们早晚得成亲的……不是？先把你订下来，省的本少主整日心心念念的想着，总觉得对不起我自个。

后来，他也确实觉得，当初十分的对不起他自个，早知道便直接把他的公主娶回家再说，便不会有次年……乾帝和乾后两人同时逝世，国丧三年，她陪帝子守了三年，而他也陪她守了三年。

那三年发生了许多事情，诸地离心背德，天下动荡不安，他曾不顾父亲的竭力反对，五次为她披甲战场，出谋平定藩国作乱，她也曾不顾一切，数次与自个的亲弟对峙，全然不顾及皇族颜面，相许从此不离不弃。

他自然要与她不离不弃，他怎么忍心舍弃她——对不起自己？

最后，他以为自个好不容易熬到头了，两心缱绻，相印相惜，他们的婚期近乎提前了一年……而谁知那时候，他的父亲，却告诉他这样一个对他来说相当于晴天霹雳的消息——盛世反了。

……

他，自以为是的将他的公主，拉入这万丈软红的缱绻依依，是原本以为他们可以一生相守，死生契阔，可谁知道后来一朝惊变，山河风起，他曾费力苦心为她编织的，自以为万无一失的“情网”城池——那尘世的柔情兮兮，却终成为了她临崖一步坠落，从此万劫不复的黑暗深渊。

……

而现在，她站在他面前，质问着他当初的真相。

她想知道怎样的真相？

当初的真相可是……连他都难以接受的。

清上陌华闭上眼，一颗心揪得紧紧的，手心瞬然间便被他攥出了血，半晌他做出了决定，于是睁开眼，眸子恢复了平静。

“真相就是……当年我们盛世一族……确实是反了。”

就算她是早便已回想起了前世一切，此刻，听清上陌华亲口承认，墨子卿心里依旧是忍不住一阵钝痛，滚烫的泪从眼眶里，顺着眼角簌簌而下，目光仍是死死地盯着他，而清上陌华却垂着眸子，眸光幽幽，盯着掉落在地上的那把锋利匕首。

“盛世为什么要背叛……你……为什么要辜负我？”

一抬眸，便望见墨子卿近乎绝望的目光，清上陌华身形抖了抖，旋即避开了她的视线，深吸一口气，低低道：“繁华，你还记得吗？当年，我曾请愿带兵出征五次，先后平定彭州、明德、岳州等地叛乱……事实上，自乾帝、乾后同时逝世之后，各地便人心离散，蠢蠢欲动……”

“你说的这些我知道，等等！你提到平定彭州、明德、岳州叛乱……你是想说……这些与盛世一族有关？”

墨子卿眸中闪过一抹冷芒，清上陌华默了默，抬眸对上墨子卿的视线，一字一句道：“当初，我请愿出征之前，父亲明里暗里都曾派人，企图竭力说服拦住我，他说天下那时不宜战……盛世中人那时不宜掺和战事……之后，他派出无数的密探前来阵前阻拦我，最后被我一一击退……”

“你便从没有……怀疑过你父亲的用意吗？”

墨子卿眸色幽幽地盯着他。

“父亲的用意，刚开始我也只是有些怀疑，直到那年……我将明德王的首级取下之前，听他说了一句……盛世背我……”他顿了顿，继续道：“知道了父亲的盘算阴谋之后，我连夜便赶回黔州……但是父亲告诉我，明德王与他私交甚厚，明德王向他求助，他施于援手，也只是顾念旧情不忍对他落井下石……”

“私交甚厚吗？”墨子卿冷笑，“你的父亲这借口找的真好，天下诸侯哪个不是私交甚厚……怎么他明德王偏偏就向你的父亲求助？”

清上陌华垂下眸子，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后来我一直派人暗中勘察，也尝试去彻底的掌控族内的一切，后来岳州王反了……我才知道父亲他仍是不死心，他从来就没有收手，于是，我请愿去镇压岳州，暗中密切注意着父亲的动向，回来之后我也准备召开长老会，但是……”

“……一切都来不及了。”他眸中闪过一抹痛意，抬起眸，一瞬不瞬盯着墨子卿，看得墨子卿心中一阵冷意。清上陌华的眼神分明在告诉她，他来不及挽回一切的原因——与她有关！

“为、为什么……来不及？告诉我！”

墨子卿睁大眼，已准备好接受最残忍的真相。

“轮回锁魂蛊……”清上陌华低低喃喃，直勾勾盯着墨子卿的眼睛，看得墨子卿忍不住心神一颤，“……繁华，你说秦蓉和墨湛是你的挚友，他们当初为何会背叛？会站在盛世族一头与你们乾龙氏疆场对峙……你就从没有想过……真正的原因吗？”他嘴角的笑意，若暴风里凋零的花，“若不是……因为你……他们怎么可能背叛乾龙氏，与你分道扬镳呢？”

“是关于……轮回锁魂蛊吗？”墨子卿神色飘忽。

“你怎么会……”清上陌华微微蹙眉，而后似乎想起了些什么，沉潜的眸光，一时间显得有些隐晦难辨，“繁华，你拿到了我留给你的东西……你去过蛮荒白峰……去过云来古城，对吧？”

墨子卿薄唇微一抿，半晌，伸手从深袖里摸出了那把红鞭，低低问清上陌华道：“你说这个吗？我在云来古城的幻境里，确实看到了一些东西……是你布下的吗？”

天下烽火，苍生作祭。

这些都是由她而起吗？

墨子卿神色悲恸。

清上陌华盯着墨子卿一双悲痛欲绝的眸子，心神忍不住微一颤，旋即，抑制不住地抬起手，轻轻去捂住墨子卿的双眼，沉声在她耳边道：“繁华，云来古城上的那些幻境，确实是我一手所创，但是，繁华……幻境里出现的那些人或事……全部都是当年属于我们的记忆，属于我们所有人的记忆……”

“我身上的轮回锁魂蛊……是你父亲所下？”

墨子卿质问的声音里，明显的带着哭腔。清上陌华薄唇紧抿，低低地“嗯”了一声后，小心翼翼地将墨子卿拥入怀里。

墨子卿面色惨白，单薄的身躯，若一朵半空飘零的落叶，直直在清上陌华怀里颤抖。

当初，那些支离破碎的真相……却是这样的吗？

她，秦蓉和墨湛三人，原本承诺的一生挚友，相许彼此的永不相负……谁知一朝惊天风起，吹起天下四海一阵云涌，也彻底的，让她一颗红尘凡心凋零。

可是，原本不该是这样！

秦蓉身为秦家少主，却为了她身上这“轮回锁魂”，提前便成为了秦氏家主，背弃了她原本的信念，从此操刀无辜众生……墨湛出身墨氏本家，最后成了墨家巨子……机关术不得用于战事，他却为了她，利用机关术杀人，空造杀孽，背负人命……而当初的盛世陌华，明明与她血脉敌对，却为了她，妄图扭转天命……

却原来……当初所有的人，都用着他们最惨痛的方式来守护着她，唯有她，恨意冲天的留在原地，仇恨怨怼的自以为……狼烟四起，四面楚歌，最亲密的所有的人，都背弃她而去。

清上陌华轻轻地捂着墨子卿的双眼，只觉着此时手心里那些滚烫的泪水，几乎可以将他翻涌的心潮彻底击溃，他的一颗心，此刻疼痛得近乎窒息。

“卿儿，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清上陌华在墨子卿耳际低低喃喃。

前生，他曾淋过的最大的雨，便是那日，她在烈日之下的不回头……前世早已过去，他们再也不要活在过去的阴影里，这尘世山高水长，他想与她携手，慢慢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