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开诚布公

墨子卿拨开那手之后，染着丝丝雾气的美眸，怔怔愣愣地望向眼前一张清俊无双的脸庞。山沟水流浅浅，暗夜静谧无声，置于泉眼旁的一颗半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闪着晃晃悠悠的光亮。

此刻，清上陌华一对深邃的眸子，宛若闪着漫天星光的宏辉，一瞬不瞬地盯着水里的墨子卿，半晌，他慢慢俯下身来，亮眸微阖，动作轻柔地在墨子卿光洁的额头上烙下一吻。

微凉的柔软在墨子卿额头轻轻一触后，旋即慢慢离开，墨子卿浓密羽睫一阵微颤，仿佛这才回过神来，盯着清上陌华染着笑意的双眸，失声了片刻，好半晌，她才声线低低地问清上陌华道：“我、我睡了多久了？”

“有小半个时辰了吧……”清上陌华声音柔和。

原来她已经睡了小半个时辰了……刚才清上陌华触碰她额头的手，微染着一丝沁凉风露……那他是不是……也在外头等了她半个时辰了呢？

“你一直在外面等着？”墨子卿揉了揉太阳穴。

“嗯。”清上陌华点头。

这种被人无比珍惜保护的感觉，顿时令墨子卿心下一暖，薄薄的唇角难以抑制地一勾，清上陌华见她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也忍不住嘴角轻扬，却见墨子卿微微舒展了一下肢体，骤然间动作却是一僵。

呵呵，他家小姑娘现在才察觉不对劲吗？清上陌华竟忍不住嘴角又上扬了一分。

呃！好像有什么不对的样子……

墨五姑娘美眸微一闪动，偷偷瞄了一眼岸边几步外的衣衫……噢！对，她眼下……确实是光着身子。再接着，她也察觉到了，蹲在她身旁的瑞大世子聚在她身上那炙热的视线，好一阵子的放肆打量。一想到这儿，墨五姑娘俊俏的脸庞骤然染上一阵嫣红。

然而此时，清上陌华似乎全然没有发现墨子卿的窘迫，一双星辰般明亮的眸子，不动声色从墨子卿微红的俏脸渐渐下移，从白皙纤细的香颈，小巧精致的锁骨，微微隆起的双峰，不盈一握的细腰，再往下……就是……

清上陌华眉目如画的容颜，染上几分潮红，连耳根都染上一丝粉色，泼墨般的眼睫毛微微一颤，灼热的视线移开了少许，旋即，却又见他红着一张俊脸调回了视线，那对洒满天辉的眸子，依旧是黏糊黏糊地直直凝着水中那雪白的身躯，无论底下人眸光如何的杀气十足，他就是舍不得离开一瞬。

此刻，底下某个双手环抱胸前，俏脸通红的墨五姑娘终于发飙了！只见她一抬手间，顿时一股水浪，直朝着瑞大世子的俊脸汹涌泼去。瑞大世子身法诡异武功无双，下意识往后一飘，但毕竟距离太近，虽避开了水浪，可大半个宽大袖子，难免被跳起的水花溅湿。

看看看——看什么看！我叫你看！脸红了他妈还继续看是吧！不知道非礼勿视啊！书都白读了？诶——不是！用不用本公子帮你把眼睛挖出来——可以放水里继续看啊！不看得更清楚吗……诶——你还敢躲是吧！

看都被看个够了，此刻暴躁的墨五姑娘索性不遮了，双手叉腰，美眸气势汹汹地盯着避开水浪的瑞大世子。而瑞大世子身形一闪后，抬眸撞上墨五姑娘微眯的美眸，回想起自个下意识避开的行为，顿时心中那个后悔呀。

他怎么可以躲呢，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清上陌华无奈地笑了笑，眨眼想了想后，接着，壮士断腕般地踱了回来，面不改色地在墨子卿眼前蹲下，轻声细语地哄她道：“我的卿儿，消消气好不好？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躲开的，好了，我不躲了，你……泼吧。”

你……泼吧。

墨子卿所有的动作倏地却一顿，只怔怔地望着他。

你……杀吧。

烽火绝壁之上，手持利剑的紫衣女子，浑身染满了血，瞳孔似乎放空，正面无表情的大杀四方。骤然间，女子手中长剑崩断，与此同时有一把长枪朝她身后扎来，她却回过身，不顾一切地迎了上去。

便在那一刻，一紫衫男子匆忙掠了过来，将女子往怀里一带，谁知她一扭身伸出了手……银色利剑顿然便刺穿了紫衫男子的身躯，一大股鲜红倏时溅上了紫衣女子的脸……

墨子卿浑身一颤，骤然睁大眼，神色愣愣地盯着清上陌华。而看着墨子卿阴晴不定的眸色，清上陌华心中顿时一慌，抬手轻触了一下墨子卿的额头、脸颊和脖颈，却发觉他手心触碰之下全是一片凉意，他即刻回身，拾起墨子卿的衣裳，紧张兮兮对她道：“卿儿，快上岸，你……”

“我没事……刚刚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墨子卿旋即恢复正常，接过清上陌华递过来的衣裳，垂眸对他道：“你先出去……”

一听墨子卿说她是想起“往事”，清上陌华美眸倏地一闪，默了默，心中一阵苦涩，低低道：“好，我出去，你穿上衣裳便来找我吧……我有一些事情……想与你说……”说完，他默然地走了出去。

到了开诚布公的时候了吗？墨子卿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慢慢地从水里步出来，穿衣整理。

偶有丝丝微凉的山风，缓缓从耳边吹过，清上陌华一手负在身后，长身玉立在一颗枝丫交错的光秃秃的大树下，一抬头，便可见汪汪月色，银色柔和的清辉透过枝丫，细细碎碎的洒在他身畔。

墨子卿一走出来，抬眸望去，便是眼下这一副“月色皎洁伊人独立”的图景，她脚步稍一顿，清上陌华便似有所察地回过身来。月色铺开如卷，他染着月辉明光的眸子，华光滟滟，毫不意外的与她相撞。

许是，头顶葱茏的月色，荡漾似水，一时朦胧了她的前生年华。又许是，眼前清俊公子的唇边浅笑，又许是，他的苦苦追寻，无论岁月蹉跎，命运相背，前世今生，天道扭转，他依旧是当初那般，坚定地朝她走来。

在一刹那间，墨子卿眼眸又是一湿，顿觉得似乎连她的心跳都漏了几拍。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在银白如霜里，那两人痴痴对望。清上陌华那一对眸子里，仿佛绽开了的星光，怀里拥着天阙万丈软红，只瞬间，便带她坠入了，那艳惊所有豆蔻年华的梦境。

“繁华，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清上陌华声音微哑，终于将墨子卿轻轻拥入怀里，清冷的眸子染上了微潮。

你在想我……在寻我……我怎么会不知道？墨子卿眸里氤氲，渐成一片雨雾朦胧，只紧紧地回抱着清上陌华，温热的掌心，在他的背后，紧紧地攥着他的外裳。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早在她之前，便一点点地回忆起他们之间的一切，而后来，属于乾龙繁华的记忆，也在她脑海里慢慢复苏，直到地动山摇的那天……鸾凤翔飞归来的那个传说印现……

那一切的记忆，只瞬间便将她淹没，她的脑海里，满满都是与他之间画面回放，她心潮涌动，她心结抑郁，她心愤难平，就望着终有一天，他终将唤出她……百年之前的名字。

你终于肯承认了吗？

我的爱人。

我的……未婚夫。

墨子卿动作缓慢地抽开了身，面色渐渐归于平静，清上陌华则默了默，往后退了半步，一瞬不瞬地盯着墨子卿漆黑的眼睛，完全不看此刻那停在他胸前的——一把锋利匕首。

“陌华……好久不见，我也很想你。”

陌华。

“陌华”还是“陌华”，只不过，此“陌华”却非彼“陌华”，清上陌华眸色深邃地盯着墨子卿。

墨子卿面色安定，语气也显得十分的平静，她的眸子里没有激动，没有仇恨，没有不忿……若是忽略掉她手中握着的，那把停在清上陌华胸前的锋利匕首，她的神色看上去，确实也……丝毫不像是分离近百年的恋人，相见时候的情深叙旧。

清上陌华沉默了片刻，深邃的眼底一片氤氲，嘴角却勾了勾，坚定地往前迈出那半步，墨子卿薄唇一抿，手中的匕首似乎颤动着往后退了退，清上陌华眸里倏时闪过一抹了然。

片刻后，却听一阵利器入肉之声，他怔了怔，原来那锋利的匕首避开了他的胸口，向上头肩膀的位置，稍移了一分，稍稍刺入了他锁骨旁的皮肉。

“陌华，我记得早在很久以前……我似乎告诉过你……”墨子卿眼中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不要总是影响我的思绪，我的判断，甚至是我的坚持……你为什么总是想着……掌控我的这颗心呢？”

清上陌华深邃的眼眸，渐渐一分分沉静了下来，他失声了许久，才对着墨子卿喃喃问道：“繁华，你说……你真的……相信我吗？又或者……”他沉默了一瞬，墨子卿羽睫一阵微颤。

“……你真的爱过我吗？”

墨子卿一瞬不瞬地盯着清上陌华的衣裳，饶是那把锋利的匕首只是微微刺入半分，片刻便被墨子卿轻轻抽出，汩汩流出的嫣红的血液，仍旧从深色紫袍里慢慢渗出。

是她不信他吗？

是她不爱他吗？

原来，他竟是这么想的吗？

若是当初不信不爱……墨子卿薄薄的嘴角忍不住扯开了一抹淡笑，浅浅的笑意里，更多的却是无奈、委屈、凄切。

那年，乾都软轿笙歌，满城繁华之时，他没来赴约，她为何会痛、会恨呢？那年，繁星战死疆场，她君临天下之时，所有的人都说是他，手刃了她的亲弟弟，却为何唯独她不信呢？那年……直至最后，她终究失去了一切，她却还在不信……

“那你……信我吗？”

墨子卿喃喃开口，微白的薄唇轻颤，眼底含着两汪泉水，寂静地望着清上陌华，而清上陌华目光沉敛难辨，直勾勾盯着墨子卿微红的眸子，心里骤然只觉着一阵绞痛。

“你知道吗？陌华……”墨子卿看着他，一字一句，沙哑着嗓子，说得极是小心翼翼，“曾经，我那般拼命的尝试，甚至彻底颠倒了我的整个世界，也只不过为了——摆正你的身影……你怎么可以……这样问我？”

清上陌华静静地看着她，听着她，原本清亮的眼眸渐渐湿润，似是两汪深而寂静的潭水。

“告诉我，我要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