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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兄弟阋墙

作者:歌舒 | 发布时间 | 2017-04-01 | 字数:4382

却说黄揆一干人等远缀在陆旭与完颜胜男身后来至汴州,进得城门后不去鸿宾客栈,却径直去往城南一座荒废的土地庙。土地庙中坐等的不是别人,乃是李克用的长子李嗣昭。

李嗣昭并非李克用的亲生儿子,而是李克用以一袋金币从一家韩姓人家换回来的。话说李嗣昭出生当日,李克用外出打猎,恰在韩家落脚,他发现此间树木郁郁有气,形势非常,因此颇为奇怪,于是使人问询何故。韩家人回报说,此景也是乍现,之前从未有过,只是家中今日诞下一子后才出现的景象。李克用听完颇为惊诧,因此命人报来小孩细细观瞧,心内暗道此子将来必成大器,因此便与韩家人商议用一袋金币换取这个襁褓中的婴儿,初起名进通,后改名为嗣昭。

李嗣昭自幼随在李克用军中南征北战,练就一身绝世的武艺。黄巢起兵反唐之举,使得唐室日渐衰落,明眼人都知道,改朝换代的时候又到了。而在当时最有实力取而代之的,恰恰是李克用的沙陀部。李嗣昭虽非李克用亲生,然而在李克用的十二义子中却是排名第一,比李克用的亲生儿子李存勖还要大上几岁。由于他自幼便长在军中,与众将领的关系亦是亲密非常——这遭到了李克用亲生儿子李存勖的忌惮。

十年前,李克用大军攻克长安,黄巢率残部逃走一路直奔山东,沙陀人马不停蹄,紧随身后意欲一战彻底歼灭黄巢残部。但俗语云“穷寇莫追”,被赶出长安的黄巢残部在危急时刻竟爆发出了超强的战斗力,几次伏击战打得沙陀人无功而返。李存勖见机认为这是个非常好的假他人之手除去李嗣昭的机会,因此向父亲力荐,当此之时,非大哥李嗣昭不能败敌。

李克用听信李存勖之言,任命李嗣昭为追击先锋,勿要取黄巢的项上人头回来。李嗣昭焉能看不出李存勖的阴谋,但父王有命,如何能抗命不遵?无奈之下,他只得点齐本部兵马一路东来,追击黄巢。与此同时,李存勖又暗中命令军需官缓发李嗣昭所部之粮草器械,下定决心要让李嗣昭命丧黄泉。

李嗣昭见势,也彻底明白了李存勖假他人之手除去自己的狠毒心肠。危急时刻,反而激起了他的百丈雄心——想要我李嗣昭的项上人头?只怕没那么容易。他从自己部属中挑选中八百名精装勇士,这八百人无一不精通骑术,手底的刀枪箭术更是千里挑一。李嗣昭率领这八百人马一路拼杀,竟在泰安附近将黄巢所率领的两万多人马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仿若三国时期逍遥津的张辽一般神勇。而就在此役,黄揆被活捉。

李嗣昭在李克用军中的地位形势黄揆一清二楚,因此被俘后他非但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相信这是一次东山再起的机会。面对李嗣昭,他只说了一句话:“世子将军,揆若身死,汝将何为?”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嗣昭心想,是啊,如果这一仗彻底打垮了黄巢,那么此后再无战事,他这个马上将军还留着做什么呢?

黄揆看出了李嗣昭的犹豫,不失时机地进言道:“世子将军,自古有言‘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倘使世子将军乃李克用李将军的亲生儿子,那么将我等斩草除根之后,来日推倒残唐,这天下早晚都要归在世子名下。但可惜将军辛苦一场,到头来却只是为他人做嫁衣,即便这天下来日姓了朱邪,与世子又有何关系?那李存勖此时已不见容于将军,翌日他做了皇帝,世子拿什么自保呢?”

一席话说得李嗣昭汗流浃背,丝丝寒意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直冲头顶。他的神情被黄揆尽收眼底,心道成了。于是黄揆不紧不慢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纵他归去,养敌以自保。

李嗣昭当然明白黄揆的心思,但他又实在想不出其它更好的办法。为今之计,紧紧握住兵权才是最重要的。而想要兵权在手,就必须有强敌在侧。

就这样,黄巢的残部用一颗假头颅糊弄了李克用和唐朝的文武百官,黄巢与黄揆等尽皆逃去,化整为零,时不时袭扰李克用的驻地——这当然也是黄揆和李嗣昭商量好的。

李克用对养子李嗣昭的瞒天过海之计毫无察觉,只道李嗣昭以八百大破两万人马已是不世之功,因此非但没有责怪他,反而在众将面前着实褒奖了李嗣昭一番,并将其擢升为禁军指挥使。李存勖没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盘就这样落了空,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非但没能将李嗣昭除去,反倒让他实力大增,竟做上了禁军指挥使的职位。

时光一晃便是十年。随着李存勖逐渐长大,他与李嗣昭之间的嫌隙也越来越深——虽然李存勖知道将来一定是他袭了父亲的王位,但身旁有个颇得军心的李嗣昭,万一哪一天他揭竿造反,只怕两人的胜负之数只在五五。因此,他愈发加紧了对李嗣昭的紧逼,不断压制他的势力,并一点一点的从他的手中夺取兵权。

李克用身旁的部将们当然也清楚李存勖的用心,但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谁也不敢在夺嫡争储这件事情上公开为李嗣昭站脚助威,摇旗呐喊。毕竟,大头领李克用并未表态谁可继承他的衣钵,倘使此时冒然表态,万一站错了队伍,那必是万劫不复的境地。因此,李嗣昭虽然手握重兵,但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的人却是一个也没有。李存勖也摸准了部将们的心思,因此对李嗣昭的动作越来越大。某日,李嗣昭巡营归来,回府的路上竟突然冒出了数名杀手,意欲将其置于死地。若非亲卫舍身相救,只怕他当时就要命丧黄泉。李嗣昭心里清楚这些杀手定是李存勖派来的,但他却不能将此事上奏父王,因为他没有证据。反观李存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李克用有位爱妾,姓柳名醉。这柳醉不是别人,乃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女诗人鱼玄机之女。李亿的妻子容不得鱼玄机,更不会容下自己丈夫和鱼玄机所生的孩子,因此自鱼玄机失手杀死自己的侍女被朝廷收监后,李亿的妻子便觅得机会将这个孩子送到了教坊,柳醉这名字,便是教坊的乐工给她取的。

鱼玄机在大牢内得知自己将要被秋决后,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自己的这个女儿。她恳请张直方无论如何替她找到自己的女儿,并把她带来见自己一面。

但是当张直方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李府下人的嘴中打听出鱼玄机女儿的下落时,鱼玄机的生命却已经走到了尽头。鱼玄机临刑前的一晚,曾在狱中捶丸抒怀,那枚被她从牢门缝隙击出的丸球,一直留在张直方的手中——当他找到柳醉时,张直方把这枚丸球交给了她,这是张直方唯一能为鱼玄机做到的事情。

长大后的柳醉色艺双绝,人送称号“醉长安”。名流富贾、墨客骚人,无不以一睹芳泽为幸。如此名伶,沙陀人李克用如何不欣欣然向往之?但是名伶果然是名伶,自从她的名号在长安城内不胫而走后,再有人想听她唱一支曲,舞一席袖,光有黄澄澄的金子可就远远不够了。柳醉出了一道别出心裁的怪题——唯有破此题者,才有资格请得她落场歌舞。这怪题竟是要人在她的绣楼下,将一枚丸球击打穿过绣楼间的围栏空隙后,落入一盏茶盅内。

没有人知道柳醉为什么会想出这么个刁钻古怪的主意,甚至连柳醉自己也时常会被自己的想法迷惑——她只依稀记得在自己四岁那年,有一个大胡子叔叔找到了她,递给了她一枚丸球,然后告诉她,这是她的娘亲留给她的,而她的娘亲,最是喜欢捶丸。她央求那叔叔告诉她娘亲在哪里?又是如何喜欢捶丸的?那叔叔说,她的娘亲在百无聊赖的时候,喜欢将这小小的丸球击过栅栏的缝隙,那缝隙十分之窄,刚好仅容得下一颗丸球穿过。只是,那叔叔在当时没有告诉她,她的娘亲,是在狱中击出的那枚丸球。

直到她十四岁时,她才辗转得知,她的娘亲,名叫鱼玄机,她为了一个薄情郎,葬送了自己的卿卿性命。“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这是和她最要好的姐妹在一次酒醉后搂着她的肩膀哭诉出来的心底话。柳醉懵懵懂懂间,似乎听懂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听懂。但她决定,不论怎么说,都决不能让男人那么轻易得得到自己。教坊内的乐工们也早看出小小的柳醉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这种姑娘与其调教好了送在宫中,倒不如将她卖给长安城内的妓馆,自己反而能赚到一笔不小的银两。于是,十六岁那年,柳醉被教坊的乐工私自卖给了长安城最有名的妓馆“红袖招”,凭借着教坊内十多年的严格训练,柳醉一身的歌舞功夫远在寻常民间乐坊调教出的歌女之上——很快,她声名远播,响彻长安,成为“红袖招”的头牌姑娘。而自从她声名鹊起之后,她却忽然立下了这么个奇怪的规矩。这可急坏了妓馆的老鸨,眼见手里有这么个绝色人物的摇钱树,却忽然不肯落场接客了,她心里是又急又气,然而偏偏又打骂不得——万一那帮小兔崽子下手没个轻重,将那一张粉嫩的小脸打成了颜料铺,那她买柳醉的两千两银子可就白花了。于是老鸨只得每天陪着笑脸跟柳醉说话:“柳姑娘,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为何忽然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来呢?”

柳醉对老鸨说:“世上的登徒子何其多也?当年我娘亲就是着了魔怔,被我那无情的父亲骗取一片真心,最终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我不愿走我娘亲的老路,我要的如意郎君,不必会什么诗词歌赋,不必会什么吟风弄月,只要他是个胆大心细的人,我便愿意。”

老鸨听罢这话,正无奈时,手底下的账房先生出了个主意给她:“柳醉那小娘儿们不是说只有能将丸球打进茶盅的人才能请她落场歌舞吗?咱们总不能让人白白在那里捶丸吧?”一语惊醒梦中人,老鸨立刻命人来在楼下,贴出告示,大致意思就是说,凡有意挑战柳姑娘的捶丸入盅的恩客,需缴纳入场费纹银一两。这一两银子可以捶丸三次,若三次不中,还要再试,则要另外再给一两银子。此告示一出,立时就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当天,老鸨便从这张告示里收到了一百多两的进账。

李克用当年觐见大唐皇帝之余,偷空也来到了“红袖招”。他此行的目的当然是奔着赫赫有名的柳醉而来的,在掷出一锭足有十两重的纹银后,他只用了七次便将丸球稳稳击入二楼围栏空隙后的茶盅里。

柳醉的歌舞让久在塞外的李克用第一次领略了什么叫“温柔乡是英雄冢”。一曲舞罢,他便要为柳醉赎身。老鸨开出的白银五千两的赎身价李克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便答应了下来,然后,李克用带着柳醉离开了长安,来到了雁门关外。

为了讨柳醉开心,李克用专门在自己的府衙内画出一片区域,按照芙蓉园里捶丸场地的模样也修葺了一片捶丸场地。闲暇之时,李克用便与柳醉在这片场地内捶丸取乐,消磨时光。

李存勖所想出的计策,正是针对柳醉而来——三国里的温侯戏貂蝉这出戏,再适合不过李嗣昭了。吕布是董卓的养子,李嗣昭是父王的养子;貂蝉是王允府中的歌妓,这柳醉的出身恰好也是歌妓。

这一日,李克用有事外出,李存勖探得消息后,便假意约李嗣昭过府饮酒。李嗣昭本不欲前往,但又恐如此一来遭人耻笑,最终还是答应赴宴。同时,李存勖又让自己的侍妾去请柳醉,说父王外出,恐柳醉一人在家中闲闷,因此想请她来自己府内小坐捶丸。柳醉虽然身份上高出李存勖一辈,但年龄上却差不了几岁,是而柳醉亦欣然前往。

李存勖见二人均答应前来,大喜过望。待李嗣昭与柳醉先后而至,李存勖假意先摆下酒宴,于席间拼命劝酒,李嗣昭虽然心怀戒备,但柳醉却是来者不拒,这迫得李嗣昭不得不一杯接一杯的跟着豪饮,再加上李存勖早在酒中孱入了蒙汗药,不多时,柳醉便于李嗣昭先后醉倒席间。李存勖见状假意要二人先在府中休息片刻,待酒醒之后再行捶丸,李嗣昭有心拒绝,但哪里还走得动?朦朦胧胧间,他只知道自己被下人扶进了房间。

李嗣昭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清醒过来的,当他正准备叫人要醒酒茶时,回头蓦然惊出一身冷汗——他竟和柳醉睡在了同一张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