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有梦
燕历八六五年,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时值三月,地处燕国西南的一个破落小村庄,此刻正是淫雨霏霏,薄雾蒙蒙,直叫人觉得春寒料峭。
细雨笼罩下,一间颓圮不堪的茅草屋冒着几丝浓烟。
一个衣着简朴的少年,目光汇聚,向灶坑埋头哈气。时不时抬起头来,换下几口新鲜的空气,强忍着烟熏的难受,继续加着被雨水浸湿的柴火,只是急切地渴望着这火能够烧得更旺。
少年名为李云凡,年方十六。八岁那年其父母因病去世,便一直与体弱多病的爷爷李厚仆生活在天星凼。
自李云凡记事起,家里光景就没好过,一日三餐都无法保证,常是村里人帮衬着才勉强度过。
这几年李云凡年龄稍微大了点,在村里寻了个活儿,帮忙着放牛,能够领些碎铜子儿。然而,这些钱李云凡不敢私自乱用,都拿来给李厚仆看病了。
李厚仆年轻时过度劳累,人老了腿脚不利索,时不时喊疼痛。犹在最近这倒春寒发生,夜半里病吟声经久不息。李云凡没睡过一夜好觉。
尽管生活如此,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白皙无暇的脸上有着超过同龄人的刚毅。
李云凡体形瘦削,笔直挺立,面如冠玉,剑眉星目。
他尤爱读书,在这个偏僻的村子里实为少见。若是有人要写信或者签订田土契约,李云凡都能帮上不少忙。大家都说李云凡将来必能博取功名。
“这雨何时才能停啊?”
李厚仆盖着破洞被子,半躺在床上,吧嗒几下旱烟,听着屋顶淅淅沥沥的雨声,独自感叹着。
李云凡微微一笑,轻道,“爷爷,这雨终会有停的一天。待会儿药熬好了,你趁热喝,要早点好起来。”
李厚仆干涩的老眼泛着一丝泪花,褶皱不堪的老脸上满是欣慰,咳嗽了几声,触景生情,“可惜你父母走得早,让你跟着我这把老骨头遭罪!”
黑幕渐渐降临,雨水没有丝毫停的意思。忽地凉风大了几许,在破纸糊的窗上哗哗作响,豆点烛光疯狂地摇曳,昏暗的小屋伴随着雨水流淌。
对于李云凡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云凡哥哥,云凡哥哥!”
一阵清脆婉转的铃铛声在雨中别具一格,欢快轻盈的步伐,修长袅娜的身姿,纤纤素指撑着碎花油纸伞,尽显皓腕白皙,嘴角微微扬起,光洁如玉的容颜上润出一抹红色,明眸善睐,青衣裹身。虽是泥泞不堪,但这一点也不影响梦青儿的心情。
李云凡和梦青儿是儿时玩伴,心无间隙。
梦青儿生活在富家大院,身份尊贵,衣食无忧;李云凡出生贫寒,生活穷苦,但这并没有成为阻碍。
梦青儿常虚心请教李云凡一些书中难疑,李云凡都是耐心解答,久而久之,两人好似形影不离,难以名状的情愫悄然萌生。
梦青儿知道李云凡家里的光景,试着从家里拿些银两帮助李云凡,可都被李云凡严词拒绝。强烈的自尊心充斥着李云凡,他想凭借自己的努力来改变!
李云凡从这特有的铃铛声辨识出是梦青儿来了,遂起身相迎,看着梦青儿乌黑亮丽的秀发上雨滴滑落,不禁责难道,“青儿,雨这么大,怎么就出来了?”
梦青儿收下油纸伞,跺了跺玲珑玉足,格格娇笑,“不知道这雨还下多久,我就给厚仆爷爷送些衣衫保暖。厚仆爷爷!”
梦青儿一双灵动的秋水眸子,热切地向屋里寻去。
李厚仆病态已久的脸上笑意盈盈,使劲儿地抽了几口旱烟,“青儿小女娃子,又来看我这老头子了?”
梦青儿夺过李厚仆手中的烟杆子,一脸严肃,俨然孙媳模样,故作厉声道,“厚仆爷爷,以后可不准抽烟了,不然青儿就不再过来!”
李厚仆面露难色,又看看梦青儿和李云凡两人,慈笑道,“抽了一辈子,要是不抽,岂不是要不了我的命?不过,我就听你这小女娃子一次,以后可要常来,我家云凡见你来,可是欢喜得紧!”
李云凡和孟青儿四目相触,灼热无比,羞不可抑地低下了头,彼此回避着。
梦青儿话锋一转,“厚朴爷爷,这是给你带的新衣衫,您多穿点!”
李厚仆来不及推辞,梦青儿就已经将衣服塞在李云凡手里。
“青儿小女娃,我家云凡认识你,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你看,这是你上次带过来的药,吃了之后腿脚比以前好多了!”
“那就好,青儿也是高兴得很!”
“云凡,还愣着干嘛,赶紧招呼青儿小女娃吃饭!”
“哦哦,好!”
……
夜空中散发着没有边际的凄冷,草木皆冻。那间仿佛随时能够被风吹倒的茅草屋,在三言两语的家常中,温暖了不少。
梦青儿见天色已晚,有些不舍地道,“我爹现在肯定担心着我还不回家。云凡哥哥、厚仆爷爷,我怕是该走了。”
李厚仆点了点头,也不做挽留,朝着李云凡道,“云凡,你去送送!这大夜晚的,路不好走,一个女娃子总叫人不放心。”
林间漆黑,树叶哗哗,积淀已久的雨水骤然落下,忽地绽放开来,沾湿着二人的衣襟。
李云凡拎着纸灯笼,走在前面,竭尽可能地护着梦青儿。
一块年久的青石沉睡在杂草之间,长满了青苔。梦青儿脚下一滑,娇弱的身姿侧面仰去。
李云凡霎时丢掉了自己手中的伞和灯笼,双手扶住梦青儿的盈盈细腰。
两人相拥而立,鼻息相处,心头小鹿皆是乱撞。
微弱残余的光线静默散开着,李云凡看着梦青儿痴了神。长发如瀑,琼眉秀鼻,贝齿如玉,双峰峭立。
李云凡的呼吸越发起伏不定,又是狠狠摇了摇头,喃喃自语,“我怎能有如此龌龊的想法?”
梦青儿脸上红晕片片,极力避开李云凡的目光,却又偷偷盯着李云凡,心道,“云凡哥哥,青儿这颗心早就属于你了!”
清风拂过,往事浮现,梦青儿笑靥如花。
那年大地生绿,草长莺飞,柳条轻扬,春风和煦,你与我放着纸鸢。
那年夏空浩瀚,繁星如缀,虫鸣如织,凉风习习,你与我数着星星。
那年深秋袭来,万木凋零,菊花竞绽,枫叶火红,你与我徜徉其间。
那年白雪纷飞,河流冰冻,万物俱籁,傲梅独争,你与我踏雪寻梅。
“你陪我度过了一年四季,在青儿的脑海里是挥之不去的。”
良久。
李云凡将梦青儿扶正,又看了看熄灭的纸灯笼和已经坏掉的雨伞,雨水不时从耳鬓滑落。
梦青儿心疼不已。身体往李云凡靠了几步,撑着那把碎花油纸伞为他遮雨,贝齿轻咬,犹豫道,“云凡哥哥,你靠过来些,蹲下!”
李云凡面露疑色,但既是梦青儿吩咐,便照做了。可即便蹲下的过程中也不忘将伞伸高,生怕梦青儿多淋湿一点。
梦青儿心中窃喜,忽地趴在李云凡肩上,“云凡哥哥,将伞给我,这样你我二人都能遮住了!”
李云凡痴楞住了。这是他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李云凡手心汗湿,额角晶莹,泛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珠。
“青儿……”
“起驾了,难不成还要本郡主再命令吗?”
李云凡摇头一笑,“走嘞!”
梦青儿满足地靠在李云凡坚实的脊背上,感受着体温流转,丝毫不觉寒冷。
“青儿,你的心思我如何不明白呢?只是现在的我如何配得上你!”
没有光线,李云凡小心翼翼地凭着记忆在走,每一步都踏实无比,生怕伤害到了梦青儿。
这条路,何来苦累?也许没有尽头更好……
梦青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事,眉头忽地一蹙,在李云凡耳边低语,“云凡哥哥,再过两个月便是乡试,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李云凡沉思了许久,望着前头黑压压的一片,思绪盘转,又像是下了极大的的决心一样,“青儿,我并不想考取功名,那不是我想要的。”
梦青儿身体先是一震,然后露出化人心田的微笑,“云凡哥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你心底有何打算?”
李云凡心中一阵暖流淌过,释然道,“自古男儿有梦,仗剑天涯,悬壶济世,我不想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这个决定对于李云凡很是艰难。
他不得不放弃引以为傲的才学,甚至足以摆脱如今窘迫的官道,而选择踏上一条陌生的路途,并且未来遥不可知。
李云凡在理想与现实中博弈,他毅然决然选择了前者。
虽然天星凼发展落后,显得有些闭塞,但是李云凡也听闻燕国这几年并不像表面看去那么祥和。其它地区或是旱涝不定,或是饿殍遍野,或是势力相争,这对李云凡触动颇深。
燕国天下,自己只有变得更加强大,才能更好立足。况且李云凡从梦青儿的哥哥萧落生那里知道,这是一个修仙的世界。
凡人,脆弱不堪,百年寿命已是长久,为着世俗名利而奔波,徒劳一生。
修仙之人,他们追寻着大道,试图走出众生道,化凡成仙。
然而,自《燕国大典》撰史而来,记录着不少千年修道的传说,却依旧未有羽化登仙的。
修仙境界,可分为炼气、御空、碎涅、登门、寻生、问道、吞天、化凡及仙人九重境界,除却仙人之境,每种境界又有初期、中期以及后期之分。修炼越往后,提升越发困难。
燕国势力大致可分为五部分,西部道家、北部佛宗、东部妖道、以及中原皇室,南部成各派人物都有,成了鱼龙混杂之地。
夜雨凄迷,流水叮咚,李云凡二人缓慢前行。
梦青儿侧头倾在李云凡的肩上,口中呢喃,“云凡哥哥,不管未来会怎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田贵泽若是再为难你,我会不顾一切让他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