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传教士索斯诺夫

京都朝堂之上，关于杨乃武与小白菜冤案的争执实际上代表着海防边防两派人相互倾轧。案子定调之后，以左宗棠为首的两湘派官员受到了清洗，而以李鸿章为首的江浙派获得了暂时的胜利。

左宗棠此时早已经到了陕甘，而三年的时间，个地方也早已经招募了足够的大军，悉数送到了左宗棠手里。然而大军云集，朝廷却没有给左宗棠明令，故而还不能够出关作战。不论是战士还是左宗棠等人心里都等得十分着急。而因为阿古柏之乱从新疆流亡而来的新疆难民，更是隔三差五地前来打听大军什么时候出征。

直到杨昌浚的被革职查办，左宗棠这边虽然心有戚戚，却也送了一口气，说道：“京都的案子一了，咱们这边的命令估计也快要到了。”

……

就在大军即将出关的前夕，陕甘地区突然出现了一个俄国的传教士。这传教士进入陕甘之后，行事极为高调，直接就要去行辕之中拜访左宗棠。

这传教士索斯诺夫本就是俄国的一个军官，从去年开始就一传教士的身份从新疆假模假样地走到蒙古，然后又从蒙古来到了陕甘，名义上说是传教，实际上醉翁之意不在酒，为的是查看清军的实力。俄国虽然自以为清朝软弱可欺，但是左宗棠南征北战几无败绩，听闻左宗棠在新疆外围安营扎寨，俄国人和阿古柏也都胆战心惊。

索斯诺夫的行踪，总已经被人留意，京都那边专门给左宗棠发电报，让他提防着此人。左宗棠心里跟明镜而似的，自然不会上当。但是虽然清楚索斯诺夫的底细，左宗棠也并不着急驱逐此人，反倒是接下他的拜帖，让亲兵把索斯诺夫领了进来。

左宗棠以前见过英国人法国人，此时见到高鼻子蓝眼睛的俄国人，又发现洋人多出一种面貌来，倒也有些新奇，便眯着眼睛多看了两眼。

索斯诺夫张口说的是中国话，要是不会中国话，肯定也不可能来传教。一见面他便以传教士的身份，又扯上上帝耶和华跟左宗棠问好：“左大将军您好，我很高兴能见到您，愿我主耶和华永远护佑您。”

左宗棠玩味地看着这个索斯诺夫，没有打理他古怪的腔调和问好，而是直接问道：“听说你在新疆逗留了一年多，游历新疆的感受如何？”这是反客为主，先跟他打听打听俄国人和阿古柏的情况，对与不对，总能套出一些消息来。

“新疆之地非常荒凉，让人看了十分的惋惜。那里的经济并不是好，人民都十分贫穷。哎，要是没有战乱，新疆其实也非常的美丽，它有独特的风景，游历之后让我久久难忘。”索斯诺夫说道。

一听到这话，左宗棠便觉得今天这见面收货已经足够了。

索斯诺夫开头就是一句新疆非常荒凉，言下之意新疆之地可有可无，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并不重要，这是婉转地说明自己没有在着周边布兵准备打仗收复新疆的必要。不愿意让自己打仗，那就是心虚。不论他们真是实力如何，打仗最重要的还是兵势兵形！一开始就认怂，那打起仗来也厉害不到哪里。只此一言，便让左宗棠收复新疆的自信心更足。

左宗棠想了想，说道：“你说的不错，大清国土上物产富饶的地方很多，新疆别说跟内地浙江江苏相比，就是跟甘肃陕西相比，都不够富饶。但是就算是再贫穷，这也是我们大清的土地。你也说了，新疆风景美丽，两河之地更是气候宜人，十分适合耕种。这样一块地方，实在是让人眼馋。这么些年来，想要侵吞我大清国土的人不少，贵国在这里面算得上翘楚。你可以数数看，到现在为止你们俄国侵占了我们大清多少土地？现在您优哉游哉来了我们大清，转了也有大半年了，不知道又看上我们大清那一块地方了？”

左宗棠言辞锋利，但是说话的时候却心平气和，并没有恼怒的意思。

索斯诺夫顿时有些尴尬，说道：“左大人真会说笑话。”

“我可没有说笑话，你的底细我也早就清楚了，咱们还是敞开了说话就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不论你是来游说的还是传教的，我肯定都放你回去。你就不要再藏着掖着了。”左宗棠直接说道。

索斯诺夫有些意外，他跟中国人打过交道，一般中国人说话从来都是尽可能语意婉转，把意思藏着掖着，有时候跟喜欢用一些古代的典故，让他听得云里雾里，如左宗棠这般说话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不过左宗棠既然说开了，索斯诺夫倒也无所惧畏，说道：“这不能怪我们，要怪也只能怪你们大清国太弱了。”

听到这话，王德榜大怒。左宗棠却依旧一脸的云淡风轻。他就是这样，有时候明明能够和颜悦色的说话，他非要跟人争论个面红耳赤。有时候明明需要动怒，他却还依旧不温不火。

“你说的倒是一点也不假。如今这世道，根本不讲道理，只认拳头。谁的拳头大，谁说话就算数。你们俄国强势，没理也变成了有理，我们大清疲弱，有理也变成没理了。我们大清那么多土地本你们给占领，还真是没地儿说理去。”

索斯诺夫来之前曾听闻左宗棠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没想见到之后却发现他说话极为温驯，当下也矜持起来，说道：“贵国要是能多几个像左大人这般的能人，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但是左大人即便再能干，也没办法和大势抗衡。贵国疲弱，我国强盛，这左大人也知道。光是武器装备上，根据我一路游历而来，就知道打起仗来，贵国肯定不是我国的对手。”

左宗棠早就听到下人说索斯诺夫一路走来，沿途一直散布俄国军火如何如何强盛，望向消弭军官斗志，他自己向来这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吓唬李鸿章那般没见过市面的不会打仗的。好让大清不敢对新疆用兵，不敢讨要伊利。

左宗棠冷笑，要是真的国力强盛，对付大清仿佛是杀鸡屠狗一般简单，又何必多说这么些废话？又何必来游说呢？越是虚张声势，越是没有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