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章、白水
三天后，楚国驻扎在澜江那头的大军忽然发动战事，打了个许国措手不及，先锋官顾南和带领一万精兵深入敌人腹地，一番苦战，直捣黄龙，取了许国大将军戚将军的首级。
一时声名大噪。
也因为这个原因，最近我都看不见奉若。
他在军中领的名头是军医，既然有人伤亡，他自然忙得很，哪有时间陪着我嬉闹。
于是，陪着灵贵妃和海珠的任务便交到了我身上。
两位贵人前来，美其名曰是替楚虞来宽慰军心，可是真到这种流血流泪的是后续，她们反而要人来伺候着。
这不是本末倒置了？
我是没有关系，拽着海珠的衣角，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还仰着脑袋，要多天真就有多天真的叫她——“海珠姐姐！”
海珠抖了一抖，眯着眼笑道：“干嘛！”
啧啧，这样子，哪里是像在哄小孩子，简直是在威胁好吗？
“没什么，你要去哪里，阿藻也要一起去。”
她是闲不住的主子，这个年纪本来就该是调皮捣蛋，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每天和清浅插科打诨上树掏鸟窝，别提有多闹腾了。
海珠身边的适龄者也就只有花念雅一个，以后还要和她一起抢男人，真是想想就觉得糟心。
“我去找顾南和。”海珠指着我的鼻子，一叉腰道，“你不要再胡闹了！”
我道：“姐姐，你带我去玩吧，这样你闯祸了我还能替你背黑锅。”
海珠正经的，认真的，颇为为难的想了想，小手一挥道：“也对，那快点走吧。”
我：“……”
这些人的坏心眼都特么是天生的么？正常人谁会想到拿小孩子去背黑锅？！
只是，这一场让顾南和名声大噪的战争，却也让他损失众多，单单一万人，怎么可能敌得过许国那么多的精兵？
回来的，只有三千人。
今天，顾南和从澜江撤回来了。
所以，海珠想看的其实只是顾南和吧，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
我和海珠站在小镇的路边，她牵着我的手，一直看着那最前面的人，他骑在马上，一身戎装，沉静的面容姿态的确不像是个半大的少年。
太过于冷静了，对兄弟是这样，对女人也是这样，像个木头。
“海珠姐姐。”我晃了晃手，海珠低头看我，本来一本正经板着的脸在一瞬间就挤出了一个笑来：”恩？什么？“
“顾将军走了哦。”
海珠愣了愣，抿了抿唇，只是一个音节，我却听到了一丝丝的心疼，“恩。”
一时之间，她的心情就好像能传到我心里一样，胸口闷闷的，玥珠沉重的都好像跳不动了，我缓缓抓住心口的衣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吐出。
我居然看到白白的烟雾，那种只有在深冬才呼出的白色冰凌，只是一瞬，又消逝无踪了。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海珠握了握，眉头都皱了起来。
“……”恩，这要我说点什么好？
“算了。”海珠指着路边小摊，“你带我去吃糖葫芦。”
“……”恩？一般来说，不应该是反过来的吗？
海珠倒是笑得坦诚，“我从来没有吃过着写，要不是姑姑，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出楚国的皇城。”
她们姐妹两，一生都是被困在那座金色而又富丽堂皇的皇城，富贵又怎样，最后还不是悲哀的只能用叛逆来寻找存在感。
在我看来，海珠就是这样的存在。而花念雅，甚至要比她还要悲哀。
“给我铜板。”我伸手，“买东西是要铜板的，就是银子。”
“我没有。”她点点头，要多冠冕堂皇就有多冠冕堂皇，“你不是跟着我吗，我为什么还要带着银两？“
我真是……
“快去呀。”
如此，我就如你所愿吧。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一下子呼出声，“海——珠——姐——姐——”
海珠吓得赶紧捂住我的嘴，“你干什么，喊什么喊！”
“唔唔唔！”你不给钱，我总得喊个能付钱的吧！
我们俩是偷跑出来的，要是被抓回去肯定是要被骂的，下回再出来就惨了。
果然，还没折腾完，就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唔——”
“嘘！”秦霄挑眉，“海珠，你干嘛？”
海珠撇嘴，“奏霄哥哥。”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得还真在路边聊起了天，我扒拉着海珠的手有些无语的想，你们看着我这么个小姑娘被欺负，良心就不会痛吗？
最后还是琴箫给我们买的冰糖葫芦，他去买的时候我就站在他身后，他的模样看上去和海珠一般大，却是顾南和的哥哥。
并且我在天牢里见到他时，他的确已经是一个大人的模样了。
每个人在身上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罢了，实在没什么不要为自己的命运感到难受的。
海珠像一个孩子一样拿著冰糖葫芦，舔一下，又举高，高兴的不得了。
他们走的有点快，我跟不上他们有一点困难，秦霄为难的看着我，忽然道：“你要不要我抱你走？”
我：“……”
谢谢，够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打了胜仗的原因，今天，路上的人特别多。
我会负责和他们扯犊子，一个没留神，撞到了别人，糖葫芦沾到人家白色的罗裙上，留下了一串红色的。
秦霄：“哇……”
海珠：“哦……”
我心累的捂住了脸。
——槽呀！
都特么是在搞什么呀？
眼前的少女一身白衣，只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高立着，有一种英气的美，却还用了一袭轻纱蒙面。
她随手抖了抖裙子，看着那红色的印记，并没有生气。
或者说，连一丝情绪都没有，更为恰当一点。
“实在抱歉，姑娘若是不方便，我们赔你一条裙子吧。”秦霄挠了挠脑袋，硬着头皮说。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少女淡淡扫视了我们一眼，声音十分的冷漠，“不必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感受到胸膛里的玥珠猛的一跳，像是要冲破我的胸膛，跳出了一般。
这个时候，不能露怯。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就冒出这样一句话。
我紧紧地捏着糖葫芦的竹签，啪叽一声，竹签被我掰断了，糖葫芦掉在了地上。
眼角余光看到少女，微风掀起了她面纱的一角，就匆匆一瞥，正好看到她微扬起的嘴角。
叮咚。
一滴水滴落在一片湖水中，叮咚一声脆响，分外的悦耳。
我仿佛看到那滴水滴落下，然后在湖面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四周变得安静下来，景色在一点一点的抽离，喧嚣听不见了，人群也不见了，突如其来的一片纯白，空旷的简直可怕。
“你的警惕心，也太差了。”少女就站在我的身旁，听着裙子抖了两下，上面的污渍一下子就没有了。
我的手也跟着发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又摊上事了。
“你要为难我吗？”
“不敢。”她道，可一点也不像不敢的样子呀，“我听说你死的时候，七魂八魄，破零零散散。”
我死的时候？
“你见过我死吗？”
“你为什么不质疑你为什么会死？”她走了过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淡到几乎看不见，“是作为沐坠的时候死，还是作为林藻的时候，你都没有质疑过你为什么会死，是不是该死。”
“我和她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想多的话脱口而出，我十分的焦躁。
不是就不是，说多少遍，还是不是。
为了一个已经死掉的人，来否认现在站着的我，这本身就不公平。
“你又急什么？”她讥笑，捏着我的下巴。“你的魂魄是奉若一点一点收集补齐的，这样的手艺，上天入地，怕是再也找不到谁能了吧。”
我粗鲁的甩开她的手，咬牙切齿道：“又关你什么事儿？”
我烦透了每个人都来跟我说，你和沐坠长的是多么多么的像，你就是她，所以你必须接受她在世上所有的一切。
“灵犀一点。”她的食指直直的向我的额头戳过来，眉心有一点红，指尖正中红心。
等到平静的湖面又开始荡漾了起来，我这时才意识到，原来我站在湖水之上。
眉心凉凉的，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变得肃杀了一般。
她想要杀了我，我能感受得到。
“够了。”声音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插了进来，是我熟悉的嗓音。
忽然有一道力把我往后拉了过去，长袖拂过，一只手捉住了少女的手腕。
“再胡闹下去，我就要生气了。”
“哈啊——”我松了一口气，太过紧张，以至于连呼吸都不能，这回有了靠山才感受到后怕。
白色的景象在一点一点的抽离，声音回来了，是熟悉的喧嚣声，吵闹声，海珠和秦霄就站在我身旁，拿着糖葫芦一脸的懵然。
奉若谁都没有理，只是弯腰把我抱了起来了，他的神情有点严肃，连说出来的话都十分严厉。
“不要仗着我脾气好，就以为我没脾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