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勇勇走后的第三天早晨,白雪和桃子被从禁闭室放了出来。当时正值早操时间,号里所有的人都在小院里跑步,这时,白雪和桃子蓬头垢面、筋疲力尽地拖着脚镣缓慢地向5号监舍走来,两个人明显都瘦了一圈,脸部肌肉松弛,眼袋下坠,像两个刚从垃圾堆收留回来的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尤其是白雪,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了,那个一向打扮精致、光彩照人、肤如凝脂的白雪怎么变成一个垃圾婆了?她们两个低着头,眼睛盯着路面,故意躲避着众人吃惊的目光。警察也真是的,非得白天放她们出来展览给人看,如果晚上出来人们就看不清她们的狼狈相了。
白雪和桃子回到监舍后,文赶紧把两个热馒头递给她们吃,还拿出她自己买的方便面给她们泡上,燕儿则站在暖气片旁给她们俩热洗脸水。吃饭中间,屋里弥漫着一种难闻的味道,两个人一周没洗漱身上都臭了,听说在禁闭室连擦屁股纸都没有,地上放个尿盆,大小便拉在尿盆里,拉完直接拉起裤子,能不臭吗?
女号还好,男号经常就被绑在铁椅子上,铁椅子中间是空的,就像坐便器似的,被罚的男号光屁股坐在上面,下面放个便盆,随时都可以拉,也不用穿裤子,也不用擦屁股,有的男号能被罚坐一周,等松开绑时基本上就站不起来了。
两个人吃完饭一句话不说直接往床铺上一躺,闭上眼睛睡去。
“起来,起来,不能这样睡,臭死了,先去洗干净再睡。”萍姐使劲推醒两个人,不让她们睡。
“困死了,睡一会儿再洗。”桃子说少气无力地说。
“不行,这样把褥子都弄脏了。”萍姐说着拉起桃子的胳膊往下拽,可桃子就像一块石头一样拉也拉不动,这时文和燕儿上前帮忙,终于把桃子拉下了床。然后三个人又去拉白雪,白雪闭着眼睛生气地说:“我不洗!”,接着脚一蹬,把燕儿给踹地上了。
“白雪,你不洗那我们几个就帮你洗,你自己考虑。”萍姐说着端一盆水过来做着往白雪身上浇水的姿势。
“好了,好了,烦死人了,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知道别人有多累吗?不然下次我也拉你去关一回禁闭。”白雪嘴里嘟囔着坐了起来。
“还想关禁闭啊?要不叫警察来还是把你送回黑房子?”萍姐故意逗着白雪。
“我是想让你也尝试一下,要不然你就不懂得别人受的罪。”白雪说着终于睁开了眼睛,下了床端过脸盆洗漱起来。
“罪不是你自找的?谁让你们俩打架啦?”萍姐又回敬了白雪一句。
冬天在监舍里洗澡是个技术活,如果掌握不好正确步骤,这个澡是洗不成的,现在为大家讲解一下:热水两盆,先在第一盆水里把脸和头发洗一遍,然后用洗了头发的水先把脚洗一遍,倒掉第一盆水,接着用第二盆水把头发再涮一遍,第二次涮了头发的水还是比较干净的,然后把毛巾扔盆里,把身体全面擦洗一遍,当然某些藏污纳垢的地方要拧开水笼头好好的冲洗一下,再冷也没办法。再补充一句,必须在厕所进行,要不就全部曝光了,不是这些女士们怕人看,是怕把对面墙上年轻的武警战士给吓得从墙头栽下来,到时她们这几个倒霉蛋就得罪加一等了。
两个人洗了澡后又恢复了人样,白雪又能得意地拿出她的按摩霜铺在脸上用两根指头打着圆圈按摩了。
“好了,你们两个现在可以上床睡了,好好休息一下,今天就不用你们两个做什么了。”萍姐看她们两个洗漱完毕后说。
“燕儿帮我洗一下衣服。”白雪上床躺下后对燕儿说。
“又用别人替你干活,下午你自己洗吧。”萍姐很反感白雪的自私。
这时文走过来把两人的脏衣服收拢在一起,对萍姐说:我和燕儿帮她们洗吧,看她们两个一点儿劲儿都没有了。”
“好,就这一次,否则就又把她们俩给惯坏了。”萍姐无奈地说,“人不能太善良,会助长别人的恶习。”
白雪和桃子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早操时间才真正活过来。两个人还是憋着股劲儿,互不理睬,谁也不正眼看谁一眼,怒气还未完全从她们的心中消退。
打早饭时,白雪又像个精灵似的跳出栅栏,左顾右盼的,是为了宣布美女又回来了,她在警官的眼皮低下还故意往隔壁六号蹭了两步,眼睛往里瞟了一眼,脸上迅即掠过一丝失望,因为她没有看到勇勇。
打饭回来,白雪朝墙上用力捶了两下,喊道:
“勇勇,怎么没出来打饭啊?”没有人应答。“白雪反复喊了几遍还是没有人应答。干脆她跑到小院里朝隔壁喊:
“小宋,你出来。”
“什么事雪姐?”小宋其实一直就站在院子里。
“勇勇怎了?病了?怎不出来?”
“勇勇走了。”小宋平静地说。
“什么?走了?不可能,我可没心情和你开玩笑,把他给我叫出来。”
“他走了雪姐。”
“不可能!他是不允许取保候审的人,他父母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保不出他的,你让他出来我就说一句话。”
“他死了我怎么叫他出来?想见他你今天夜里等着吧,或许他的鬼魂会回来看你的。”
白雪愣了半天才缓缓地说:
“什么时候?”
“前天夜里,走的时候心情还不错,没有哭,吃了整整一只鸡。”小宋说这些话时语气异常地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也是,在这里面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人被拉出去枪毙,人们会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捎带看一下一个人去赴死,太平常了,据说这一年这个县级看守所里有七个囚犯被执行死刑。
白雪没再说什么,面无表情地回到屋里躺下,眼睛盯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整个过程,文她们几个也没说一句话,只怕一不小心惹出麻烦来,无论白雪是揭斯底里,还是痛哭流涕都不是她们想看到的,她们不是担心白雪,只是觉得如果那样的话会很烦的,甚至会搅得大家晚上睡不好觉。几个人大口大口地啃着馒头,又大口大口地嚼着咸菜,此时此刻好像除了吃饭再想不出其它要做的事来了。
刚吃完饭,燕儿还没来得及洗脸,就见两个警官打开栅栏门走了进来:
“白雪,跟我们走!”警官命令道。
白雪听到后惊得一下子从床上跳到地上,警官上前把她的双手扭到背后反铐着手铐把她带走了,剩下的人们也惊得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等警官带白雪走出了大院,桃子才灵魂出窍似的颤抖着声音说:
“雪姐也要被拉去枪毙吗?”言外之意是下一个是不是轮到她了。
“不会吧,警察什么也没说,早晨也只吃了馒头没有吃到鸡啊。”文解释道,她认为没有吃到鸡就不可能被枪毙,总不能让一个人啃着馒头上路吧,现在不是讲究人性化吗?
下了警车后,白雪被带到法**,今天二审。
白雪在法**一出现,里面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旁听席上立刻站起几个人,其中一个女孩子在喊:
“妈妈!”白雪的女儿刚喊一声就泣不成声了。
白雪寻声望去,看到老公和三个孩子都在旁听席上,她顿时感觉心口痛缩了一下,眼泪迅速充满眼眶,就要涌出来时她扭过脸咽了下去,然后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面向大家。
“肃静!现在开庭!”法官落下了公正锤。
法官:请公诉人宣读公诉词。
公诉人:经调查审问,被告人白雪与被害人武玲的丈夫为情人关系,被告人白雪为达到与武玲丈夫结婚的目的,购买毒鼠强趁与情人鬼混之机,溜进被害人家厨房,将毒药抹到碗中,导致被害人武玲及其女儿王丽中毒,造成了武玲和王丽腹中胎儿死亡和王丽致残的严重后果,因被告手段惨忍,剥夺两人性命,建议法庭判处白雪死刑,立即执行!(当然公诉词很长,有一沓,这里是缩写了的,以下也是。)
辨护人:我是白雪的丈夫,我是白雪的法庭辩护人,我以丈夫的名义作证,案发当天我和我妻子一直在一起,我妻子没有做案时间,也没有其它证据能证明我妻子是杀人凶手。
公诉人:这里有白雪的口供,白雪在多次审讯中对毒害武玲及其女儿王丽一案供认不讳。并且被害人丈夫证明案发前白雪曾倒过其家里。
法官:被告白雪,对公诉人的公诉词有何异议?
被告白雪:我没有下毒,我承认和被害人丈夫有两性关系,案发前也去过武玲家,但去她家是受其丈夫邀请,只是约会。
法官:被告白雪,几份讯问笔录都有你的供认签字,你做何解释?
被告人白雪:我在被调查审讯期间,曾受到刑讯逼供,所以讯问笔录不是我的真实意思表示。
她在胡说!她在胡说!坐在旁听席的王丽丽突然失控,朝着白雪哭喊着。
……
法官:本案暂时休庭,择日再审,将被告押回看守所,退庭!
经过近两小时的法庭辩论,法官没有当庭判决,宣布休庭。白雪被押走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丈夫,目光里充满了感激和内疚,这时小女儿哭喊着:妈妈!白雪还没来得及对女儿说句话已被警察带出法庭押上警车。
白雪回到看守所前,号里的人们早已等候在铁栅栏前,白雪的案子要比勇勇的案子更引人注目,此案曾轰动县城,妇孺皆知。白雪出现在内院门口时,没有像萍姐回来时那样面带微笑,而是冷着脸,目不斜视地直接向5号监舍走来。
萍姐她们把白雪“迎”进来,给白雪端过一杯水,好半天没人敢问一句话。
“我没杀人!”还是白雪先开口了,其他人听到这句话更不敢吱声了。
“我没有杀人,你们听清了没有,我是被冤枉的!”白雪又补充道。
还是没有人说话。沉默,可怕的沉默!
“我是被冤枉的,你们知道吗?他们打我!”白雪哭喊着说。
依旧没人接她的话,沉默,可怕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