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九审

人犯还没有送至湖州，胡雪岩的密信便已经先到了。

胡雪岩手中一直我这何春芳的供词，却不敢陈上去。一来前后主审的官员都是杨昌浚的人，自己这东西要是送上去也没有多大的作用。二来何春芳已然消失，死无对证，不能证明这供词的真实性。三来这供词是自己取来的，民间私自取证是重罪，要是交上去主审官倒打一耙再和自己为难，就得不偿失了。

然而胡雪岩和许瑶光素有旧交，两个人也都是知根知底的，胡雪岩秘密把供词送过去，也并没有想着能当作重要的证物，只是让许瑶光明白这件案子的实情而已。

许瑶光在京都的时候，已经翻看了前八次审案的所有卷宗，对案子也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回到湖州之后又又不少浙江士子前来找他，更是送上了联名书呈来为杨乃武告冤。他本就已经觉得这件案子是冤枉的。此时又收到胡雪岩的密信，许瑶光对案情根底根伟捻熟了。

杨乃武被押送到湖州之后，许瑶光立即开始审案。

许瑶光重审，并没有动刑。

一开堂，他甚至连醒木都没有拍，只是趴在案子上，柔和地问道：“本案根子上有两处罪，一时杀葛品连有罪，而是毕秀姑通奸有罪。这两件事情是联系在一起的，前几次审理已经有了定论。但是朝廷让我重审，便是觉得前翻的卷宗有问题，让我抛开来重审，你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许瑶光是浙江名士，杨乃武仰慕已久，自知许瑶光人品端正，是一流的好官，当下点头：“乃武明白！”

许瑶光点了点头，又看向不说话的小白菜，说道：“这次审案，我断然不会用刑，所以你们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有顾虑，权当这是初审。好了，杨乃武，你先把你知道的有关葛品连之死的事情给本官说一遍。”

……

这一次许瑶光表现出极大的宽容，让小白菜和杨乃武都没有任何的心里压力，于是两个人全都翻供。

在以往，小白菜不敢把刘海升奸污自己的事情说出来。一来是害怕官官相护，自己说出来之后不仅刘海升不会被抓住，自己更有可能受罚。二来她以往对杨乃武也还有爱慕之心，两个人跪在一处，小白菜不想说出自己被奸污的事情，让杨乃武嫌弃自己。

而此时，小白菜似乎无所惧畏，也无所留恋了。上堂之时，对杨乃武都没有主动多看两眼，之时盯着许瑶光。更是主动交代了刘海升奸污自己，何春芳以此要挟自己，自己不从何春芳便动怒把这事儿说了出去，于是葛品连气急与何春芳动手，最后暴死。

案子说完之后，整个事情变得极为清楚。

许瑶光也素知余杭县令刘锡同是个心狠手辣的能吏，而他那儿子更是出名的不争气。为了自己的儿子，做出舞弊的事情并不难。

当天问完之后，次日又审了一边，前后两次供词没有一处不同，证明杨乃武与小白菜并不是临时编的瞎话，许瑶光对这件案子也有了基本的了解。

事情弄清楚之后，紧接着就要提审相关旁证，可是许瑶光发现重要人证何春芳和钱包通已死，而葛氏年迈混混，反复就是一句自己儿子被毒杀，并无其他言辞。许瑶光倒也果敢，关键时候直接把刘海升给传唤而来。

面对刘海升，许瑶光又是另一番态度，一审不招，当即用刑，用刑之后也不多问，留待二日再此仗罚。那刘海升吃不住苦，又加上他也早已经打听过，奸污妇女不过是看押三年的小罪，并不严重，他于是就招了。他这是只为自己想，而一点也不为刘锡同考虑。

得出结果之后，许瑶光没有放刘海升回余杭，而是当即把他看押起来，并且开始上书请奏，要求问审刘锡同。

然而这一封书奏送抵京城之后，立马就引起了杨昌浚一派的激烈反弹。任谁一看都知道这是要为杨乃武翻案的节奏，于是反对之声接踵而来。

同意问审刘锡同的回呈没有收到，许瑶光接到的第一封信就是四川总督丁宝桢的，丁保证言辞激烈，要许瑶光认真翻看前任卷宗，不得擅自专权滥用职权。更有人指出许瑶光对杨乃武和刘海升区别对待，对后者严刑逼供，对前者放任不管，这是极大的不公。

此时案情已经有了最大的进展，只要许瑶光一咬牙，就足可以翻案。然则许瑶光自己却在这个时候有些犹豫了。他马上就要卸任，卸任之后自己没了官职，在官场上就在没有任何话语权。此时要是得罪了各地方那个官员，那么以后自己的日子绝对不好过，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孙子都会收到影响。

所以一连两个月，许瑶光迟迟没有下定决心。而京都那边允许问审刘锡同的折子也一直没有定下来。就在各方出力互相博弈的关键时候，正好赢来了今年的科举考试。

杨昌浚于是上奏，请求此案押后再审，先把事关重大的科举考试顺利完成再说。这一理由成立，朝廷那边杨昌浚这一派的人也松了口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