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死无对证

虽然杨乃武拒不认罪，杨昌浚还是维持原判给京都刑部送了文牒，请求通过对杨乃武秋后问斩的判定。杨昌浚写完这一封奏章之后，心里十分的憋屈，觉得自己这个封疆大吏实在是太窝囊。

清朝时期中央集权十分严重，对于科举出身的人，要定刑量罪，必须先把判决书交到京都，京都刑部允许之后才能够行刑。自长毛作乱以后，由于受牵连的人实在是太多，京都一时间管不过来，于是就放任地方官员自行裁决定罪。这权力下放容易，想要收回来就难了。长毛平定两年之后，朝廷就有意重新收回给科举出身的人定罪的权利，可是地方上各种推脱，不愿意把权利交还中央。最后互相妥协，地方上定罪，判决书交付京都核查之后再行刑。可是这个过程不过是走过场，从来没有说地方大员定了罪，京都刑部推翻的。

慈禧这一次把小白菜和杨乃武冤案推倒封建浪口上，也有收回这个权利的想法。

收到杨昌浚的重审卷宗，京都的人自然不乐意，意见还很多：你不审钱包通也就罢了，你审了钱包通那问题更大。这么重要的人证，为什么前七次审案都没有人注意？在我们提出问题之后你突然就抓出这么一个人来？这中间没有猫腻谁信呢？再者，即便这钱包通所说是实情，那你也有疏忽怠慢，玩忽职守的罪责！

《申报》现在对这件案子也是随时跟踪，案情发展状况随时都在《申报》头条。不得不说，创办于一八七二年的《申报》一开始还只是在上层人物当中流传，因为这么一件事情，直接让老百姓也开始争相购买报纸。杨昌浚这重审判决溢出来之后，立马遭到朝廷和地方上的口诛笔伐，他是反正都不占理。杨昌浚心里那个气呀！可是他也没有办法，看如今这事态发展，自己竟然已经隐隐有写控制不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京都方面慈禧收到了王昕的电报，对这件案子已经有了主意。别说这案子本来就有冤情，即便没有冤情，她也有的是办法把它做成一桩冤案。此时王昕在密报中陈述的每一条内容，都证明杨乃武是冤枉的，慈禧心中更是满意。当下不等着王昕带着何氏回京，便拟发刑部一封懿旨，叫湖州知府许瑶光重审此案。到此，这就是第九审了。

慈禧这一动作，得到了翁同和等人的支持。从原审官员之外，再选一个当地官员来审案，这就是一份新的卷宗，一次新的答案。与原先的卷宗一对照，有无猫腻自然是显而易见的。这次湖州知府许瑶光审案，杨昌浚以及陈鲁刘锡同等人自然也纷纷走关系送书帕，但是许瑶光却拒不接受。

许瑶光如此做，有诸多的原因。

一来，许瑶光是彻头彻尾的浙江士子，书香世家出身，凭真本事考了进士，从县令一直做到了知府，期间政声卓著。而到了同治十三年，也就是今年，他正好任期已满。本事上京述职，就要告老还乡，却临时被派了这么一个任务。他自知这一件案子牵扯甚大，不敢稍有偏颇让人抓住把柄，以至于一着不慎，晚节不保。

二来，《申报》记者早已经日夜侯在湖州府衙之外，每天等着消息。他从京都回到湖州以后，还没有见到杨乃武与小白菜，就已经被记者采访过两次。他深知《申报》的威力，生怕自己与杨昌浚刘锡同等人稍有牵连，就被《申报》写成贪污受贿。

三来，湖州本就是胡雪岩多年经营的地盘，而湖州本地的庞云增更是胡雪岩的好友。许瑶光在任期间，与胡雪岩和庞云增也都有见面，多次受到胡雪岩和庞云增的好处。而他的政绩也多靠着湖州丝绸赋税而显。他自然知道胡雪岩在这件案子中扮演的角色，所以胡雪岩还没有跟他打招呼，他也得多少给胡雪岩一些面子。

四来，许瑶光本人也算的上清廉爱民，他是晚晴著名的诗人之一，著有《雪门诗草》，其中有诸多佳句。示举一例《覆巢燕叹》

“翩翩鸳湖燕，五月入我屋；绕梁重定巢，似诉新巢覆。不惜燕无巢，栖栖林木梢；所惜残黎返，一椽风雨抛。伤哉由拳城，四年为贼踞；城中旧主人，天涯逐飞絮。今年官兵来，二月追贼去；仓皇复城时，华屋一炬付。一炬烧不尽，东西老兵住；老兵门内卧，主人门外舰。门外觑何为，依依情欲归；沧桑存旧业，里巷问斜晖。那知军斧利，不为主人计；长绳曳榱题，一扫东风碎。儒将丰功竹帛垂，偏裨小节莫深追；禾城今日难言事，试问梁间燕便知。”

从这一首诗中，我们就很容易能够看出，许瑶光此人写诗多取法杜甫白居易。诗中所写的是太平天国运动之后的景象，虽然对农名起义并不赞成，却也批判了清兵焚烧房屋的恶性。由此可以看出，他本人也是一个刚正不阿的性格。也正因为如此，京都方面才会放心地让他这样一个浙江官员来审案，而不害怕他被杨昌浚等人挟持。

朝廷的命令下来之后，杨昌浚心里有些坐立不安。本来他以为钱包通这一路是好棋，大可以扭转乾坤。谁承想到现在反而成了拖累他的命门。钱包通的作证，自然是他一手导演的，而钱包通此人胆小懦弱，要是被别人一审，再用上刑，他的嘴不一定能够要紧。而许瑶光此时并不受他的书帕，会不会翻案他自己心里也没底。眼看交接犯人在即，杨昌浚索性吩咐人，把钱包通给秘密杀了，这样一来死无对证，一了百了。

在杀死了钱包通这个人证之后，他才把与案件有关的所有人都送到了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