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家宴 上

“碰…啪…”，窗前酸枝木刻缠枝如意纹路的花几上一套造型精美绝伦，色泽温润油亮的羊脂白玉如意花件，在华贵妃愤怒之下摔落于地，昔日精巧绝伦的美玉如今四分五裂的跌落在这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亦惊破了这一室的安宁祥和，一室的宫婢们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触怒了这位在气头上的宠妃。

“贱人，真是个贱人，怪不得本宫看见她就烦心，一副晦气的模样，真是个丧门星，看见她就让本宫恶心。”

陆灼华一向光彩艳丽，绝世无双的面容，此刻被这冲天的怒火扭曲着，犹如一株正在燃烧着的怒放玫瑰，肆意张扬的挥霍着自己的怒气。

“贵妃娘娘息怒，这东西不值钱，就像那丫头一样，就算有人捧着也不过如是，奴婢听说她今日根本不敢与贵妃娘娘您争锋，不过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罢了，今日不过是太皇太后有意抬举她，宫里日子长着呢，她进了后宫，就是娘娘的天下，何愁没有机会呢，还是娘娘您身份贵重，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才是啊。”琥珀跪在华贵妃的身前，伏下身子，安抚着盛怒之下的华贵妃，见贵妃面色似有好转，连忙呵斥着周边宫婢，“都是瞎子吗？快把这里收拾一下，省得贵妃见了心烦，到时候仔细你们的皮子，收拾完了就赶快下去，别在这里碍眼。”

这重华殿的掌事宫女琥珀的相貌在这美女如云的后宫之中并不如何出色，可就是这份不出挑的容貌，加上那些心机手段，使得她在这重华宫过得如鱼得水，华贵妃信赖她，银钱赏赐的多，她家的娘和老子生活的自然就好，纵使娘娘脾气大些又如何呢，做人奴婢本就是伺候贵人的差事，能在贵妃娘娘身边服侍，可比其他地方好的多了。

 她今日晌午去内务府拿月例银子，故未能陪伴在贵妃身边，方从绿珠那里听说今日之事，就微微察觉不妥，那陆云萱她是见识过的，行事间的确是颇有章法，初次见面因着小看了那丫头，她还险些吃了亏，后来春宴更是害得贵妃娘娘被太皇太后斥责，未曾想到，有了前车之鉴贵妃娘娘明知道太皇太后有意抬举那丫头，竟还会再吃亏在那丫头手上，琥珀心中暗觉不妥，这华贵妃平日里虽有些跋扈，却不是那种不理智之人，否则也不会独宠后宫，怎会今日控制不住脾气，吃如此暗亏。

 “你叫本宫怎么能不生气！”华贵妃想起慈宁宫内的情形，恨声道，“那君颖怡到养的好女儿，上次离得远本宫未能细看，今日一见那气质竟然肖似那个女人，本宫想起来就作呕。”

那个女人！当朝唯一的皇后，曾经这个后宫身份最为高贵的女人，身负万千宠爱，那时便是她陆灼华亦是需要对其俯首帖耳，不敢有丝毫违抗，即使她已经死了十六年，依旧是华贵妃心中最深的一根刺，轻易碰触就会痛彻心扉，今日却被重新提起，哪里控制的住自己的脾气。

“娘娘息怒，奴婢亦有见过这陆云萱，她容貌普通，最多称得上是清秀，与那位是无法相比的，至于气质，奴婢浅见认为这东西最是虚无缥缈，且奴婢细细思来到也未觉得有什么相似之处，是否是娘娘您多心了。”

“糊涂东西，你入宫晚，先皇后你只见过几面而已，自然对于她那妖孽外貌印象更为深刻一些，本宫却与她相处数年深知她的脾气，看似温柔似水，贤淑大度，但细细观察，你会发现她的眼睛深处是冰凉的，孤傲的，只有在面对皇上和她心中在意之人时，才会有些真实的暖意，露出真正的笑容，本宫最恨的就是她看本宫的那种眼神，似乎本宫在她长孙淑琬眼里什么都不是，就算本宫拥有再多的宠爱，她也不曾把本宫放在眼里，仿佛本宫根本不配出现在她眼前一般，视若无睹，那种被忽视的感觉，真是让人恶心。她陆云萱就是这一点肖似她，不，不只是陆云萱，君颖怡也是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的本宫直想将她们通通做成人彘，挖了那双让本宫感到厌恶恶心的眼睛，削了她们的五官，割了舌头，养在大瓮里日日折磨才觉得舒坦快意呢。”

陆灼华身为侯府庶女，却自幼心比天高，不然也不会求了老侯爷把她送进宫里来，平生她最恨的就是嫡庶尊卑，最怕别人轻视与她，可那两个表姐妹，仗着自己的身份，天天摆出一副正室嫡女，大家闺秀的样子，她看着就恶心，这陆云萱和她们一丘之貉，早晚有一天，她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嫡亲的侄女又怎样，挡路者死，这后宫无辜之人多了，也不差她这一个，至于弟弟那里，反正也不喜欢这个嫡女，到时候旭儿成了太子，多多补偿朝宗也就是了，想来她的弟弟也不会怨怪与她的。

琥珀看着华贵妃扭曲的面孔，狠毒的言辞，微不可见地打了个寒颤，这些年跟着华贵妃，自然知道这位娘娘的手段，但这些年娘娘一向是顺风顺水，却从未见过她愤恨至此，“贵妃娘娘您息怒啊，这话可不敢乱说，让人听见就完了，您要为二皇子殿下想想啊。”

“是的，本宫还有二皇子，本宫得从长计议，旭儿还等着本宫帮他呢，本宫不能被皇上厌弃了，可是你不知道，太皇太后借着那丫头打本宫的脸，皇上对那丫头也颇有好感，等她成了太子妃，有她相帮太子，本宫的旭儿该怎么办才好，本宫得想个应对之策才是。”

琥珀见华贵妃清醒一些，连忙说道，“娘娘英明，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圣上对您的心意了，太皇太后越是这样无故惩罚与您，皇上才会更加怜惜您啊，奴婢以为，既然太皇太后有意捧着那陆云萱，不如咱们就先避其锋芒，您毕竟是她嫡亲的姑母，对她示好她总得接受，若是她不识好歹，皇上看在眼中，也会知晓娘娘您的苦心，厌恶那不懂事的陆云萱的，这样纵使她坐上了太子妃的位置，也未必坐的稳。”

华贵妃闻言，咬碎了一口银牙，恨恨道：“你说的对，起来吧，本宫自然要忍下这一时之气，但总有一天，本宫定要她也尝尝今日所受之屈辱。”    

琥珀连忙起身，进言道，“贵妃娘娘，这就对了，咱们不动手就是了，这宫里水深着那，她吃了闷亏也算不到咱们头上，再者说，她是臣女，您是贵妃，您要拿捏她，还不简单，时间长了总能找到她的错处的，师出有名，太皇太后也包庇不了她。就算到时候您顾忌着皇上，太皇太后他们不好出手，咱们也可以祸水东引啊，想法子引姜淑妃或者丽妃她们出手，也不难不是。”

“你说的很对，不错，日子还长着，轩辕桀出征北漠，能不能活着回来尚未可知，她有没有做太子妃的福气都不知道，本宫自是不用心急的。”华贵妃赞赏的看着琥珀，从纤纤玉指间取下一枚镶鸽子血的赤金尾戒，“赏给你了，只要本宫过得好，自然不会亏待你这丫头。”

“琥珀谢娘娘打赏，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琥珀喜笑颜开的接过华贵妃手中的宝石戒指，权当没有听到刚刚贵妃对太子的诅咒，太子如何与她有何关联，到是这样好的物件赏赐给了她，华贵妃果然出手大气。

“贵妃娘娘，姜淑妃在宫外求见，看样子有些气急，娘娘是否要见她一面？”守在门外的安和信步走进室内，俯身请安后恭谨谦卑的说道，深怕触着华贵妃的霉头。

陆灼华轻“咦”一声，问道，“她来做什么，莫不是要给本宫哭诉去宝华殿静心礼佛之事，这是太皇太后的懿旨，本宫如何帮的了她。”

“奴才不知，那奴才打发了她去？”安和诺诺道。

“算了，让她进来吧，今日之事，也算是本宫牵连了她，本宫到想看看她要说些什么。”华贵妃轻声嗤笑一声，不甚在意的说。

见主子应允，安和迅速的退出宫门传姜淑妃入殿。

淑妃姜宛如甫一见华贵妃便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凄声哭诉道，“华贵妃娘娘，您可得给臣妾做主啊，这陆云萱甫一进宫就害得臣妾被太皇太后责罚，这也就算了，总是臣妾殿前失仪，可这陆云萱却实在过分，竟然拿了我宫里的首领内监做文章，打了刘顺二十大板，这哪里是打刘顺，分明就是在打我姜宛如的脸啊！”

 华贵妃陆灼华见她如此模样，心中虽有些腻烦她的惺惺作态，却也不免有些好奇，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递给了琥珀一个眼色，示意她扶姜宛如起来，问道，“别哭了，究竟出了什么事？身为一品淑妃，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让人看见了，平添笑话。”

这华贵妃不问则已，一问之下姜宛如到哭的更是厉害了，抽泣着说道，“贵妃娘娘有所不知，今日这陆云萱经过东华门，我宫里的刘顺被一个御花房的小贱蹄子拉扯……最后她竟然为了这样一个贱婢打了我宫里的内监，这不是打我的脸是什么！还请贵妃娘娘给我做主，要不以后我芷兰宫的人还不是人人可欺了。”断断续续的说完，姜宛如哭得更厉害了。

陆灼华刚刚好了几分的情绪，哪里经得起她这般哭泣，听到了陆云萱的名字，心中更是厌烦，蹙了蹙秀丽的柳叶弯眉，有些不满道：“本宫知道你的苦楚，她陆云萱的确是做的过分，但一个内监罢了，值得你这样不顾体统的这样哭诉吗，简直荒谬，况且今日在慈宁宫你还没有吃够亏吗？她正在兴头上，太皇太后愿意捧着她，本宫能怎么办！”

姜淑妃闻言极力忍住泪水，有些怯怯的看着华贵妃，不敢相信一向跋扈张扬的华贵妃居然让她忍下这口气。

 到是华贵妃身旁的琥珀欠了欠身，看了眼华贵妃，满面堆笑的说道，“姜淑妃娘娘，您是最知道咱们娘娘脾性的，若是往常，您受了这样大的屈辱，娘娘自会给您公道，可如今不是我们家娘娘不愿相帮，实在是您也知道，我们娘娘总归是她陆云萱的姑母，就着乐安侯的颜面，也不好训斥太过，但以奴婢看来这云萱小姐确实做错了，身为乐安侯嫡女，纵然是身份贵重也没有这责罚内侍宫监的权利啊，可见是她僭越了。但是这话我们娘娘不是苦主，自然不能提，但您身为宫妃，又育有皇子，自然为了颜面要与她分辨一二的。”

华贵妃看了琥珀一眼，甚为满意，真是正瞌睡了就有人巴巴的送枕头，她还没动手，这陆云萱就自己按耐不住了，到底年纪轻，一时得意，就要张狂起来，想到此节，华贵妃笑得极其开心快意，朗声道，“本宫认为琥珀说的对极了，宛如，你觉得呢？”

姜宛如细细思量一番，倒也觉得颇为在理，沉吟道，“那今日家宴，臣妾自是要在皇上面前与她分辨一二的，还望娘娘到时候多多美言，帮一帮臣妾才是，省得那丫头轻狂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了。”

“那是自然，淑妃妹妹尽管放心，本宫虽是她的姑母，但更是皇帝的贵妃，身负管理六宫之权哪能分不清轻重呢，皇上既然赐我权力，本宫自然得明白事理，比如说大义灭亲就是极好的，这样方不负了皇上对本宫的爱重啊。”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倒有些难言的得意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