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娘，让我试试吧。”
身体蓦然被人推开，跌到了桌几上，棱形的桌角磕到腹部，又是一阵钻心的痛，比之她流掉孩子的那日之痛所差无几。
“你试试？你如何试试？你又不是大夫！大夫都说了无力回天，你可晓得无力回天是什么意思？哦，对，你不过是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不过凭着几分姿色迷了我儿的眼，才叫他娶了你！若不是你，我儿早就将郡主娶进门了！”
萧夫人叫得撕心裂肺，每一句话都好似在她伤口上洒了一层盐，在她痛不欲生之时，一遍又一遍的撕开将要结疤的伤口。
“我从前不爱管你，不过是想着你再怎么样都不过是一个妾，一个随便玩玩就可以丢的妾！却没料到，你竟然逼得我儿子有家不能回，如今还受了这般重的伤！”
她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她身上，可她却不能反驳半分，只能拖着颤抖的身体，一步接一步地挪到床榻前，带着祈求的语气：“娘......让我试试吧，若是夫君他......夫君他去了的话，我也绝不独活！”
也许是她破釜沉舟的语气，又也许是她的绝不独活，萧夫人最终还是红着双眼瞪着她许久，才从那道血肉模糊的身体上挪开。
“你最好记住你的话，若是我儿死了，你也要去陪葬！”
萧夫人带着一众的奴仆都出去了，那五位大夫也不相信他们都无能为力的人会被一个小姑娘救活，皆吹胡子瞪眼的也跟着出去了。
终于，又安静下来了。
究竟有多久了。
桃夭坐到崇泽身侧，看着那张久违的脸，心中五味陈杂，说不出是开心还是难过，只是一个劲的笑，笑着笑着又哭了。
“你说过你喜欢我的呀，你说过你喜欢我的呀！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去别的女人那里！是我长得不够好看吗？那我用术法变成你喜欢的模样不好吗？还是我不够有才华？我可以学，我可以为了你去学的啊！”
“父君，你明明说过，喜欢我的啊......”
不是凡人的喜欢太廉价，而是与妖的喜欢比起来，真的不值一提。
不知何时出现在萧府的木灵闪着淡淡的荧光贴在窗外，瞧着屋内的女子将毕生的修为都渡到了一个凡人身上，也不知是叹还是惜，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去。
凡人的生命太短，而要追求的东西又太多，在他们有限的生命中遇到了许多喜欢，但却都得不到的东西，那时，他们便会放弃一些已经到手的东西，去追随一些还没到手的东西。
而妖却不一样，他们的生命太长，长得有些看不到尽头，而喜欢的东西却又太少。但当他们遇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时，就不会再放手。
树灵明白，桃夭显然已经泥足深陷，直至她灰飞烟灭大概都回不了头了。
郊外的桃花一夜落尽满枝的绯红，仅剩孤零零的树干在桃林中赫然独立。
萧府重伤的少爷一夜之间重伤痊愈，就像一件奇闻，府内的丫鬟奴仆们皆觉得惊奇，可又得了老夫人的命令谁也不敢往外传，至此便又是一桩得不到真相的秘辛。只是至那夜之后，小夫人却好似得了重病，吹不得凉风受不了炎热，更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成了萧府的病秧子。
后悔吗？
树灵隔三差五的便会来到那个依旧没有男主人的院子，每每看到那副单薄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的身子，总是忍不住想问一声：“你后悔吗？”
她会后悔吗？
难道她历尽千辛万苦终于修得的身躯，就是为了尝一尝人间情恨的吗？难道她毕生上千年的修为，就是为了救那个早该阳寿已尽的凡人吗？
“你可晓得，你如此，又是犯了天罪。”
“我晓得的呀，可我还是做了，不是吗？”
她的声音不似以前那般空灵清脆，却多了几分柔弱。树灵没有感情，却在这一刻觉得鼻尖微酸，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眶中夺眶而出般。
“那你又可晓得，她又去了那女人那处。”
“我拦不住他，也不想拦他了，我答应了要保护他，便会保护着他，直到我死为止。除此之外，同他......大抵是再没有交集了吧。”
死，从前觉得多遥远的词啊，可是现在却觉得它好似无时不刻不在她身旁，好似下一刻，死亡就会降临般。
“你连修为都没了，如何去谈保护？”
“我还有这条命，可以再为他挡一劫！”
“随你，只要你不牵连到我，我才不管你会去做多疯狂的事情。”
树灵来萧府的次数从隔三差五变成了一天一次，到了后来觉得来去麻烦干脆在桃夭院子中的嫩树上落了根，常有照顾花草的丫鬟嘀咕着那树上是不是又长了棵小树。所幸，她还没好奇到去拔了树研究的地步。
树灵算着日子，差不多又是过了两个月的时间，这院子的男主人终于回来了，只是这一次回来却带了另一个男人。
一个它不敢靠近，浑身泛着龙气的男人。
是赵帝！
院子中的仆人见男主人回来了，皆从各个角落钻了出来，该打扫的打扫，该奉茶的奉茶，全然没有平日里懒散的模样。树灵不敢靠近那个泛着龙气的男人，只有小心翼翼地趴在窗外看着那个薄情的负心汉同那个男人谈笑风生，全然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卧病的小妻子。
阿夭啊阿夭，你瞧瞧你，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晚些的时候，那个男人留了晚膳，树灵依旧不敢进去，桃夭一天未见到树灵便到正院来找寻，看看它是不是已经回去了，没想到却瞧见了自己许久未归家的夫君带了客人回来，当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有红着脸福了福身。
她不晓得那客人的身份，只是那份龙气却是瞧得真真切切。所幸她将毕生的修为都化作续命丹给了崇泽，体内早就没了妖气，如今和凡人差不多了，倒也没那么怕他。
到底是做了两年的夫妻，如今又在外人面前，崇泽自然给足了桃夭面子，当下便向赵帝介绍道：“这是臣内子，桃夭。”
“倒是生得一副好模样。”赵帝点头。
这女子进来前他就注意到了，走路摇摇曳曳，有些弱不禁风却又不会跌倒，每一步一伐间都带着莲华。再加上那精致的五官，不盈一握的腰肢，确实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他后宫里的女人多不胜数，比她貌美的更是不在少数，可能将妖娆与柔情这两种气质结为一体的，大概这世上就这么一位了吧！
不得不承认，赵帝动心了，第一次萌生了不管这女人是不是他臣子的妻子，他都想拥有这个女人！
崇泽好似晓得了赵帝的心思，却又好似不晓得赵帝的心思，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不过是一介妇人罢了。”
桃夭苦笑，没再接话，盈了个身便扶着门退了出去。
树灵趴在窗上瞧到了桃夭进去又退了出来，他们说的话它尽数听到了，心中对崇泽的怨恨又深了几分。
它见过的凡人虽不多，可像他这般薄情寡义的，真真是不多了！
“阿夭，你还好吗？”
它追了上去，桃夭如今的模样看着不太好，它颇有些不放心。
“我们回去吧。修为没了可以再修炼，不要再留在这里了好吗？我们可以找个隐蔽的地方，我为你护法，百年修不回来就再修炼个千年，迟早有一天我们都会飞仙的！”
桃夭闻言，鼻尖又是一热。她最近好似哭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我已经......回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