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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十指相扣愿与君不相离

作者:鲤澈 | 发布时间 | 2017-03-29 | 字数:2540

远远的,正看见那孩子站在井边,我赶紧躲在了墙后。他又换上了自己那套破的不成样子的薄衣,身体也抖得厉害。他用瘦弱的手臂转动着桔槔,应该是在打水。他把水桶放在地上,满满当当。

用扁担套好两头,他把扁担压在了自己瘦弱的肩膀上。我有点担心这两桶水会把他的纤纤腰肢压断,但事实他做的很好,虽然脚步还是有些虚浮。他走路时总是护着不让水洒出,偶尔洒出一点,他就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

这人的表情真是丰富,他那个样子,我看了有点想笑。但是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是眉眼弯弯,还是嘴角轻扬?我扯了扯嘴角,顿时觉得无趣,最后还是选择皱了皱眉头。太久了,我仿佛早已不记得如何去笑。至于眼泪,那并不是属于孙家儿女的东西。

据说开国长公主,曾经想收我先祖父为面首之首,我先祖父心高气傲,拒不从命。长公主给了他两个选择:一,做她的面首之首;二,孙家子孙世代为和国镇守边关,直至太平盛世。因此,便有了我武世家平南王府。孙家三代一脉单传,到我这里,我父平南王早逝,只留有一女。我以女子之身继承父志,到而今,已有整整二十载。

说起来,每日我都会去酒楼喝酒。其实我并不是缺酒,只是我屋里太冷清,没个活物。我试图养过些宠物,可那些猫猫狗狗都太脆弱,鸟雀更是弱不禁风,养了没多久就病怏怏,只能想法子送了出去。我照顾自己尚且勉勉强强,实在没精力再去分一星半点给这些神智未开的活物。

至于丫鬟仆役,就更加没有必要。既然勉强能照顾自己,何必又费那个劲。我一直按照既定的轨迹行事,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并顽固地走下去。我就只有两次任性妄为,一是抗旨拒婚,二就是,买下这个柔弱卑贱的孩子。

他挑完了水,揉了揉肩膀,只在原地站了半晌算作休息。我这时站的地方不算隐蔽,他又一心做事,倒也没发现我。这会儿子他抬起头来,却正是撞上了我的目光。他先是一愣,然后直直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主人,下奴知错。”

说着,他又站了起来,拿起了斧头,膝跪在地上开始劈柴。我看着他略略吃力却又熟练的动作,明明已是深秋,他又穿得那样单薄,可额头还是不断有汗珠渗出。我似乎昏睡了一天一夜,他一直照顾我没顾得上休息,又来做这些杂务。

失神间,却见他手中的斧子一个不稳,正直直向他的膝盖劈去。我一个箭步移过去,眼见着斧头已离他半寸,照这个力度下去,他这一辈子怕是只能跪在地上了。

我翻身一脚踢开斧子,斧头在空中翻了几个身,斧刃稳稳的嵌在了柴房的门上,抖落下一片灰尘。脚边的少年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见我冰冷的目光投来,他匍匐在地上,话也说不利落“下……下奴……谢……主人,谢主人……”他的大眼睛里想必又是蓄满了泪水。

我用食指勾起他尖削的下巴,滚烫的泪水正好落在我的指尖。我见他这个样子,脾气下了一半“哦?哭了,你还是知道害怕的。本郡还以为,你真有胆子往自己腿上砍呢?”他闻言却是硬生生收住了眼泪,“下奴不哭……下奴……”他虽然总是一副委委屈屈的小媳妇样,却从未让眼泪真的落下,看来这次是真的害怕了吧。

“下奴……不能哭,不能……”他的身体还是不停地颤抖,话也依旧说不连续,却用青筋凸起的手背抹了抹眼角残余的泪水,声音坚定了几分似自顾自念叨着。

我把他额前遮住他清秀面庞的碎发拨开,蹲下身来俯视以卑微姿态跪趴在地上的少年。“为什么不能哭?”他的下巴被我手指勾着,不得已与我四目相对,有些局促不安,又有些犹豫不决,就在我以为他会最终说出原因时,他却意识到什么一般,换了与平时一样的尊敬与惶恐的眼神看着我,用卑微柔顺的声音说:“下奴知错……下奴知错……”

仿佛是错过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我也就不再去想。很自然地抓住他的手,他虽然比我略高些,又是个男子,可他实在瘦弱的厉害,我轻轻一拽,他就被我从地上带起,他努力稳住了身形,才不至于撞到我身上来。

我看了看天色,快要到正午了。以往这时,我该在准备去酒楼了。我一般过了正中午在去,那个时间人太多,吵闹拥挤。把他拉起来后,我没有立刻松开手,他的手粗糙但温暖,莫名的让我很安心。“你赶紧换好衣服,陪我去酒楼。”我握着他的手,却握不住,觉得不太合适,就用五指穿过他的指缝,正好。

他的白衣整整齐齐摆在那里,我松开了他的手,他粉嫩的嘴唇貌似动了动,过了许久也没听他开口。就在我以为自己是否看错了的时候,他开始脱下身上的破旧衣衫,他脱下了上衣,咬着嘴唇准备继续时,我一脸冷静背过身去,关上了房门。

然而,关上了房门后,我却尴尬的不行,原来他是想要说这个……

虐心专业户旁白君:

<少年看着被关上的房门,透过纸糊的窗,还能看到一道冷峻落寞的身影。不自觉伸出了那只与她十指相扣的手,主人她,是不知道这个动作的含义吗?苦涩地笑了笑,他继续更换衣物,他只是个低贱奴仆,顶多算个物件不算个男人的。

他用那只手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却是不可控制,不规则跳动起来。

在和国,女子主动与男子十指相扣,是定情之意。不过,孙承吟自幼从军,母亲早逝,性情孤僻,却是不知道的。>

他的动作有些慢,我等了有一会儿他才走出来,他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可怜样子,长长的刘海几乎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用了一根白色发带绑住头发,不似寻常男子那般高高束起,只是低低垂在脑后,还略有些松散凌乱,可到底不影响,反而多了几分……贤淑?

第一次把这个词用在男子身上,想来的确有些怪异,可现下竟也找不到另外比它更适合的词汇。细想来,他会照顾醉酒的酒鬼,会做饭,说话轻声细语,举止温柔,身体娇弱,倒也正好契合了贤淑之说。

我自然抓住了他的手,用最舒服的方式,十指相扣。他有些闪躲,“怎么?”我有些不悦,放开了他的手,他咬了咬嘴唇“下奴冒犯。”不想自讨没趣,我不再去牵他的手,走在了前面。少年亦步亦趋,追赶着我的步伐,一言不发地跟在我的身后。

“您来了?您的位置我给您留着呢。”刚走到酒店门口,长脸小二就迎上来,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我常坐的地方在二楼靠窗处,二楼有个说书的老者,总讲些我朝英杰的故事。前天他正好讲到平南孙郡主,按照他以往的习惯来看,前日他只是起了个头,每讲一个人物,他都要讲上好几天才对。

“天启十六年,狄夷犯我和国边境,平南孙郡主,年仅十五岁,披甲挂帅……”

“您的竹叶青。”小二断了酒过来,我点头算作回应,那孩子不肯落座,站在我的身边侍酒。

“和国将领,拒不从命,联名请命,恭请圣上收回成名……”

少年为我倒了一杯酒,然后低头垂眸,腰身微弯,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不来给我布菜?”他愣了愣,然后有些慌乱地上前半步,声音里带了些委屈“下奴愚笨。”

他以前是下等奴仆,怕是连主子房间都没进过,应该是不会布菜的。“那就陪我坐下,不许说话。”他呆呆地看着我,忍住了刚要发起的话头,晶莹的泪珠又开始在他的眼里盘旋。他乖乖的坐下,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最后,他把两只手握在了一起,紧紧地捏着,一动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