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矛盾
即便受伤了，白安也没有请假，他的伤口在后脑勺，很随意地包扎了一下，把鸭舌帽反着戴头上，没有特别去注意也看不到他的包扎处。毕竟更多的人注意的是他戴着帽子后更加帅气的脸，只不过，脸再好看，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去看。
夏夏盯着讲台上的杨子文，眼睛都不眨一下，看着夏夏长长的睫毛隔很久才闪一次，白安别过脸。
蓝予今天放学后反常地留在了教室，美其名曰补习数学，眼睛却大大方方地放在白安身上。她以为白安已经眼熟她了，毕竟他们可是有一个共同的小秘密，可当她咧开嘴兴奋地朝白安招手时，白安像没看见似的，眼睛紧紧锁在他身旁的女孩脸上。
其实白安也并不认识蓝予，即便昨天她主动自报家门，对于不想接近也不想了解的人，他向来不会刻意去记住。
“这题大家懂了吗？”杨子文在讲台上指着黑板问，台下的人撑着脑袋声音疲惫全然没有原来的那份激情。
“好难啊，”一个女生说，“完全不能听懂。”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
杨子文叹了一口气，这道题他已经讲了很多遍的，但台下的人毫无反应，就算有再好的耐性也该不耐烦了。
柯丹看了一眼杨子文紧皱的眉头，推了推面前杨子文的水壶。她什么都没说，但杨子文意会到了，拿起自己的水壶狠狠灌了一口水。
“别挣扎了，”蓝予站起身把手插进裤袋走向门口，“反正大家都会熟，换不换座位有什么大不了！”
杨子文歪头不屑地看了一眼蓝予的背影，然后又看着台下的同学，“你们可别像她一样说放弃就放弃。”
“可是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有人说。
随即附和这个声音的人此起彼伏，明明才没坚持多久，大家都一副受了苦的样子，把这几天的委屈全部吐露出来。
杨子文紧张地看了柯丹一眼，柯丹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书本，不知道是在认真看书还是在想什么。
“杨子文，其实你就是想和柯丹同桌，我们已经无所谓了，”一个男生这样说，其他人像是抓住了什么似的，各种不愿补习的借口袭来，把杨子文说的罪恶滔天。
“好了好了，”班长出来发话，“这还不是为了你们好，你们觉得自己的数学很好吗？有免费的补习都不要。”
班长叫李易，在班上向来是很有威望的，所以他说完后其他人保持沉默，是心虚了，因为他们的数学，实在是一团乱麻。
“子文，今天大家情绪不好，提前放学吧！”李易说。
杨子文点点头，感激地看着李易，“谢谢。”
李易扶了扶眼镜捧着书本站起来，拍了拍杨子文的肩膀，“加油。”
“杨子文，我们走吧，”柯丹站了起来，背上书包，刚刚那么多人对杨子文各种指责时柯丹心里其实挺难受的，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从小她就是听着各种各样关于自己的流言蜚语长大的，她一直忍受着，慢慢就变成百毒不侵的样子，可现在流言蜚语的主角换成了杨子文，她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刚刚她真希望自己不理智一回，将拳头挥向那些流言蜚语的散布者，可她就是太理智了，明明心里恼火得很，却什么都没做，那些她能想到的所有后果充斥在她脑子里。
“柯丹，”杨子文轻轻喊，“你别在意，他们就这样。”
明明遭受流言侵蚀的是自己，却还无时无刻为别人想着。
“走吧，”柯丹朝杨子文笑，却只是嘴角上翘，眼睛里没有其他东西，她拉了拉杨子文的衣袖，好听的话她真的不会说，那就不如保持沉默。
“白安，”夏夏挣开白安抓着自己的手，眉头紧皱，“有人骂他。”
白安拖着夏夏离开不属于他们的教室，他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很多事不管夏夏做的是对是错，他都可以原谅，但他不能忍受夏夏为了谁毁了自己，对，杨子文和他是好兄弟，但夏夏很重要，即便生气，白安也不会凶夏夏，压抑住语气里的不满温柔地说，“夏夏你别冲动，这是别人的地盘。”
“好了，白安，”挣开白安的手，夏夏有点不耐烦，“白安，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比我妈还要烦。”
一直忍住没说却放在心里好久的话，其实是不想伤害白安的，可白安实在让她受不了，他过于关心她，如果不是以前发生过一些事，她的语气及行为都不会事事考虑是否合适才说出口，那些曾经深深伤害过白安的事，是过去就不要再提，没有人知道白安会不会再次崩溃。
可是，夏夏没想到，她还是把伤人的话说出，这明明是隐匿在她心里的情绪，就这样被无情暴露在阳光下，这不是强迫性的，而是她真心实意。白安愣了好一会儿，夏夏知道自己说了不太好的话，连忙拉住白安解释，“白安，其实我不是••••••”
话没说完没打断，白安苦笑，轻轻拿开夏夏抓住自己的手，“我还有事，先走了。”
暴露在阳光下的情绪让另一个人的心绪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白安边走边嘲笑自己，原来是自己管得太多了。
一个人真正生气的时候可能不会大喊大叫，找谁理论，而是安安静静地寻找一个能够独自舔伤口的地方。白安大概就是这样，他只想找个地方待会儿，冷静下。
路过杨子文和柯丹，白安也没打招呼，直直地向前走，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谁都不想理。
杨子文对于白安的冷漠摸不着头脑，却还是没有追上去问个究竟，在他的印象里，白安就是这样，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完全搞不懂为什么突然心情不好，有什么事也只会埋在心里。杨子文习惯了，所以他并不在意。可是他的不在意终究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
人可以活得没心没肺，就算眼睛瞎了，心也应该是清明的。
柯丹静静看着白安的背影，瞥见白安隐藏在帽子下的纱布的边角，挑了一下眉。余光看到身后慢慢走来脸色不好的夏夏，心里明了，却保持沉默，她从来就不擅长给人解决感情纠纷，她也不想利用琼瑶剧情误导别人的个感情。其实大道理大家都懂，只是难以做到。
“夏夏，”柯丹第一次主动挽上夏夏的手臂，“我带你去个地方。”
夏夏一脸诧异，搞不懂柯丹的意思。杨子文似乎也感受到了平时活泼的夏夏低落的心情，懂事地说，“那我先回家了。”
柯丹没有对杨子文做出邀请，说明柯丹是想用自己的办法安抚夏夏，而自己呢，应该去找白安，似乎真的有点严重，从前白安，无论夏夏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更别提会在夏夏面前摆脸色了。杨子文扶额，他越来越觉得，这个三个人的小团体有点不对劲了，是越长大距离就越远，还是这个故事早在开头就已经写下了提前落幕的伏笔呢？
柯丹没有带夏夏去多么浪漫的地方放松心情，她只是去了培训中心，还没碰过钢琴的她想拉一首自己写的曲子给夏夏听。
夏夏当然不知道柯丹要干嘛，她只是无意识地思考，思考这些年来从不生自己气的白安为什么突然这样，那样的话夏夏并不是第一次说，只是今天更为正经，显得认真。
拿起许久没有碰过的小提琴，柯丹手指熟练地在琴弦上蹦跳。一开始就是音韵悠长的旋律，越到后来有急进的感觉，可缓若流水的声音插入得自然又合适。
夏夏闭上眼静静地听着，内心浮躁了太久的她很难得静下心来听一首曲子，她是个懂很多类乐器的人，因为从小到大都在学习，不管是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她乐意学，她的整个童年时期除了杨子文和白安那就只有那些乐器，爸爸妈妈不在，而杨子文白安有事，她就只能依靠这些乐器抚慰自己，她实在是不想尝试孤单的滋味，她的忙碌也仅仅是让自己假装充实。
“柯丹，”一曲完毕，夏夏笑了一下，“能把小提琴给我吗？”
柯丹没想其他的，将小提琴递给夏夏。夏夏摸了一下琴弦，想起来，她也是有很久没碰小提琴了，可是那种拿到小提琴手指就有的反应，不是她刻意的。
很自然地，夏夏拉出了柯丹刚刚拉过的曲子。柯丹震惊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表情，她记得夏夏是个天才少女，所以听一遍就能记住曲子，应该是很正常的。
相同的音律却被夏夏拉出不同的感觉，柯丹垂眸，她写这个曲子的时候正好是杨子文在她的世界里落地生根的时候，这应该算是一首写给友谊的，带着犹疑和决然的曲子。是啊，当初接受杨子文，用了很大的勇气，所有的后果她都想过了，她不怕，战胜了阻挡她走向杨子文的心魔，毅然决然地获得一份让她心里总被阳光照耀的友谊。
拉琴时，她心里想的是杨子文，想的是现在的安逸。不过夏夏不同，那些音调在她的手指上就像是一个个忧伤的精灵。没有精灵该有的快活，反而被一种过去的情绪所引导，甚至让人沉迷其中。
柯丹想，果然都是很有故事的人，一个个却装得比谁都要开心释怀。
“柯丹啊，”夏夏和柯丹坐在练习室的地板上，“其实他们两个我都在乎，只是喜欢的和在乎的是两码事，我挺怕失去白安的，因为我一直当他是特别好的朋友，比杨子文还要好，可是他纵容了我那么多次，为什么偏偏在最好的兄弟受人诋毁时保持沉默，还让我不要管，我真的很难过。”
好像完全知道白安生夏夏气的原因了，柯丹笑了一下，没有安慰的意思，即便这件事因自己而起，她不会觉得愧疚，因为那并不是她的错，她宁愿做个自私的人，不论对谁，“夏夏，你有没有真正关心过谁？”
“当然有啊，”说到这个，夏夏恢复了平时的话唠劲头，句子间少不了杨子文的名字，说完后的心情是低落的，偶尔会出现柯丹的名字，柯丹心里知道，但她并不说。
“可是白安呢？”从始至终，夏夏嘴里关心的人的名字，没有白安两个字。
夏夏愣了一下，皱着眉想，好像真没有，“一般都是他对我特别好，我难过的时候他二话不说不管离我多远都会跑到我身边安慰我，我被欺负的时候从来不打人的他打得别人头破血流，他为我进过警局差点坐牢••••••”
柯丹听得心脏一阵一阵地痛，不知道是为白安悲哀还是为自己难过。
“对啊，我都没有关心过他什么，”夏夏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可是我是真的不想失去他。”
柯丹默默地递纸巾，原来夏夏被这样爱过却不自知。扶正夏夏的肩膀，对上夏夏的眼睛，丢出来那个问题，“可你知道白安为什么对你那么好吗？”
抽噎的声音慢慢变小，看着柯丹漂亮的眼睛，夏夏没有办法撒谎，别过头说，“我不知道。”
没有解释，没有说什么白安是自己的好朋友这样的原因，柯丹懂了，其实夏夏一直都知道，只是她心里装的人，毕竟不是白安。
“不要难过了好不好，你这样白安也会难受，”这句话从柯丹嘴里说出来，她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专心思考着什么的夏夏没有理会她说的话，她突然有些慌了，有什么异样的小心思破土而出。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链，将它收回衣服里，不能乱想。
夏夏哭，柯丹沉思，两个人以这样的方式度过一整个下午，不过两个人都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