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京都来信

匆匆一晚过去，众人对胡雪岩的地位又重新有了认识。大家虽然知道胡雪岩背后靠着左宗棠，但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能够稳稳压住一省巡抚。

当晚三会之后，胡雪岩亲自把杨昌浚送到了门外，此间两个人对于杨乃武小白菜一案没有交流过一句话。杨昌浚虽然为人刚愎自用，有些自大，但是胸怀倒也还宽广。胡雪岩觉得这人能得到左宗棠的重视，也是有道理。

想想小白菜，胡雪岩只能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情也只能这样了。”

九月一过，十月便是杀人砍头的时候了。到时候，杨乃武就要死在杭州城外的法场上，而小白菜更是要被凌迟处死。

想到小白菜那清秀无辜的样子，又想到凌迟的酷刑，胡雪岩心里一痛。死或者可以，但一定要凌迟吗？自己是否可以向杨昌浚求情，让他给小白菜一个痛快呢？

胡雪岩不得不担忧，凌迟这种刑法，始定于五代时期，俗称千刀万剐。起初这凌迟没有固定的刀数，尽可能过签便可。明朝大太监刘瑾保持的最高纪录是三千三百五十七刀，用时三天才行刑完毕。到清朝的时候，需要五百刀。五百刀实际上真正需要的是四百九十九刀，除了第一刀用事先准备好的肉谢天，其余都是真真正正有次序有规矩一刀一刀落下去。第一刀从左乳房粒开始，五十刀落尽两个乳房，紧接着是生殖器官，随后大腿关节，大腿，胳膊，屁股，舌头，耳朵，眼睛，鼻子……

想象着安于清净甚至不害怕死亡的小白菜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刀一刀杀死，胡雪岩有些心悸。

就在他呆坐在书房里出神的时候，突然有下人送来一封信，这封信是从京都来的。

拆开来一看，是万志全的手书，信上这样写道：

“安德海公公来访，言太后亲闻胡瑞澜回奏，知杨乃武一案仍为原判，甚为震怒。其从上谈，太后有意三司会审从新判案，与我为东家传话，请杨菊珍再次京控巡抚都统以及浙江一干官员。志全谢安公公银一万两，还望悉知。”

胡雪岩看到这封信，眼睛一亮，猛地站了起来，心里想到，慈禧太后竟然打算要三司会审从新定案，这可真是大好事儿。而且看太后这意思，分明是有意翻案。

可是紧接着胡雪岩就摇了摇头。

事情不对劲，使出反常必有妖，太后身份之尊贵在，怎么会专门留意这一件事情呢？再次打开信件来看，胡雪岩注意到了“巡抚都统以及浙江一干官员”的字样。胡雪岩皱了皱眉头，有些明白了，这难不成是要乘机剪除左大人的势力？

胡雪岩一想到这一点立马有些慌乱了。这件事情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冤案，可真要是往大了说，那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清朝律例十分之严苛，官场上没有一个官员不作奸犯科的。但是有很多事情已经是惯例，有很多法律并不怎么有效力。这都是在阴影之下秘密运作的。

一旦把官员的事情搬到台面上，那所有的潜规则，所有的定例就全都不中用了。

就拿小白菜一案来说，说小了是误判，说大了就是渎职，判刑可以罚俸禄，也可以罢官。

胡雪岩想到这里，赶紧坐下，把自己的想法写了出来，命人电报给左宗棠送了过去。

左宗棠现在正忙着准备西征，冷不丁收到胡雪岩的电报有些意外。他把电报交到了王德榜手里，说道：“这电报什么都好，就是字儿太小。你给我念念，看看他说些什么。”

王德榜于是念道：“今余杭杨乃武一案，闻得太后亲垂询问，欲要三司会审从重治罪。现浙江上下悉数官员在左大人麾下者，大多牵连其中，或恐有意消损，还望大人早作打算。其余杭一案，雪岩多方访查，却有冤情在内。本不欲告知大帅，然则杨乃武与毕秀姑本无辜之民，其不当之罪不该受之，故而自作主张为之请命，往大帅明察。为今之计，进退两难，悉从大帅斟酌。”

念完之后左宗棠点了点头，感慨道：“这个胡雪岩啊。”

余杭县的案子杨昌浚没少在左宗棠这边说，王德榜也早就知道了。听到左大人感慨，王德榜赶忙问道：“如何，叫他不要再插手了？”

左宗棠摇了摇头：“你发现美，胡雪岩他的文笔可是越来越好了。”

王德榜一脸无奈，杨昌浚这边都火烧眉毛了，您还有心思开玩笑？王德榜赶忙问道：“大帅，现在怎么办？这胡雪岩子啊京都关系很广，他这消息恐怕不是空穴来风。这事儿恐怕还真就是冲着您来的。”

左宗棠点了点头：“什么恐怕，分明就是！”

“那我们怎么办？”

“德榜啊，你跟胡雪岩和杨昌浚都打过交道，你来说说看。这件案子胡雪岩说有冤情，杨昌浚说没冤情，你觉得谁说的对？”

王德榜摇了摇头：“我没有看过卷宗，不知道这到底什么情况，没法说啊。”

“就凭感觉，你就说你信得过谁？”

王德榜低头思量了一会儿，说道：“要说心里话我信得过胡老弟。胡老弟这人办事儿从来都是稳扎稳打，要是没有准确的把我不会贸然出手。这次他在浙江搞得太大，听说连文煜这样的一品大员都请了。照我看，这信上胡老弟说的还算是客气，八成是杨昌浚审案审得太不像话了。”

左宗棠点了点头：“哎，这不就结了。那杨昌浚本来就是跟着曾国藩的，在我手底下的时候打仗没的说，但是气量却也不大，总是觉得自己最厉害。他就是连你也不放在眼里。他这样的人其实就不该让他去浙江。你去也比他强。”

王德榜叹气道：“现在问题是大帅你好不容易把人给安插进去，总不能真让太后给拔了吧？”

左宗棠说道：“这怨谁？告诉胡雪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要估计我的面子。”

王德榜说道：“大帅，那可是浙江啊。咱们是不是想办法维护一下杨昌浚？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

“那也不能昧着良心做事。”左宗棠坚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