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吃醋
爱卿坐在张珩的书房里,手指一下下划过青瓷茶杯的杯盖,触感滑腻温良。
书房左侧放着两个巨大的黑木书架,上面摆满书籍,书架前面是黑木书案桌椅,张珩此时正坐在那里批阅公文,神情严肃认真。
今日天气甚好,阳光充足,温度适宜,因为爱卿怕冷,张珩命下人在书房中央放了一大盆炭火,爱卿自己拿凳子坐在炭火旁。
张珩则觉得有些热了,将身侧木窗开了一条缝透气。
爱卿抱着茶杯,翘起凳子腿,无声的摇晃着,张珩一直在低头忙活,不搭理她,她怕耽误他工作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说话,于是两人就这样安静了小半个时辰。
爱卿是个很怕安静的人,时间一久,就会觉得压抑不舒服,她正愁该如何开口打破平静,突然有人敲门,
“王爷,厨房做了上好的栗子糕,您要不要尝尝?”
爱卿眨巴下大眼睛,这下人来的太是时候了。
张珩没有抬头,随意应道:“进来吧。”
一个打扮不俗的少年,手里端着一盘栗子糕,脚步轻快的走进来,刚要把糕点放到书案上,张珩抬起眼睛,伸手指了指爱卿。
那少年会意,点了下头,又端着糕点走到爱卿身边,见她身边没有放东西的矮桌,又要去搬个矮桌过来。
爱卿没被人伺候惯,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起身说:“不用麻烦了,我到桌子那儿坐着吃。”
少年微微一笑,说:“别,姑娘你坐好,搬个桌子而已,不麻烦。”
爱卿还没完全站起来,被少年爽朗的笑容和说话声音折服,笑着说:“嗯,那麻烦你了。”
少年走后,爱卿嘴里吃着栗子糕,还在怀念少年的笑容,然后看看张珩那张冰块脸,无奈的叹口气,想当年张珩也是微微一笑,倾国倾城的。
张珩听到她叹气声,抬头看她说:“为什么叹气?糕点不好吃?”
爱卿没想到他会突然抬头看自己,吓得呛到,不停的咳嗽。张珩无奈的起身走过去,轻拍她后背,喂她喝了几口茶水,说:“怎么还是老样子... ...”
他后半句话没说,爱卿能猜到他想说什么,笑着打哈哈,仰脸看他:“张珩你也是老样子。”
见他没有接话,爱卿急忙又吃了口点心,说:“今天运气真好,一来你这儿就吃到栗子糕,而且味道和以前的一样呢。”
张珩又走回书桌坐好,说:“你喜欢就好。”
爱卿见他还没提笔写字,急忙走过去讨好道:“你在做什么呢?”
“批阅公文。”
“一定很累吧?用不用我帮你研磨,帮你捏捏肩膀?”她说完也没等张珩同意,直接抓着他肩膀揉起来。
张珩本想说不用,可觉得她按得很舒服,手劲也足,心里很是受用,忍不住夸道:“按的不错,没想到你手还挺有劲。”
爱卿闻言按的越发卖力,张珩身子被推得前后摇晃,她得意的说:“那是,我这双手什么活没干过?当然有劲。”
张珩微微侧过头,说:“这些年过的很辛苦吗?”
爱卿闻言心里有些感伤,“没有,其实我过的很好。”
张珩握住她的手,说:“不用揉了,帮我磨墨吧。”
“嗯。”爱卿站在他身侧,扶起袖子,拿起砚台上的石墨,一下一下画着圈圈,她能感应到他的心意,所以更加什么都不想问,什么也不想求,于是书房里又一次陷入沉寂。
侧夫人李珍珍端着刚熬好的鸡汤走到书房门前,见有侍卫守在门外,轻声问:“石驮,王爷在会客吗?”
石驮点头应是,他方才送点心进去之后,一直守在门外,
李珍珍失望的看着手里的鸡汤,想了想说:“这是我给王爷熬的鸡汤,待会你热热给他喝。”
少年接过鸡汤,爽快的应是。
李珍珍恋恋不舍的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刚要离开,却听里面传来女子的笑声:“那太好了,她俩一个爱哭一个爱笑,正好凑成一对。”
她忍着气问石驮:“屋里那女子是谁?”
石驮回答:“是爱卿姑娘。”
“是她?”
王爷从不沉溺女色,却突然带了个女子回来放在芳香园,还不准任何人靠近。
不仅是李珍珍,其他夫人都紧张好奇的想打探她的消息,她们没办法直接到芳香园探她底细,都纷纷到王妃那儿询问,可惜王妃嘴很紧,明明知道些什么,却什么都不肯说。
前几天在探梅园发生的事,更是加重她们的猜疑。
今日撞见,李珍珍自然想进去探个究竟。
她略一思量,从少年手里接过鸡汤,说:“原来是爱卿妹妹,那也不是外人,我还是亲自送进去吧。”
“哦...好吧...”石驮本想拦她,可忽然想起王爷并没有说不许外人进去,便没再说话。
此时书房里,爱卿刚让张珩免了笑笑的责罚,还让她到芳香园做事。见他低头做事,心情很好的样子,抿嘴想了想,将石墨放下,说:“我给你倒杯茶吧。”
“嗯。”张珩低头应了,余光见她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手脚麻利的给自己倒了杯茶,眼中闪过笑意,他接过茶抿了口,说:“茶凉了。”
“哦哦,我马上去换热的。”爱卿拎着茶壶走到门口,却听他说:“等等,过来。”
爱卿站在原地,茫然的问:“你不喝茶了?”
张珩放下笔,刚要说话,听到有人敲门:“王爷,臣妾给您送鸡汤来了。”
爱卿吓了一跳,后退两步,虽然她和张珩之间并没做什么苟且之事,可被他媳妇看见总不太好,于是一个劲儿的给他递眼色,摇手,摆口型说:“别让她进来,会误会的。”
张珩淡淡看了她一眼,说:“进来吧。”
“你!”爱卿瞪他一眼,急忙跑到离他最远的凳子上坐好,装得一本正经。
李珍珍推门进来,见爱卿正手里拎着茶壶坐在角落里,看起来十分奇怪。
两人眼光对上,爱卿起身给她行了个礼,她满意的点下头算是回礼,然后直接与张珩说话,没在打理她。
爱卿余光看他二人在自己面前倒是一点也不避讳,握手,摸头,搂腰,虽然张珩还是那张冰块脸,但她能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媳妇挺不错。
李珍珍服侍张珩喝了一小碗汤,见爱卿仍然目不斜视的坐在那儿,笑着说:“这汤熬的有些多了,爱卿姑娘不介意的话也过来尝尝?”
爱情一愣,看她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知道她是把自己当敌对目标了,故意抛来一颗石子,想试试水的深浅。
不管从哪个角度想,找个借口拒绝是最好的,但是那种遮遮掩掩的做法实在不是她能忍受的,而且会给李珍珍一种她挺好欺负,她和张珩果然有一腿的错觉。
既然如此,爱卿干脆一拍大腿,站起来说:“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反正老娘住几天就走,你们爱怎么怀疑都行,最后张珩负责擦屁股。
她走到书案前,拿起碗咕咚咕咚喝个精光,吧嗒下嘴说:“嗯,真好喝。”
抬头见李珍珍和张珩都惊讶的看着她,她疑惑的问:“怎么了?”
张珩眼中闪过笑意,看着她手里的碗说:“你用的是我的碗。”
“哦... ...”爱卿强作镇定,笑着行礼说:“是我莽撞了,求王爷责罚。”
李珍珍看张珩并没有想罚他的意思,急忙说:“妹妹说笑了,这有什么可罚的,再拿个新碗过来就好。”
“不用。”张珩饶有兴致的看着爱卿,说:“就用这个碗吧。”
李珍珍虽然强颜欢笑的说好,可爱卿仍然能感到她眼神不时像刀子一样射向自己,她又偷偷瞪了张珩一眼,心想这孩子变坏了,唯恐天下不乱,她还想在这儿住的安稳一点呢!
因为还有事想问他,爱卿不得不忍着李珍珍的目光,厚着脸皮留在那儿,直到她离开。
李珍珍离开后,张珩见爱卿仍然拎着茶壶站着,起身走到她面前,接过她手上的茶壶,放到矮桌上,然后静静的看着她,从插着蓝色簪花的乌黑长发,到清澈明亮的眼睛,琼鼻玉唇,还有她腮边那条长长的伤疤。
他呼吸变得沉重,伸手轻抚那伤痕,声音低沉好听,“还疼吗?”
爱卿脸颊微红,被他摸的痒痒的,想躲却不舍得躲开,毕竟已经好久没人关心过她了,“不疼。”
张珩上前一步,捧起她的脸,说:“让我看看,我一定找人把你的脸治好。”
爱卿摇头说:“不用了,这样挺好。”
张珩没有再劝,直接问她:“卿卿,你想要什么?”
爱卿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鼓起勇气说:“寨子里的人都怎样了?浩儿和丽丽还好吗?”
张珩眼中闪过失望,但仍旧温柔的说:“他们都好。”
知道他不会骗自己,爱卿终于松了口气,但是下面这句话,她更难说出口,“张珩,我想回去了。”
张珩沉吟片刻,摸摸她的头,说:“不要说胡话,他们不可能再接受你了。”
他说的是事实,可让人听着太刺耳,爱卿躲开他的手,说:“那我也想试试,毕竟我的两个孩子都在哪儿。我想他们,特别特别的想他们。”
前一刻张珩还觉得她就是他的卿卿,此刻见她生气的样子他恍然意识到,如今他们都已经成家,都有了彼此的孩子,他们都没有守住曾经的诺言,一切都已经不作数了,他还有什么借口可以将她留下?
“卿卿,你和叶子刚团聚,就要走吗?”见她果然有些犹豫,张珩接着说:“再住些日子吧,我们三人好聚在一起说说话。”
十年后,他们三人重聚,坐在一起喝酒聊天的样子,光是想想就觉得开心不已,爱卿终是没能抵住诱惑,说:“行,那我就再叨扰几天。”
... ...
张珩是重诺的,这之后,他经常带着叶子一起到芳香园来看她,他们聊着过去,说着现在,可是都不约而同的避开了藏音阁的往事。爱卿几次鼓起勇气想问火烧藏音阁,金声被杀,叶子被卖给李正伸,懿王自缢的真相,可每次都在看到叶子纯真幸福的笑容时咽了下去。
既然我们现在都还幸福,还计较过去做什么呢?
这样一住又是半个月,重逢的新鲜劲儿一过去,爱卿又开始想回去了。
一天晚上,张珩命下人拿了许多烟花,烟火棒过来。
张珩负责点燃大个的烟花,爱卿叶子还有几个丫鬟负责在一旁嬉笑玩耍。
爱卿突然想到一个逗张珩笑的注意,低声和叶子鼓捣几句,叶子频频点头。
然后她对张珩招手说:“张珩,我和叶子送你个大——惊喜!”
说完,她二人面对张珩手牵着手站好,一人拿着一根烟火棒相对在一起,慢慢在身前画了个大圆,一起喊:“张珩,我爱你。”
夜色墨黑,更显焰火明亮夺目,爱卿欢笑着,站在焰火余光和白烟化成的心形里面,张珩听到她的呼喊,心急跳两下,压抑了多年的情感,如火山喷涌出来,他忘记自己是王爷,忘记自己已经成婚,忘记周围人的存在,只是听到她的告白,便露出了灿烂美丽的笑容。
爱卿见他笑了,大叫,“笑了,笑了!你终于笑了!”
叶子激动的哽咽,“王爷,您终于笑了。”
那几个丫鬟也是惊喜的拍起手来,像看到有人成仙了一样。
她的告白原来是想逗他笑?张珩明白后心里很失望,收回了笑容,一时尴尬的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却没想到爱卿突然笑着飞扑过来,张珩慌忙抱住她,后退两步,险些摔倒。
爱卿使劲抱着他的脖子,又哭又笑:“太好了,张珩,你终于笑了,以后要天天这样开心好不好,求你了。”
张珩脸上顿时有了化不开的温柔,轻声说:“好,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叶子站在一旁,笑着笑着,突然意识到他的笑,他的温柔,他说的话都不是对着自己。她嫁过来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从来没有吃过谁的醋,因为张珩对她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不,应该说,因着她和爱卿的关系,张珩私下里总是对她格外温柔。
因此,因着爱卿的出现,今晚,她头一次意识到什么叫做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