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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梦里不知身是客(一)

作者:千晓 | 发布时间 | 2017-03-28 | 字数:8104

梦境里几番波动,我有些疲倦,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我打起精神,叠加了几封手印,谁知如此勉力施为竟突然间让我不堪重负,眼前白光一闪,我便失去了意识。

一片混沌之中,不知身处何处。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我看不清她的模样,一时竟想不起来是何人。

那个声音清冷而平静:

“你虽有姜国的令牌,其实你却是南靖国中那个传说常年体弱多病的大王子。”

顿了顿,那个声音又淡笑道:“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告诉我,我都可以帮你。”

没有人接茬,大屋弥漫之下,看不清是不是还有另一人的身影。

这个淡淡的声音又响起:“南靖国虽有一元后,一王后,可如今都已双双仙去,二王子虽有嫡出的名分,天下却并无他的才德显名,其余王子更是不值一提。唯一可惜的是你的母妃是姜国和亲的公主,也许南靖王室会因此忌惮你,不过也不要紧,若操作得当,反倒能得到姜国的支持……”

缓了缓,这个声音又继续说了下去,虽然一直没有人回应她,她却不知是知道那人必定在认真的听,还是原本就不需要人回应,不过自己梳理而已:“我自遇见你来,倒从未看出你哪里体弱多病来,想来这不过是你防着王后的障眼法而已,王后那般要强的女人,当然容不下一个身份如此贵重的皇长子。不论是为了自保还是身处皇家的野心,你想要的,必是那王位无疑。”

“我说得对吗?”

“微儿……”这个声音!我一震,这是容轩的声音。然后我才反应过来,容轩口中的微儿,莫不是我?

所以那个清冷而平淡的声音是我?

所以我却觉得熟悉却想不起何人……

我为何断定容轩是南靖的大王子?一片混沌袭来,我瞬间失去了那飘渺的意识。

“姑娘?姑娘?”谁在唤我?我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姑娘!姑娘……”有什么事且稍后再说吧,让我再睡一觉。脑子里不过闪过一瞬如此想法,瞬间又沉入了黑暗之中。

还是一片混沌之中,一把苍老的声音道:“我潜心研究这么多年,依然无法解开这三生炉的奥妙,可今日我却卜得一卦,这三生炉的命定之人却与我父女二人关系匪浅。既然你能遇到这巫鲘国的大王,这大王也心仪于你,愿意以王后之位娶你,你便去吧!”

“不!爹爹!”一把柔嫩的嗓音,听起来我见犹怜的意味。

“怎么?你不愿意?”

或许是想起那巫鲘国大王的身姿风仪来,那女子倒也不能再肯定的说出个不来。只不知为何,只觉得心头发慌得很,似乎一旦迈出这一步,未来一定会发生某些很可怕的事情来,即便她如今还没有远远到那地步,都能感觉到那刺骨的寒意。那寒意生生让她打了个哆嗦。

自来他们的直觉力惊人,这女子甚至觉得父亲的话里有许多未言之意。他为何不与自己明言?不过如此一想,她又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只不敢面对父亲。

那苍老的声音却轻笑了一声:“我儿无需担忧,凡事有爹爹在。”

那女子无法,只讷讷道:“我,妍儿还小,我委实不放心爹爹和妍儿。”

那苍老的声音道:“你只放心去,你姐妹二人虽是随为父在姜国长大,你二人的姻缘却都不在这里。你命定巫鲘王,妍儿却是南靖国的后宫人,只盼着你二人不要忘了血脉之亲的关联,将来的后代也能有些香火情谊。”

那女子明显怔了怔,却知道父亲的话多半是不会有错的。不然自己何以就能在落幽山上正正撞到微服的巫鲘王呢,又偏偏就得了他另眼相待呢?

虽是不舍,不过想起那巫鲘王看自己的眼神,这女子明显心中安定踏实了不少。既然父亲如此肯定,那便没什么了。

柔顺的声音响起:“但评爹爹做主。”

那苍老的声音便笑起来:“好!好!”

过了片刻那声音又嘱咐道:“你去了巫鲘国,别的不需做,只好好听那巫鲘王的话,无需惦记为父和你妹妹,毕竟是异国,恐其他人为难你,你无须同我们多接触,你只心里记得便可。”

那女子有些不舍,却也知道爹爹是为了自己好,便也含泪答应了。

物换星移,场景突然鲜明起来,不再是一片白茫茫看不清人影。

环佩叮当,一屋子的人忙碌得很。屋里看去有些眼熟,又有些陌生。

“快,快,热水!”

“剪子!将剪子递给我!”

有人在热水里絞了帕子,给床上之人擦汗。

殿外有人倒背着手走来走去,不复往日龙行虎步的从容,焦虑不已。其余立着的宫人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谁不知道王后是大王的逆鳞,自立了王后以来,二人的恩爱就传遍了宫廷内外,文武百官不敢轻视,平民百姓也是称颂不已。

这慌里慌张之人正是当今巫鲘国的大王,却是正当年轻的时候。

虽是沉睡之中,看清这一切的我,却觉得一阵强烈的恐惧袭来,抓得我的心脏不住的收缩,我想要睁大了口呼吸,却不知自身在何处。强烈得以至我感觉似乎要窒息而死。

突听得这巫鲘王怒声道:“这么久了,为何王后处还没有动静!”

旁边众人俱都吓得跪伏于地,只那王太后上前道:“吾儿勿忧,当年生吾儿之时也是这般,妇人生子都要经此一遭,实属寻常。”

巫鲘王听得此话稍稍放了些心,却还是确认道:“果真如此?”

王太后微笑道:“自然。”

巫鲘王便收敛了些焦急之色,对着王太后温声道:“不想孩儿当年出生累得母后如此受苦!”

这般言语引得王太后瞬间也泛起了泪花,只抬手掩饰了,道:“母后不受苦,天底下的母亲都是如此,只要看到自己的孩儿,便什么也不觉得苦了。”

巫鲘王道:“母后陪孩儿在此已守候多时,还请您回去歇会,等孩子生下来,再去给母后报喜。”

王太后道:“我确是不累,还是在此处陪陪你,省得你又慌了心神。”

这话说得巫鲘王有些不好意思,只好道:“孩儿必不会再如此,倒劳母后挂念,孩儿亲自送母后回宫吧。”

王太后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想来一时半刻也不曾,便含笑道:“你的孝心我知道,想你要送我走必定路上也是焦心,倒用不着你,我自回去便是。”

巫鲘王听王太后如此说,反倒更坚持道:“没有母后哪有孩儿,更别提孩儿的孩儿,孩儿自是要先送母后回宫才是。”便吩咐摆驾。王太后的一张脸只笑得如二八少女一般。

巫鲘王勉力微笑着,虽是心忧,却不敢再露出来。

他深知平日里对王后专宠惹得王太后多有不满,王太后娘家本有个侄女,花容月貌,仪态万千,从小便定了要嫁予他做王后,虽没人尽皆知,但王太后却是早早对他暗示过。

原本他也无所谓,那表妹倒也当得上一国之母的名分,只自己对她却无甚感情。不过母后喜欢便好。

哪知道十八那年去落幽山打猎,却碰到一位命定的佳人。只不过一眼,便勾得他魂也快没了。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让他尝到情动的滋味来。更不想,这么多年来,二人之间的感情不减反增,愈发深厚起来。

一个异国的普通女子,如何能够越过巫鲘的高门大族的女子,成为唯一的王后?他不得不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力量。

对想要女子入宫的家族,软硬兼施,或逐个分化,或为他们牵线搭桥,他一个堂堂大王,做尽了合纵连横之事。

别人尚可,自己的嫡亲表妹如何处置,确是个大难题。

若以表妹为妃,母后的面上如何过得去?国舅的面子往哪里放?若他们稍稍给自己出点难题,如何护得住只身随自己入宫的可人儿?

谁也不知年少的巫鲘大王,为了心爱的女子,背地里费了多少心思。夜夜辗转反侧,日日殚精竭虑,面对佳人却要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来。甚至对着岳丈大人也是摆出了十二万分的诚恳。

不知为何,对着似乎不过山野之人的岳丈大人,虽年少却到底深处尊位的巫鲘大王,竟觉得不敢轻视。仔细一看,明明一身素袍,身无长物,满面春风,笑容和蔼,却让人有些敬畏。

是,除却人间的财富权贵,一个白身的小老儿却令一介大王觉得敬畏,未免太过不可思议。

巫鲘王身心一凛,再仔细看去,却还是那个普通的平民老儿罢了。

若说与别的平民不同之处,可能便是那周身的风仪,若非如此,怎能生出如此绝代佳人来?

巫鲘王本意要去提亲之时,先去拜访老人。老人只微笑道:“小老儿不过山野村夫,当不得大王的厚待。”巫鲘王只高高的提着一颗心,便听得他话音一转:“不知大王要以何位待我家女子?”

轻轻巧巧便问得清清楚楚。

说来,有谁敢如此对他说话?

哪怕母后当日,也不过一点小小的暗示。

他却只觉应该。他珍之如宝的人原本就是这世间的珍宝。原本便被家人捧在掌心。

巫鲘王遂正色行了一礼,珍之重之道:“当以王后之位待之。”

那一介平民小老儿不闪不避,只稳稳受了他一礼,然后展颜笑道:“既如此,小老儿便将爱女嫁予大王,只望大王如今日这般,永生不变。”

那巫鲘王竟觉出有未有过的欢喜来,又深深一礼:“小婿领命。”

那岳丈大人也不去管他是否能遵循他的承诺,既答应了,便只为女儿做些备嫁的事宜。他从不去怀疑他的真心,也不去担忧他是否能做到,更不去琢磨日后。似乎得了他的承诺,便信了他全部。

那巫鲘王由此又觉出从未有过的感激来。从小到大,因是储君的缘故,人人对他寄望甚深,却又难免对他怀疑、教导、督促。他虽以自己年纪尚小来解释他们的做法,却在遇到这第一个当他是这世间顶天立地的君子,一诺万钧的大王,他仍觉出一份说不出的舒爽来。

不止如此,等他真的将心爱的女子迎进宫中成了王后,岳丈却带着妻妹消失无踪。没有向他要求任何好处,也没有留下来要为自己的女儿撑撑腰,就如此信任的,将女儿全部交予他,好似碰到他,家中出了一位王后,也不过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对以后的生活不会有半分的影响。

旁人不知他为何对王后数年如一日,只他知道,他的王后是真真正正自己求娶来的。不是别人以为的攀附上他这个大王,便一朝得了富贵。不过是,自己诚心求娶,所以诚心嫁入宫的罢了。

别人都不懂他的心思,只道他终有一日总会厌倦。不过是少年意气正当时而已。一面是他私下做了不少工作,一面是众人不愿犯上少年天子的意气。

便连他的表妹,原本是最大的阻碍之人,闻得他要娶欣赏之人为后,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表哥既是真心实意要娶那个女子,便让他去娶,婉儿虽非大贤大才,可我若要做王后,也需得是表哥真心实意求娶我才做,表哥不过暂时被她迷住,我以前只当避嫌,不与表哥同处,表哥怎知我的好处。若要这王后之位,我必也要表哥真心实意!”

国舅一双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王太后看着婉儿如此模样却只赞道:“好!好婉儿!正是要有如此心性!就凭你如此心气便当得起我巫鲘的王后之位。想那女子不过一介山野之人,如何配得上这高高的王座!”

却是这巫鲘国的传统,立王后之日,王后与大王将同升王座,接受万民叩拜。

那国舅听得王太后如此说,方才好受了些,也开言道:“正是如此说!王太后,您的嫡亲侄女都没坐上那王后之位,哪里来的不知名路的人竟可以坐上去,如此不是贻笑大方?何况听说还是个姜国人,姜国不过蛮夷,如何配得上我们英明神武的大王?”

王太后听得他这话说得倒是气笑了,还没来得及开言,却听那年方十八的少年大王大步走了进来,边走边道:“舅舅这话不对,姜国也是一个堂堂上国,我巫鲘当然名震一方,可尊重他国,方才是大国气象,怎可以如此诋毁姜国人民?”

巫鲘王当然不是要涨姜国的志气,不过如今要娶的女子既是姜国人,少不得要抬抬她的声势。

那国舅气得吹胡子瞪眼,婉儿赶紧拉拉他,二人才一起向着少年大王行礼。

巫鲘王先向王太后问了安,才转身温言让二人起来。

巫鲘王不去理那国舅,只冲着婉儿道:“婉儿妹妹,表哥今日已觅得王后,不知婉儿妹妹可有了意中人,待表哥大婚之后自然可以问你指婚。”

这话说得婉儿差点站立不住。国舅更是上前预开言。好在王太后及时使眼色拦住了他。三人便只看婉儿如何应对。说来王太后也有考较这侄女一番的意思,虽是小姑娘背地里说得挺好,谁知道撞到这当头,这上位者兜头来了这么一出,不知道她却会如何反应。

那婉儿不慌也不忙,道:“恭喜表哥!婉儿尚未有意中之人,若是有了,必定请求表哥做主。”

巫鲘王倒略略一怔,他本是先要做实自己已选定王后之事,料得众人必定纠缠,哪知道婉儿却是如此反应,倒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遂补救道:“以后婉儿妹妹若不好意思同表哥提起,同你表嫂说也是一样。”

别说国舅青了脸,连王太后都恨不得朝天翻个白眼。只婉儿却温婉一笑:“表哥说的是,那以后婉儿只怕就要多多打扰表嫂了!”

这头巫鲘王达成了目的,便同王太后告了退,风风火火的又走了。

余下国舅恨铁不成钢道:“婉儿你!你怎么!就这样答应大王了!”

婉儿道:“表哥连女儿家的心思都不懂,能够同那女子相好几年呢?我们且等着看吧。”

国舅道:“你懂什么?你……”

却被王太后打断道:“算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婉儿,我问你,若你表哥始终不肯回心转意,你当如何?”

婉儿瞬间也白了脸颊,只咬咬牙道:“那婉儿便愿赌服输!”

王太后道:“好,我邹家的女子就当有此魄力,兄长你也莫要忧心,时日还长着呢。”

国舅叹了口气,也只好躬身应是。

这王太后望着巫鲘王早已远去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母后,小心脚下。”被巫鲘王扶着的王太后有些走神,竟想起多年前的一些过往来。

哪知道这不被他们看好的巫鲘王与王后,却是情深意挚了这么多年。即便初始几年王后始终没有身孕,巫鲘王也没有想过别的法子,倒是一味只宽解她。

哪怕婉儿越发出落得好看,每每进宫来,竟真与那王后来往甚密,这巫鲘王也依然不曾动半分心思。

不禁想起前日里与婉儿的对话来。

“婉儿,如今你有何打算?”

“姑母,婉儿想出去走走,见识见识这大好河山,还请姑母替我向父亲说说。”

王太后皱皱眉:“你是打算放弃了?”

婉儿苦笑:“姑母,您也看见了,这么多年表兄压根就看不见我,我即便不放弃又能怎样?”

王太后道:“我邹家的女子可没有放弃这一说。”

婉儿惊讶抬头,不知王太后是何意。

王太后看见婉儿惊异得一片雪白的小脸,心里轻轻的叹了口气,面上却笑问:“你岁数也不小了,耽搁至今,你父亲怎肯再放你出门?”

婉儿说不出话来。

王太后便又叹息了一声,若说当年婉儿说话却是本心,如今却有些意气消沉了。当年她虽仰慕大王,却不过是因为自小便知那是自己的夫君,到底还是懵懂,如今日渐长大,又日益相处得多了,虽没有引得大王上心,却早已丢失了自己一颗坚定的心。

王太后便低声问她:“婉儿,当日你说要靠自己,如今显见没什么效果,那你可要姑母助你?”

婉儿怔愣,瞬即摇头,紧紧抓住王太后的手腕,哀求道:“不要!姑母不可!若是如此,表哥会伤心的。”

王太后又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闭一闭眼再睁开,微笑道:“既然如此,姑母不插手便是。”

没想到邹家竟然能生出一个这样的女儿来。

若是嫁给大王实实在在也是大王的幸运,可惜,可惜……

想到此处,王太后便在半路停下了脚步,握住巫鲘王的手道:“吾儿送到此处即可,母后知道你的心意,不过如今王后临产,也是我巫鲘天大的喜事,你只顾好了她,母后心里便知道你的孝心了。”

巫鲘王被这话说得差点滴下泪来。到底在王太后的坚持下,一步三回头的回转了。

王太后身边的容嬷嬷道:“太后娘娘您看,大王到底最舍不下您。”

王太后却早已淡了笑意,只淡淡道:“走吧!”

容嬷嬷不敢再多言,只躬身扶着她远去。王太后扶着宫人的手,走得笔直。

有些事情,不能再等了……

却说巫鲘王原本送王太后之时只觉得走了许久,这厢回转一看其实也不过短短百步,当下三两步又迈了回来,开口便问:“里面如何?”

跪在地下的宫人都只敢在心里吐槽:“我的大王,你也不过片刻就回,这么一时半刻的能有什么新动静不成?”

自然不敢说出口,还只得战战兢兢答道:“暂时还无动静。”

巫鲘王便又是一阵心浮气躁。

有宫人来送茶,也被他斥退了下去。

远远的婉儿看见了,才知为何姑母叫自己来这一遭。当初的自己说得那般好听,如今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心酸了片刻。

那婉儿慢慢走到近处,向巫鲘王跪伏行礼。

巫鲘王对这个婉儿表妹到底与众不同些。这小姑娘当年没有成为他迎娶王后的绊脚石,后来也没有给王后出过难题,反而与王后甚是相投,是以见到是她,到底缓和了脸色,让她起了身便问道:“你怎么来了?”

婉儿微微一笑,自然不会说是姑母派自己来的,只道:“表嫂日前嘱咐婉儿,若是在她生产之时,千万要来陪着表哥,以免表哥太过忧心,伤了自己的身子。”

巫鲘王皱眉道:“我如何能伤了自己?”

婉儿若有所值的瞄了眼被斥退的宫人,亲自上前端了茶盅过来,微笑的示意。

巫鲘王无奈,只好端起来喝了,一不留神倒呛得咳嗽起来。慌得那端着茶盘的宫人也马上跪下了。

婉儿上前去轻拂他的背,道:“您看看您,连水都不会喝了,表嫂的担忧岂不是应当的?”巫鲘王皱了皱眉,还不待他说话,婉儿便将手离了他,自去将茶盅端走,搁在那宫人的茶盘上,轻斥道:“还不退下。”

那宫人战战兢兢的磕个头,果然依言退下了。

巫鲘王瞄他一眼,并不发言,只又面向屋里站着。他虽未说话,婉儿却只觉一股寒风扫过,笑脸不禁僵了僵。

见巫鲘王并不再理会众人,也不敢再说,只也静静的在他身后站着。

里面的声音比之前小了许多,想是众人都有条不紊起来,只是这个平静反而这么得巫鲘王快发疯,简直如拉不住的野马一般胡思乱想起来。

他耐不住,便又来回的走动起来。哪知那婉儿站在他身后,不知想着何事出了神,他一转身却撞了个正着,好在他习武之人,反应甚快,身子倒比脑子更快一步的伸臂去抱住了她。

婉儿一个愣神之际却突然被巫鲘王抱在怀里,他的一张俊眼便大大的放大在自己眼前,忍不住便红了脸。

那巫鲘王好似也愣了一愣,二人一时之间都没了动静,也不知过了多久,婉儿嗯了一声,那巫鲘王才猛地将她半抱了起来,脸上似乎有尴尬之色,只背过身又走了。

余下婉儿在后头悄悄摸上了自己脸颊,却还是滚烫一片,不禁心中哀哀叹了口气。

不知是否是错觉,总觉得这之后,那巫鲘王便似乎将焦躁之气都退了个干净。

那趴伏着的宫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觉得那股威压突然之间消失一空,众人不禁长出了口气。

不过缓得片刻,便心生疑惑起来,自然这个疑惑也只能藏在心口。

转眼王后生下的小公主已足了月,因为不是王子的缘故,王太后和国舅都暗暗松了口气。饶是如此,巫鲘王依然给一个不过将将足月的小婴孩取下了名字:单征歌。

“歌儿,歌儿!你可喜欢你父王给你取的这个名字?”王后有子万事足的倚在靠枕上,抱着小小的公主低语。

有婢女来请示:“王后娘娘,今日日头正好,也无风,您可要带着小殿下出去透透气?”

王后在屋里憋了一个月早烦闷了,听得如此说,果真心动。当下便唤了一群人进来,服侍王后的,服侍公主的,拾掇了半晌才踏出门去。恰恰在出门之时,却听宫人长声报:“大王驾到——”

一众人等都伏地请安,那是巫鲘王已来得近前,看王后也要拜倒,更加快了几步,过来扶了她起来,只笑道:“妩儿无须多礼。”

王后便顺势起了身。

那巫鲘王道:“我看今日天气大好,正想说来带你母女二人逛逛御花园,你倒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王后笑应:“是!”

众人又才浩浩荡荡的向御花园而去。那巫鲘王与王后款款而谈,柔情蜜意,众多宫人都渐渐慢下脚步来,不过将将落下两步的距离来,那被乳娘抱着的小小公主突然哇一声哭起来。

乳娘赶紧去哄,前面王、后二人也急着回了头去看。

却见乳娘突然间脸色大变,扑通便跪了下来,身子还在瑟瑟发抖。

王后脸色大变,不知公主如何不好了,急忙扑过去查看。那巫鲘王也沉了脸。乳娘身侧另一个宫婢正要去接了小公主起来,谁知突然也跪下了,不住磕头。

王、后赶将上来将小公主一抱,那王后却差点没昏过去。

巫鲘王一手揽了她,一手揽住小公主,好在王后不过片刻便站住了身子,当此之机,倒要自己千万稳得住才行。

巫鲘王面沉如水,只沉声道:“摆驾回宫,将这二人的嘴堵上,先关押起来。”

余下众宫人都心神一凛,俱都敛气屏声,只依吩咐行事,那跪下的二人却一声也不敢再出。

回了宫,巫鲘王将所有人都远远打发了出去。王后再一看自己的小公主,却恍惚之前所见不过是一场幻觉。

她有些震惊的看着巫鲘王,巫鲘王也皱着眉头看过去,显然二人刚才都看见同样的东西。

巫鲘王想了片刻,抱起了小公主,王后有些心惊,抓住不肯放手,巫鲘王只得刻意放松了心神,安抚她道:“乖,没事,染给我抱出去看看,乖,没事,一切有我。”

王后看了他半晌,慢慢放了手。

待巫鲘王往外一走,王后也紧跟着追了出去。

巫鲘王却并不走远,只在廊下,却脸色又变了。王后一看,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心口,大口大口的呼吸,却似乎喘不过气来。

巫鲘王揽住她往回走,只轻声道:“妩儿,撑住。”

王后便又清醒了些,二人相扶着走回宫内。

两人都有些失神,静坐了片刻,王后突然起身跪伏了下去。

“妩儿,你干什么?”

王后仰起脸来哀声道:“大王,都是我的过错,您不要责怪孩子。”

巫鲘王道:“妩儿你起来!我如何会怪罪你,这是我们的孩子。”

王后呆住:“……”

巫鲘王看着她惊呆的模样竟笑了,突然想起这些年来她就是如此依赖着自己,心里更是柔成了一片水。一伸手便将她拉了起来:“这是我们的孩子,而你是我亲自找回来的王后,我们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