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学艺
北境，三关村。
老王头点燃了蜡烛，灭了九龙长明灯，向众人挥挥手，说道，“跟我走。”
穿过来时曾走过的长长的甬道，时隔多日众人又一次回到了这个陌生而又略感熟悉的院子，那把太师椅还静静地伫立在院子中央，旁边的酒葫芦还是歪在地上，老王头走在最前面，将打包好的垃圾随手一扔。众人哑然，终于找到了院内垃圾遍地的原因。
刚到地面的众人忍不住伸了伸懒腰，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便发现了村中异样。
明媚的春日下，偌大的村子竟静悄悄的，别说人影，就连平日里多见的斑鸠、麻雀之类的鸟儿都没了踪影，唯有聒噪的乌鸦站在枝头哇哇地叫个不停。
老王头仰着脖子使劲在空中嗅了嗅，随即面色凝重，当下也不多说什么，挑了条很少有人走的小路，领着众人匆匆向后山走去。
路上，老王头有意加快了步伐，后面几人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去，一行人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在羊肠小道上，就这样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后面的几个孩子终于受不了了。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到？” 乔戒率先发出哼哼声，乔木与毛子还好些，却也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还早着呢。”老王头悠悠然的回道，脚下速度丝毫不减。
“目的地这么远？”乔戒一脸诧异。
“没有目的地，什么时候太阳下山了，什么时候我们就停下来休息。”老王头一脸狡黠。
“啊~~~”
终于，在西方飘出火烧云之时，老王头方才停下脚步，让徒弟们在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下休息起来。
“从今天开始，我正式教你们习武。”老王头少有的严肃认真起来。
“我们整个冬天都在学习啊。”乔戒不解的说道，此刻他正躺在一块青石上，摆成一个“大”字，显得既舒服又惬意。
“你们不会以为扎扎马步，看看杂书就是学艺吧？如果都是这么简单，那这个世间岂不是人人都是高手？”老王头忍不住骂道，刚刚建立起的为人师表的形象瞬间毁于一旦。
乔戒吐吐舌头，不再多嘴。
老王头也不深究，而是歪歪脑袋，转向沉默寡言的乔丰，“小丰啊。”
自从乔丰拒绝拜师之后，这似乎是老王头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他诧异之余，赶忙抬起头看过去。
“你的哥哥弟弟们从今天起要正式开始学艺了，平时的洗衣做饭、照顾乔羽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说此话时，老王头明显有些不自然。
“好的，没问题。”乔丰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丰，你还是拜王爷爷为师吧。”乔木在旁边小声的嘀咕道。
“哥，你别管我，你们安心学艺就行了。”乔丰语气坚定，显然是心中已有了主意。
老王头假装没有听见，清清嗓子，朗声对众人说道，“我先考考大家，两人交手时，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如何才能战胜对手？”
“打倒他。”乔戒脱口而出。
“啪”不知何时，老王头手上多了一根柳条，对着乔戒的脑袋就是一下。
“答非所问！”老王头怒骂道。
“比他力气大。”毛子小心翼翼的说道。
“不错，比这个笨蛋强一些。还有其他的答案吗？”老王头笑眯眯的问道。
“呃，速度也要比对方快。”乔木思考片刻后缓缓说道。
“对，还有吗？”
一片沉默，等了许久，没有人再答话了。期间乔丰伸了伸脖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抱着乔羽，望向天边红艳艳的火烧云。
“话我只说一遍，你们听好了。”老王头清清嗓子，煞有介事道，“两人交手，要注意四个方面，即：速度要快、力量要大、反应要敏捷、身体要耐揍。你若想取胜，至少应该在其中某一个方面比对方强，不然就毫无胜算可言。”
“师父，前三个我能理解，第四个不太理解，如果我只是比他耐揍，如何取胜？”乔戒皱着眉，极为认真地问道。
“这还不简单，你比他耐揍，那就让他揍你啊，等他揍累了，你再去揍他。”老王头说完之后，不住的“嘿嘿”奸笑着。
“。。。”众人哑然，想必内心深处已经万分后悔认这个不正经的师父了。
“师父，今晚就开始吗？”毛子忍不住问道，一天的长途跋涉让他早已浑身酸痛。
“明天吧！今晚好好睡一觉。”老王头竟一反常态的没有再折腾自己的徒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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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还未亮，一向懒惰如猪的老王头便将兄弟三人喊了起来，“来，先跑两圈再说。”
老王头坐在石头上，手里握着根柳条，督促着徒弟们在崎岖的山路上跑上跑下。
事实证明，“两”圈只是个虚词而已，兄弟三人跑了将近十圈，才听到老王头喊停。
“今天是不是可以结束了？”乔戒扶着后腰，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结束？还早着呢！这才到哪儿啊。”老王头轻描淡写的说道。
简单休息了一炷香时间，老王头便走到三兄弟面前，将破破烂烂的上衣一把扯下，露出精壮如铁的躯体，继而深呼一口气，轻喝一声，一套行云流水般的拳法顿时呈现在三兄弟面前，招式缥缈灵动，拳路刚劲霸道，隐隐有虎啸龙吟之势。
乔木等人均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直到老王头收势后，方才回过神来，拼了命的鼓掌。
“师父，好厉害！”
“这套拳真好看！”
面对徒弟们的夸奖，老王头却不耐烦的挥挥手，胡子一吹，问道，“你们看会了吗？”
“不会。。。”
“太复杂了。。。”
众人小声嘀咕着，原以为师父又会大声的斥责他们。哪知，这次老王头竟出奇的有耐心，将刚才拳法的前三招又演示了一遍，动作极为缓慢，以便徒弟们能看清楚。
“会了吗？”老王头又问道。
“太简单了！”乔戒面露不屑。
“你来试试。”老王头将场地中央的位置让出来，乔戒当真走了过去，回想着老王头刚才的动作，有模有样的比划起来。
三招拳路打下来后，乔戒自信满满的望着自己的师父。老王头也不评论，只是扭头冲其他两位徒弟问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跟王八一样！”乔木笑道。
“不，像狗熊！”毛子纠正道。
“你们骗人！我打的这么好！”乔戒气的满脸通红。
老王头摸了摸白胡子，语重心长的说道，“练武切记眼高手低，任何武学大师都是从最基本的一拳一脚练起的，谁都没有捷径可以走。”
“可那些武林秘籍。。。”乔戒还有些不服。
“所谓的武林秘籍只是避免我们少走弯路罢了，该走的路一步都不能少，而且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老王头谆谆教导起来，跟先前的那个只会拿徒弟开涮的“贼人”简直判若两人。
一上午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好不容易挨到正午，筋疲力尽的众人谁都懒得做饭打猎，啃了几个馒头后，便又被老王头拉起来训练。
下午的力量训练更是令人发指，一人多高的石堆，老王头要求务必在天黑前搬到十丈远的大树下，如果不能准时完成，三人都要受罚。
三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还是乔木率先发话，“搬吧，早搬完早休息。”
只是这话说的轻巧，等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巨石搬到树下之时，早已月上枝头。乔戒甚至累的直接躺在了地面上，舔着早已干裂的嘴唇，有气无力的问道，“有水吗？”
“没。”乔木喘着粗气，连张嘴的力气都没了，只在喉咙里咕噜一句。
“你呢？”乔戒问了问一旁的毛子。
哪知这货更绝，干脆连声音都懒得出，只是微微的摇了摇脑袋。
“哥，我感觉大仇未报，咱们就先累死在这山上了。”乔戒忍不住抱怨道。
“别胡说，常言道苦尽甘来，现在没本事，将来怎么给爹娘报仇。。。”乔木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因为一阵浓郁的烤鱼香味从山林深处飘了过来，乔木感觉自己的胃仿佛突然间有了意识，正在身体内剧烈的蠕动着、抗议着。
乔戒也闻到了香味，如打了鸡血般瞬间直挺挺的站了起来，便瞧见老王头赤着脚，笑眯眯的向他们走来，左手拎着个类似蜂巢般的东西，足有脑袋那么大，走起路来咣咣铛铛的，似乎里面盛了不少液体。右手拿着一根竹签，上面穿着一条大鲤鱼，鱼身被烤的通体金黄，“滋滋”的往下滴着油，看起来甚是美味。
众人簇拥在老王头附近，忙不迭的问道，“师父，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
“右手的还用问吗？当然是烤鱼啊。左手嘛，这个叫莲花酪，是一种市面上少有的天然美食。”
见众人一脸迷茫，老王头便耐心解释起来，“这种植物只生长在百年巨松之上，由于开的花朵类似莲花，因此而得名。它十年才开一次花，十年才结一次果，果实中饱含汁液，甘甜可口，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美食啊。”
老王头一边说着，一边撕下一大块鱼肉放在嘴里，津津有味的嚼着。
“骗人，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喝，为什么我们只闻到了烤鱼的香味。”乔戒似乎不太相信，偷偷咽了下口水，眼睛直勾勾盯着老王头手中的烤鱼。
“打开闻闻。”老王头也不多解释，把“蜂巢”递给乔戒。
随着乔戒把“蜂巢”剥开的一瞬间，一股浓郁的荷香夹杂着甜甜的味道似春风般扑面而来，众人闻之，似乎忙了一天的疲劳和酸痛感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冬日里泡在温泉中的舒适，也如春日里躺在阳光下的惬意。
“我想尝一尝！”乔戒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看在你们辛苦一天的份上，姑且让你们尝一口吧。”老王头今晚似乎格外的和蔼可亲。
众人抱起“蜂巢”咕咚咕咚的轮流喝了起来。
香醇的液体攸然滑过舌尖，润润地流过咽喉，缓缓的淌入嗓间，似蜂蜜般甘甜，如陈酒般微酣，暖暖地浮动在心腹间，徐徐地游离在鼻吸里，悄悄地潜入进血脉中，似乎整个人的毛孔都打开了，张着小嘴品味着这难得的美食。
“混蛋！”老王头的怒骂声将众人拉回现实中。
“说了每人一口，你们的嘴巴也太大了吧。”老王头盯着瞬间空空如也的“蜂巢”，气的胡子都飘了起来。
而乔木三人仿佛全然没有听到老王头的叫骂声，诧异的站在原地，彼此之间惊讶的看着对方。因为随着莲花酪的入肚，三人身上的酸痛感竟奇迹般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暖的活力充满全身。
“师父，这种东西好神奇啊！”乔戒不由得赞叹。
“少拍马屁，我们开始进行第三项训练。”烤鱼已被老王头吃了个干净，他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马上要睡觉了，还要训练啊？”众人不满的嚷嚷着。
“对啊，就是要睡觉的时候训练。”老王头坏坏的说着，又换上了那个贱贱的表情。
“今晚你们三个就在那棵大树下打坐，头上顶着石头休息，谁的石头若是不小心掉了下来了，哼哼。。。”老王头故意没说惩罚手段，而徒弟们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那如果是睡着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了呢？”乔戒还抱着一丝幻想。
“我管你睡觉不睡觉，我要的结果就是石头不能掉下来。”老王头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于是乎，三个少年，一字排开，头顶石块，满脸无奈与痛苦的坐在了大树之下。老王头只在旁边看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躺到石头上睡觉去了。
老王头刚走，乔戒便忍不住开口，“哥，我脑袋疼。”
“再忍忍，师父平时睡觉的时候呼噜震天响，等他睡着了，我们就偷偷把石头放下来休息。”乔木悄悄地给弟弟鼓劲。
“好好，这个好！”乔戒顿时眉开眼笑，旁边的毛子也附和地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不到，老王头的呼噜声果然隔着老远就传了过来，听了整个冬天的三兄弟第一次发现这如雷般的呼噜声竟如此悦耳动听。
乔戒迫不及待的放下了石头，得意的冲着哥哥挥了挥手，悄声道，“没事，他不知道。。。”
只是话还没说完，一颗松果准确无误的击中了乔戒的左脸颊，顿时红了一大块，火辣辣的疼痛感让乔戒不由得失声叫了出来，“好疼。。。”
乔木赶紧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慌忙看向远处的老王头，只见这个老头正四仰八叉的躺在上面，呼噜声一如既往的从他那大张的嘴巴中传出。
乔木困惑的看向乔戒，正迎来乔戒同样无辜而又困惑的眼神。显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老王头不可能扔出松果，然后迅速躺下，最关键的是，这老头的呼噜声从未间断过。
“难道周围还有其他神秘高人？”
正当乔木胡思乱想之际，另一枚松果快速飞来，精准的击中了乔戒原本已高高肿起的左脸颊。
“啊！”乔戒吓得赶忙躲到乔木背后，“哥，有鬼！”
乔木自然不信这是鬼魂所为，而是再一次看向不远处打呼噜的那个老头。同样的睡姿，同样的呼噜声，唯一不同的是老王头的嘴角边似乎多了一小片口水。
果不其然，纵使乔戒十分谨慎，第三颗松果还是从一个诡异的角度飞了过来，力度之大以至于整个松果竟被撞得粉碎，乔戒的左脸也已肿得如馒头般大小。
乔戒再也忍不住，委屈的坐在地上“哇哇”的哭了起来。
“先别哭了，快搬起石头顶在脑袋上！”一旁的毛子连忙开口道。
乔木似有所悟，也赶忙附和，“快照做！”
说来也巧，自打乔戒不情愿的重新顶起石块之后，松果再也没有飞过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浓烈的困意席卷三人，每当石头落地，就会有松果准时出现。兄弟三人被击中数次，尤以乔戒最多。
就这样，深山上的第二个夜晚在三个孩子与松果的斗争中悄然逝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