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招供
“葛氏，你有何冤屈，速速道来，本官一定为你做主！”葛氏行礼之后胡瑞澜直接问道。
此话一出，胡雪岩顿时觉得情况不太对，说道：“这胡大人问的不对啊。”
杨菊珍现在心里面十分的忐忑担忧，这堂重审是她苦苦求告了将近两个月才得到的回复，要是不能够为杨乃武翻案，她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从胡瑞澜进入大堂之后，她的手就一直紧紧揪着心前的衣领。
听胡雪岩这么一说，杨菊珍顿时有些紧张，说道：“哪里不对了？不一般都是这么问啊。”
吴以同也看向了胡雪岩，表示疑惑。
胡雪岩说道：“这案子本来时余杭知县公审的，并没有原告诉状。既然如此，哪里来的冤屈一说？葛氏不过是一个从旁的证人，又哪里需要伸冤？说道这原告，此时此刻，应该宣杨乃武上堂伸冤才是，这是京控案件，状告人是杨乃武才对，要伸冤也轮不到葛氏啊。”
杨菊珍一听也觉得有理，赶忙问道：“那这可怎么办？”
胡雪岩皱了皱眉头，心想这胡瑞澜明显是已经有了主意，此时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
“回禀大老爷，我儿子被毕秀姑给毒死了，还望您为我做主。”葛氏就说了这么一句，却说到了要害上。
这件案子之所以有那么多京官作担保，就是因为卷宗上葛品连之死有巨大的疑窦。第一天仵作验尸说是暴死，第二天变说是毒死，这是最大的矛盾。现在葛氏直接说是自己的儿子被毒死，到也算得上是直入主题。要是这一点真能够说清楚了，这件案子便算是了解了。
胡雪岩静静看着胡瑞澜，等着他的后文。
“你放心，本官奉命而来，定然会认真查案，一定要换你一个公道！”胡瑞澜一脸正气的说道。
胡雪岩听完心立马就沉到了谷底，这胡瑞澜必然是已经和杨昌浚通了气儿，今天恐怕杨乃武的案子翻不了。
“穿毕秀姑上堂！”
小白菜被人压了上来。早在清晨，她就被衙役从大牢里踢了出来，关押在侧堂等候审理。此时被人从侧堂押入正堂，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小白菜下意识朝着门外看了一眼，果然看见胡雪岩站在最前面。小白菜笑了笑，转而进入大堂。
看到“正大光明”四个字儿的牌匾，小白菜就下意识有些腿软。紧接着看到衙役们那狠厉的眼神，以及他们手中拿着的涂着红漆的杀威棒。小白菜忍不住有些心慌。
她不是第一次上堂了，但是她不想葛氏一般，变得老练而娴熟。她每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她对这个地方的恐惧就多一层。看着胡瑞澜身后那从海面升起的太阳正好映照这胡瑞澜的官帽，小白菜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罪民毕秀姑拜见大人。”
胡雪岩一皱眉，胡瑞澜心里窃喜。
小白菜自己还浑然不知自己究竟反了什么错，只是惶恐地低下头。
葛氏看到小把菜一身穿着十分整齐，眉目清秀，浑身的伤也都好得差不多，原本有些愧疚的心里也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何罪之有，速速报来！”胡瑞澜抓住了小白菜话语中的漏洞，直接问罪。
小白菜茫然地抬头，看着胡瑞澜，张嘴却有些木讷了。她想像以前一样伸冤，可是每一次伸冤都是被打，被毒打，被狠狠地毒打。毒打之后便是各种刑法，小白菜不敢回想，只觉得心悸。看着胡瑞澜的浓眉，小白菜慢慢转头往身后看去，依稀能从人群中分辨出胡雪岩额头上光洁的皮肤。
“还不报来？”胡瑞澜猛地一拍醒木。
小白菜吓了一跳，赶紧转过头来，说道：“冤枉。”
“哦，刚刚还说自己有罪，如今怎么又说自己冤枉了？需要信口雌黄糊弄本管。葛品连究竟是你用何种毒药毒死的？”胡瑞郎盯着小白菜问道。
“我，我没有！”小白菜连连摇头。
“还敢不认罪？来人啊，给我打二十大板，看她还敢不敢乱说！”
小白菜眼睛瞪得老大，这一次自己什么都没有说怎么就直接就被打了。
记忆中一幕幕的场景浮现上脑海，自己拒不认罪，是二十大板，紧接着是三十大板。屁股血肉模糊昏迷之后被冷水泼醒，接着就是老虎凳，等砖块垒到七块的时候便是夹棍。等到四肢屁股接不能受罚的时候便是磨砂绳，然后便是铜针……
不等着衙役把小白菜架起来，小白菜便赶忙喊道：“我诏罪，我诏罪！”
胡瑞澜哈哈一笑，心里想着这小女子简直是不堪一击，用不着上刑便已经吓得不行了。他心里忍不住耻笑杨昌浚实在是没有本事，这么一个温顺的愚民竟然也解决不了。
听到小白菜要招供，胡雪岩一愣。他本来正打算直接闯进去，把手中何春芳和刘锡同的状纸送到胡瑞澜的面前，可小白菜竟然要招供？
胡瑞澜挥了挥手，正要行刑的衙役吐下。
小白菜低下头，说道：“葛品连是我毒死的。”
“你为什么要毒死他？是不是杨乃武叫你这么做的？”
小白菜先是沉默，然后点了点头。
“用的是什么毒药？”
“砒霜。”
“砒霜哪里买的？”
“杨乃武给我的。”
……
审案之顺利，就连浙江按察使蒯同朋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看向胡瑞澜的时候他难免有些高山仰止：到底是京城来的钦差啊，这审案子就是利索！
紧接着签字画押，按上了手印。
胡瑞澜看了看供状，笑了笑，放到一边，说道：“押杨乃武上堂对质！”
杨乃武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来到了大堂，看了看一身无伤的小白菜，有看了看满脸笑意的胡瑞澜，顿时觉得这一次审案跟以往气氛完全不一样——更柔和，更简单，不用刑法。但是他没有注意到一脸阴沉的胡雪岩和面如土灰的杨菊珍。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举人老爷的身份，忘了自己不用在公堂上下跪的特权，直接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小生冤枉啊！”
胡瑞澜眉头一皱，不等杨乃武再说，便说道：“打！”
蒯同朋一愣，杨乃武一愣，这哪跟哪啊？怎么直接就打？
杨乃武赶忙大喊：“钦差大人，小生冤枉啊！”
棍子已经落下去了，杨乃武发出惨叫。胡瑞澜冷笑道：“毕秀姑已经招供，分明就是你诱奸毕秀姑，又教唆她杀死了葛品连，竟然还敢喊冤。真是不知死活，那砒霜究竟是哪里买的？还不速速道来？”
小白菜回头看了杨乃武一眼，一脸的无奈。
她此时在想什么？在思考什么？
杨乃武对她不薄，教她读书写字，帮她减租，帮她打发流氓，帮她拒绝恶霸，帮她收购豆子，帮她安置住处……
杨乃武对小白菜是有情义的，他留恋葛品连家，为的就是大发善心吗？肯定不是。他喜欢看见这个人家人爱的小白菜，他在小白菜身上感受到了鲜活的生命力。这种鲜活是封建体制教育下的妇女所没有的，是脱离了死气沉沉举案齐眉的一种蓬勃。他在书房里找不到这种悸动的感觉。
小白菜由着杨乃武来看她，对杨乃武就没有一丝丝奢望吗？她自幼历经人间苦难，难不成不能洞察一个只是度过四书五经唐诗宋词的杨乃武的心思？每天晚上躺在葛品连身边的时候，看着那又胖又挨一身酸臭的葛品连，难道没有一丝丝厌倦？
然而两个人即便互相爱慕，一个是举人老爷，一个是平民百姓。一个是身有功名不能随意乱娶，一个是委身于人不能乱嫁。
假如没有何春芳和刘锡同这两个人，杨乃武与小白菜会发展到哪一步？
他们会不会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一直忍着，让着，最后岁月消磨了这段感情，两个人回归于各自平静的生活。但是这几乎不可能，得不到的越是想要，感情在隐忍中只能越来越美好，越来越渴求。另一种可能是葛氏突然死了，然后小白菜被杨乃武纳为妾。这几乎也不可能，两个人本来就有流言蜚语，要是最后真在一起了，必然会让杨乃武的名声受损。
杨乃武看着小白菜看自己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好傻。
他不叫了，只是咬着牙，任由棍子一帮一帮地打在在即身上。
小白菜看不下去，说道：“杨大哥，我们没办法的。招了吧。”
杨乃武破口大骂：“你知道什么？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杨乃武一条命算什么，但是这是我杨家几代人的名声，我不能让我祖上蒙羞，我不可能叫人笑话我杨乃武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看到杨乃武严禁通红，状若癫狂的样子，小白菜觉得自己似乎突然不认识这个人了。
这个人以前在自己面前一直是一个宽厚长者，在刘海升面前是一个威严的强权，在杨昌浚和胡瑞澜面前下跪求饶，在大牢里被人打得哭天喊地……
他有无数的面容。面对当官者，面对强权者，面对痛苦的时候，他是温顺的绵羊。面对老百姓，面对弱者，面对名声的时候，他是张牙舞爪的饿狼。
五十大板之后，杨乃武终于混了过去。
胡雪岩早早离开了衙门，闷闷不乐地回了胡府。而杨菊珍则已经跪在了衙门之前，泪流满面。
杨乃武醒来之后，又是老虎凳。
看着老虎凳，杨乃武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招~~”
说完他怨毒地看了小白菜一眼，似乎小白菜这一次没有跟他一起受罚，是天大的错事，是最赤裸裸的背叛！他大声喊道：“我招！”
“砒霜哪里买的？”
“河对岸的爱仁药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