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君陌•一蓑烟雨任平生

山远翠眉长，高处凄切。

若说这天下，山高水远，高不过天，长不过水，大抵在天上做神仙也是无聊，那时候我看着她在天帝生岁时的模样，动了红鸾，亦是劫难。

楚秧，楚秧，这便是我在凡尘的名字，时运是好，也在这世间捞了一个王爷的名分，我无意于楚国，更无意皇位，这般天下，我不过是为了寻一个瑶月罢了，后来见她，在百花宴上，眉目间是当年模样，只是我明白，离恨天那样的地方，怎会没有留下一星半点的伤?只是她伤不在身，而在心，忘却前尘往事，我并不敢说不好，只是她也忘了我，着实令我悲怆了一段，我许久没见过她这幅模样，同少时一样，灵动脱尘，哗众取宠，虽并不是什么好的词，确实我爱极了的模样。

天上的女仙众多都一样，眉毛鼻子，秉性脾气都如出一辙，说仙子脱尘不俗的，不过是那些无所事事的文人墨客，殊不知天上这样的女子才是最无聊不过的，其实这么久了，我真正记住的，大概也只有瑶月一个了吧。至于琳琅，对于她我是愧疚的，只是我也是恨得，她那样惨烈的将瑶月逼下了离恨天，我也提剑想要杀过她，只是真的如同洛焚所说，我还是不够爱她，所以我未曾冒着堕魔的风险，杀了琳琅，可琳琅也并没有做错，错的其实是我，琳琅逆天为了我，瑶月跳下离恨天也是为了我，她欠我的，一场离恨天便还尽了，我还是没猜透她的心思，倒也枉费了天上那么多人说了一句，知瑶月者莫过于君陌清君，只是都是他们的臆测，而实际上，瑶月的心思，我从来都没有读懂过，可我还是妄图懂她。

错的不能再错的，便是我拿着寻常女人的心思去猜她，还自以为对错，沾沾自喜。不怨她会看上洛焚，都是哗众取宠，卓尔不凡的人，自然是能看上的，只有我，还在斤斤计较罢了。琳琅与我，我并非不知道，只是当年我一心以为我命定之人是瑶月，从未将眼放在她身上，于我，她不过是从小照拂的一个妹妹，九重殿上的小公主罢了，我的野心从来都是瑶月而已，对于瑶月，那样惨烈的记在我的骨上，琳琅不过是一碗血肉，平缓的存在命里，温存却容易被忘却，如此一想，我也跳脱不了凡人心思罢了，琳琅说她自卑，我何尝不是??曲临江也好，洛焚也罢，在我眼中，确实是让人敬佩的对手，却也是我扎在心上的一根刺，瑶月爱的只有洛焚，我何尝不知?只是骗着自己，以为是自己伤了她，这样才有理由因还债将她留下，不过是我的心思，甚至我不愿意告诉她，当年洛焚之所以离开，之所以抛弃他，不过是他爱的深切，一星半点的伤都不愿给她，我不想说，宁可她恨着，怨着，起码守着的是我。

如此这般，我与琳琅又有什么分别?其实琳琅比我更厉害许多，起码她敢，她敢为了我，坐下那许多逆天大事，而我，哪怕是为了瑶月，我也不敢，因为我知道一旦做下了，我连守着她的权利都没有了，说来我也不过是个小人罢了，只是自己不承认，非要扭捏着君子的称号，为自己平反。

“君陌，你也不过是个小人，我都觉得我那些年瞎了眼，居然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那日曲临江带着嘲讽刺我，其实我从心而论我还是认同他的，只是多年清君下来，面子终究是过意不去的，“当年让天命受了那样刑罚的并非是我，临江仙这话说的，我可不敢接。”强撑着一颗心，我知道他们怪我的是什么，只是对于琳琅，终究是多年兄妹情谊，我还是下不了那么狠的手，特别是她看着我，一双眼睛里是与我相同的苦痛与绝望，我心头终究不忍，始终不及洛焚那般，可是若是将洛焚放在我的位置上，他又何曾能做的比我更好?可惜，终究不是一路人，终究不能成一世恩，不过如此罢了。

夜静轻水行舟，许多事情，发生在这片洪流之中终究还是我的一场劫难，在世为人这么多年，若说亲情，秈姐自然是当之无愧，那样才情的女人，还是被我逼到了这般的境地上，我看着她疯癫的模样，她眼里的恨，心中不过是怅然，“愿寒宫安枕，云掩星辰。”她抬头看着天说这样的话，“愿揽月入怀，一醉不醒。”我知道这首诗，不过是她的定情诗，如今念来，听得我五内俱焚，是我的错，害她到了如此地步，其实都是我的错，可是她不愿意原谅我了，那日她手中的刀，是真的想要取了我的性命，我跪在她的床边，“姐姐，你在等一等吧，等一等我，等我将此番世事了结，我将命还你如何?”我这样说，却让她更是伤情，她抚着我的脸颊，看着我，“秧儿，你不懂，从来都不懂，你爱过瑶月，巧取豪夺，却又于心不忍，你终究还是不忍心的，我不要你的命，你欠我的，自然要还，可是不是命，你不欠我命，你欠我的是情，你可明白?”她看着我说道，其实我不明白，只是她又叹了口气，“罢了，我自小教养你，你明不明白，我如何不知道?你这样看我，自然是不明白的，我也不愿你明白，我不恨你，阿陌，我不恨你，可是姐姐累了，姐姐不想原谅你了。”她这样一字一句的告诉我，却让我惶惶然的生出不胜的凄苦，我这个人还真的是失败得很，正如曲临江所言，我不过是心中妄念，却无法将妄念抓住。

“我明白了。”我这样说，她转了头，我知道她不愿再理我，便走了，尘世如此，大抵真是讽刺吧，我不是一个好神仙，现如今，我不是一个好弟弟，也不是一个好的君王，一无所长。

“麟王殿下，江南道那一带有信传来，说是太子殿下有些异动。”他们这样告诉我，我机械冷静的看着这些东西，能够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了，便能够对瑶月少一些愧疚，我一直这样想着，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天地增不能以一瞬，其不变者而观之，则无与我皆无尽也，这个道理我那时候并不明白，后来我才懂得，在九重天上呆的久了，竟不知这人世间这样的邪恶，少时读书时候，看的那些历史传记，多少皇族变换是在骨肉相残的黑暗之下，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个道理说白了也不过尔尔。

顾容若与鸢北看我如此缄口不言，镇妖塔的异常我却不知为何能够感知的灵敏，原来我不知道，后来琳琅死了，我才明白，原来这些事情不过是她替我受了，我怨过她，恨过她，也曾怜悯过她，最终我还是不曾爱过她，只是愧疚，但其实我也并未曾比她号多少，拱手江山不过只想哄她一眼罢了，我又比琳琅好了多少?她终究落在我的怀里，说着那样的话，“这么多年，虽有遗憾，但不后悔。”我一度觉得她是会后悔的，可她这样说，我却不知道该如何，那我呢?对于瑶月，我这么多年，遗憾了，也后悔了，果然我还是不及琳琅，她的一颗心，我终究还是负了她。

后来我自请去守她的棺椁，不过是因为我心中愧疚，对于她，我欠下的太多，而瑶月，想来身边也不需要我的守护了，如此，我也应该陪一陪琳琅了，否则叫她在这紫塞亭中该有多寂寞?我看着她那张容颜，小时候的她十分讨喜，乖巧懂事，轻声细气，可我从来不曾在意过，我记得她向来爱美，可是她身上所有的疤痕全都是我一手所创，果然我终究是个冷清的人，我寄出匕首，在自己的脸上同身上都划了几道，也算是偿还她那些年被我所伤，“你给我的，哪怕是伤，对我而言，我也是欢喜的，因为是你给我的。”我记得她这样说过，多傻的姑娘，若不是因为，又怎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她的一条命，我终究欠下了，其余的我还不起，余生便守着这一片陪她罢了。

江山皆如意，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