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安定
糯糯点头应了，两人刚走到园子门口，却听身后传来琴声，如准准溪水，清澈柔美。爱卿听那弹琴的手法，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这琴声太熟悉了！是谁？是谁在弹琴？
爱卿提着裙摆，快步朝梅林里走去，原来张珩他们方才赏梅的地方，再往里走百步有一个小山坡，坡上是黄顶红柱的小亭子，此时正有个淡蓝色身影在里面抚琴。
隔着重重树影，爱卿一时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得好熟悉好亲切，她心跳的越来越快，脑子里轰隆隆的响，也不管会被张珩看到，不顾糯糯的阻拦，直接从他们面前走过，直到看到亭子里的人是谁，她才呆呆的停下。
张珩看到她时，脸色一变，王妃阴沉着脸没有说话，云夫人不屑的看看爱卿，说：“好大的胆子，见到王爷竟然不行礼！”
糯糯吓得跪下磕头，“奴婢拜见王爷王妃，各位娘娘。”
爱卿对周围的说话声恍若未闻，眼睛直直的看着亭子里的女子，嘴唇微微张开，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直到那女子无意中抬头看到她，琴声戛然而止，她脸上的震惊不比爱卿少。
“叶子，是你吗？”爱卿问的小心翼翼，生怕是自己认错了，生怕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叶子慢慢站起身，听到她的轻唤，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卿儿，你是卿儿吗？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她笑着哭着朝爱卿跑过去，爱卿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这是她本以为已经失去的，已经错过的，已经无法挽回的，却在今日此刻，突然回到她身边，爱卿和叶子都陷入极度的狂喜和恐惧之中，她们紧紧的抱着彼此，过去的种种翻江倒海似得涌回来，藏音阁的童年，中秋夜的离别，她们都在拼命的要拯救对方，可最后都无能为力。
叶子脸埋在爱卿的颈间，大声抽泣，好似有万般的痛苦和委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太好了，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呜呜...卿儿，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呜呜... ...”
爱卿隐忍着哭声，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在叶子的肩膀上，她不停的点头，不停的安慰她：“叶子，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受委屈了，我们不分开了，再也不分开了... ...”
张珩看着面前相拥的两人，眼中闪过忧伤和疲惫，他看了王妃一眼，说：“你带她们先回去吧，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是。”王妃带着几个妹妹行礼，临走时，淡淡看了爱卿一眼。
张珩负手，望着天边的火烧云，眼里纷纷沉沉，他回头见爱卿和叶子还是哭个不停，于是上前轻声说：“再哭要伤身子了。”
爱卿闻言，记起那个雨夜，他也曾那么安慰过自己，心里一痛，眼泪反而止不住，她抬头对他强挤出一个微笑，说：“张珩，对不起，谢谢你。”
张珩闻言第一次对她露出笑容，只不过笑的有些苦涩忧伤。
又过了许久，爱卿和叶子才止住哭泣，她们手牵着手，看着彼此哭的红肿的眼睛，大花脸，忍不住相视而笑。
张珩对一直站在不远处的糯糯吩咐：“时间不早了，带姑娘回去休息吧。”
叶子急忙上前一步，说：“王爷，能不能让臣妾陪卿儿住两天。”她说完，害羞的瞥了爱卿异样。
爱卿一听，两眼一闪，笑道：“臣妾？你嫁给张珩啦？”
叶子羞涩的点了下头。
爱卿一拍巴掌：“太好了！有他照顾你我才放心。那个...王爷大人？”她谄笑着，说：“让叶子陪我两天？让我们俩好好叙叙旧？”
张珩转头看向远处的梅花，神色不明的说：“嗯，去吧，不过只能待一宿。”
“好好好，你放心，明天我就把叶子还给你。”爱卿说完拉着叶子往回走，叶子匆忙说一句臣妾告退，就被拉着出了园子。
张珩收回目光，看着爱卿远去的背影，微不可见的叹口气。
回去之后，爱卿和叶子仍然和小时候一样，彼此依偎着坐在小院里，冬末的天气依旧寒冷，可她们脸上带着笑，说着话，好像坐在春日的阳光下一样。
爱卿问：“叶子，告诉我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又怎么会和张珩在一起的？”
叶子依偎在她肩头，扬起一个释然的微笑，说：“几年前王爷将我救出来，留在他身边，而我今天又遇见了你，我现在只觉得自己很幸福，非常非常的幸福。不管经历了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爱卿心疼的掐掐她脸蛋，“你长大了，说话都这么文绉绉的了。”她知道叶子是在刻意回避那些不堪回首的事，怕她伤心自责。
叶子笑着缩缩脖子，说：“你呢？这十年你又过的如何？”
爱卿倒是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经历，反而添点油加点醋的说，她如何在婆婆的关爱下长大，如何遇到郑鹏，和他躲避仇人的追杀，参与战争，两人如何相知相恋，又如何迫不得已的分开。
从白日说到夜晚，从院子里说到床上，叶子瞪着大眼睛一点也不困，反而听得出神，一会儿羡慕她在小镇上的悠闲生活，一会儿为她躲避梅三的追杀而心惊肉跳，一会儿羡慕她和郑鹏像烈火般的爱情，最后还为他们的分开落泪。
爱卿笑着刮她鼻头，说：“你哭什么。”
叶子低声抽噎，“你们明明那么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爱卿摇头，叹了口气说：“我们或许并没有那么爱对方，明明危险的时候，我们都愿意为对方豁出性命。可真面临抉择的时候，他仍然会选择理想，而我，仍然会选择自由。”
叶子小声问：“那...你还爱他吗？”
爱卿仰躺着，看着昏暗精美的雕花床顶，心里还有着丝丝缕缕的痛，于是她说：“安静下来的时候还是会想他，但是，我觉得自己已经放下了。”
叶子嗯了一声，困意终于席卷上来，她眼睛咪咪着，还一边挣扎着想和她多说两句话：“卿儿，我希望你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你在这儿没人再敢欺负你... 我们每天都能在一起...”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爱卿帮她掖了掖被子，轻声说：“困了就睡吧，以后有的是聊天的机会。”
翌日，她们睡到正午才起来。叶子陪她吃了午饭，还让侍女给她拿来许多上等绸缎，首饰，胭脂水粉，东西摆满了整个堂屋。
爱卿看着妆匣里五颜六色的金银首饰，两眼放光，口水直流，急忙挑了一件玉镯戴在手上，左瞧又瞧，爱不释手。
又看到摆在桌上的一匹淡蓝色绸缎十分好看，轻轻一模，手感滑润舒服，忍不住说：“这个适合给浩儿做衣裳。”
叶子正坐在上座喝茶，好奇的问：“浩儿是谁？”
爱卿没有抬头，认真摆弄手里的绸缎，说：“我的两个孩子呀，男孩叫郑浩，女孩叫郑丽丽。”
叶子一口水喷了出来，“你，你和郑鹏，那个那个... ...”
爱卿看她震惊失措的样子，笑道：“没有，是我领养的孩子，昨晚忘记跟你说了。”
“哦... ...”叶子惊魂未定的叹口气，然后又惋惜的说：“你也是的，年纪轻轻还没有成婚就有了孩子。”
爱卿放下绸缎，扯扯嘴角说：“虽然你说的对，可是听起来怎么那么奇怪。他们是我领养的，又不是我生的。”
“那也是一样的。”叶子起身走到她面前，拿起一盒胭脂，帮她点点嘴唇说：“虽然不知道你为何领养他们，但事已至此你一定要和王爷好好解释，他一定会理解的。”
爱卿微张着嘴待她涂完，随意的说：“为什么得让他理解？领养孩子是我的事情。”
“你明知道王爷他...”叶子还想再劝，被她打断，说：“好啦，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他有了他的家和生活，我也有了我的家和孩子。其实我现在最想知道孩子的安危，或许能把他们接回来，然后到其他地方去生活。”
“你要走？你不想留在这儿吗？不想和我在一起生活吗？”
爱卿看她又紧张又生气的样子，握住她的手说：“叶子，这儿是你的家，是张珩的家，可是不是我的家。如果我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叶子急道：“怎么不合适，没什么不合适的。王爷一定和我一样都希望你能留下来，这么大的别院，难道还没有你能住的地方？”
爱卿眼眶红了，仰起头，深深叹了口气，说：“叶子，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再回到过去，我不想让自己一生都留在这座小院里，我们曾经的约定，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当然记得。你曾说过要带我游遍天下... ...对不起，我...”叶子哽咽的说着，爱卿安慰她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其实从一开始张珩就是你最想要的，不是吗？如今，你得到你最想要的，我也想去追逐我想要的。”
直到叶子离开，她也没有答应爱卿，她真心希望爱卿能安定下来，有个家，有个依靠。
爱卿站在院门口目送她走远，心里蒙上密密麻麻的网络，她也想有个家，也想安定下来，可是...她遇不到愿意许她安稳的男人，她想要的爱情，郑鹏给不了，张珩也给不了。
糯糯看她站在那儿不动，上前劝道：“这里风大，姑娘快回屋吧。”爱卿点头，跟她往回走，突然记起笑笑的事，急忙问道：“糯糯，你实话告诉我，笑笑她真的没事吗？”
糯糯抿嘴一笑，说：“王爷只是罚她去扫半个月的库房，没事的。”爱卿这才放心，打算改日去找张珩说话的时候，再顺便把她“救”出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