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山河
雪，如同鹅毛一般从天上飘落。
此刻，天际昏暗，天地间风雪大，虽然只是下午，看起来深沉的似是午夜一般，出尘部落本来就萧瑟的街道此刻更加冷清，户户窗门紧闭。
沿着长安街遥望，穿过雪原，可以看见长安街北面，有一个身着熊皮大袄的男子沿着大路，在雪中的行走。
积雪很厚，可是在积雪中，这个少年的身影却快到了极致，看似在雪中跋涉，可是仔细看，他在雪中几乎是一触即起，茫茫雪地，他踏过的地方却几乎没有痕迹，却有如踏雪无痕一般。
“呼……”
杨邪踏雪而走，逍遥洒脱，在这冰冷寒夜中，他却阳力旺盛，仿佛感觉不到寒冷。
雪花飘落，杨邪身周三寸内有涟漪闪过，护体真元竟是前所未有的雄浑，短短时日，实力隐隐间又有突破。
此番大难，他破而后立，修为再进，达到了五成凝气。
熊皮大袄的内袋下，藏着一个通体血红的纸扇，纸扇扇面灵光内敛，有山河之状绘于扇上，正是那杨明之物，灵器 山河扇。
此番，杨邪便是要找那出尘第一炼器大师天兴老人，修复此扇。
“丽儿修为还低，只要修复了山河扇给她，她起码就有了自保之力了……”
杨邪喃喃，随后不知想起了什么，杨邪的嘴角不禁噙着一丝笑容。
“这个老顽童！”
天兴老人虽然是年过八十，且不具修为，可谓是垂暮之年，可是却依旧喜欢胡闹，一是喜欢喝酒，二是喜欢抓人结拜。
男的只要对脾气不管年龄，都要结拜为异性兄弟，而女子，尤其是丑女，他却经常热心张罗和她们结为兄妹。
这一来二去，他也算是交友极广，出尘部落泱泱数万人，倒有几百人和他有兄弟（妹）之名。
“嘿嘿，也不知道我这天兴大哥，看到我拿着的千里醉，会不会高兴的手舞足蹈呢……”
杨邪微笑，手中的酒水叮咚，透过酒瓶，发出沁人心脾的浓香。
路途很近，很快杨邪就来到了天兴老人的门户前，就在此时，杨邪却是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停止了脚步，灵识向前探查。
忽然，他剑眉一扬，身形如大鸟一般展开，向昏暗之处隐去，只露出两只眼睛，看向天兴老人的家的方向。
“轰……”
房屋内隐隐传来牦牛和银昊的呼吼声，杨邪双目一闪，却是暗自按捺心中的不安，继续躲在暗处，观察一切。
“这老顽童虽然修为不高，但是阵法炼器造诣极高，一般的修士，就算是七成凝气，也绝不可能破开他的阵法，对他不利……”
“而若是破不开他的阵法，天兴老人自是无碍，而若是阵法被破，就说明敌人修为甚强，自己不是对手，与其强行出头，不如躲在暗处，反戈一击！”
杨邪口中喃喃，眼中精光闪过，暗自等待。
不多时，房间内的禽兽声音不停传来，先是灵雉，然后是蟒猴，最后是苍狼，杨邪功运双耳，调动所有灵识，查探着不远处的战况。
就在此时，风云突变，也许是破阵者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不耐，索性放出了全部的手段，天兴老人的府邸上空突然爆发出一股邪恶的红色血光！
血光诡异，仿佛是由生灵宿敌所发，一切生灵都先天感到厌恶！
与此同时，一股仿佛震动一方的修为气息赫然扩散，杨邪看着血红光芒，不知不觉中，双目逐渐变得无神，眼眸瞳孔收缩。
威压下，他的身躯瑟瑟发抖，就在此时，他的双目突然显现出一个淡淡的莲叶虚影，令人惊异的是，莲叶出现后杨邪感受到了的那股强烈威压连带着对血光的反感却逐渐消失，身躯也恢复了正常。
杨邪感受了一下身躯异状，心中有了疑惑，就在此时，他的灵识感觉到了一句断断续续的声音！
“你，你，你竟然做出如此有伤天和之作为……”
就在此时，声音却戛然而止，府院内传来九声悲鸣，杨邪明白，天兴老人的九禽阵被破，此事已然不可逆转。
果然过了片刻，从天兴老人府院之上逐渐飞出两个男子，一人面容衰老，气息衰败，明显是天兴老人，另一人却是蒙面，身材高大，一双露在外面的眼中露出厉芒，整个人能露出了一股极强的诡谲之意！
杨邪看着此人之时，丹田之内的红色光芒却陡然发生了变化，就如遇到了什么敌手一般，原本离散的红色光芒却凝聚成球，在丹田内不安跳动！
杨邪只感觉到身躯内如被撕裂，他神色大变，时而小心斜瞥蒙面人，他强咬住牙关，不顾嘴角的血水溢出，不顾冷汗的簌簌流出，当即抱元守一，用修为压制住体内红球！
不知不觉中，杨邪的身躯被冷汗侵透，一盏茶之后，他缓缓吐气，睁开双目。
“终于还是压制住了……”
杨邪喃喃，他从暗处掠出，极目远眺，却终于在天边发现了一道黑影。
“还好……”
杨邪轻轻吐出一口气，随后身形一动，化为一道残影，跟着蒙面人向远方掠去。
雪，越来越大了，此刻，正是晚饭时间，各家的烟筒散出了袅袅炊烟，在这冰冷的雪夜中，如同狼烟般浮游直上。
杨邪一路纵走，几乎是不停，可是也仅仅是堪堪追上了蒙面人的脚步，片刻后，大约到了酉时，前面的黑衣人逐渐放慢了行动的脚步。
杨邪也是跟着慢了下来，就在此时，杨邪藏匿时没有防备，右脚突然踩上了一块瓦片，发出次啦声响。
杨邪心中一凛，暗自匿行藏息，蒙面人却是身影一停，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感觉到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过来。
“沙沙沙……”
脚步在雪中的踏声在这万籁俱寂的雪夜格外明显，脚步的声音越来越近，不知不觉，杨邪的前额发丝被汗水打湿，这一刻，他的双目逐渐凝聚，右手也抓上了胸口处的残破山河扇！
他又怎么肯束手待毙！
很快，脚步已然近在咫尺，杨邪算好了时间，手中山河扇引而不发，几乎就要暴起，和蒙面人拼命！
“咳咳咳……”
就在此时，几声剧烈的咳嗽声陡然发出，片刻后，一阵衰老的声音响起，杨邪紧绷的神色一动，却是听出那是天兴老人的声音。
“老东西，你醒了！”
一道冷冽到几乎不含有任何情绪的声音从蒙面人口中发出，杨邪听到此声音，却大惊失色，只觉得身躯如坠冰窖，全身血液凝结。
“咳咳，杀人夺命，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突破凝气了吗……”
“杨……天行！”
天地冰寒，雪夜中，雪花簌簌，如同羽毛般飘落。
杨邪藏在城主府外的一个胡同的角落，听着那耳边传来的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一时间面目呆滞，思维仿佛停顿,意识向雾一般扩散。
“族……长……”
“原来之所以开尘修士探寻不到凡人丢失的原因，是因为监守自盗，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族长！”
他脑海中再次浮现了那笼罩在天兴老人府邸之上的血光和此刻天兴老人的话语，这一刻，所有线索连成了一串，事情水落石出，如同拨开了重重迷雾，见了青天！
杨天行绑走出尘部落凡人，并将他们杀害，再以特殊法门吸收这些人的人体血液精华，进行修炼破关，以期待修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达到凝气境界！
“轰！”
想到这些的同时，杨邪只觉得头脑一阵轰鸣，隐隐中，自己的记忆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跳跃出来一般，一种无比怨恨而又感到凄凉的感觉浮现在他心中，他只觉得无数思维在脑海中快速掠过，头颅三寸灵台痛苦至极，如同要爆炸一般！
剧痛来袭，让人难以忍受，只是杨邪本就性格坚韧，更是明白一旦暴露是必死无疑，却是当即紧咬住牙关，不顾冷汗的簌簌而下，却硬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另一边，出尘部落族长杨天行此刻双目瞳孔却散出殷红光芒，人也仿若带了七分诡谲，他抬头看向天兴老人，嘴角逐渐勾勒出一道冷笑。
“天兴老人，你如今如此苍老瘦弱，哪里还会有人记得你是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出尘部落杨天兴！”
“咳咳……”
天兴老人咳嗽了几声，随后深深的呼了几口气，嘶哑而道：
“那个名字……我早已忘了……只是你，竟然做出如此有伤天和的事，难道忘了昔日我们学道的初衷了吗？”
“初衷……嘿嘿……我当然记得……当年那个死鬼杨天齐所教的话语……”
“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就如话语间有什么可笑的东西一般，杨天行仰头大笑，笑着笑着，这个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眼中竟然有泪花喷洒而出。
“什么狗屁造福苍生，什么狗屁天地立心……”
“蹬蹬蹬……”
杨天行来到天兴老人身边，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将他拽起，随后双眼眯起，显出疯狂之色，一字一顿的说道：
“若兰死了……出尘败了……可是那个杨天齐死也不肯出手……你如此天资，却落得道行尽废的下场！”
“你说，这一切就是学道的益处，这就是我们的修道的目的！”
“你说，是不是！”
“嗯！”
这一刻，杨天行，这个开尘部落的掌权者，却是双目通红，头发披散，如同疯癫一般，他直视天兴老人，目光透出了一股滔天的怨毒之意！
天兴老人闭目，不断喘息，却只语不言。
片刻后，杨天行仿佛才恢复了神智，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放开了天兴老人，随后转身向前走，在这雪夜，面对漫天飞雪，负手而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