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刀法相传 兄弟走马（五十六）

几分羊肉汤的膻气在大厅里淡淡飘着，迎着外面的阳光，似乎让时光沉静不少。那些背茶人在喝汤之前，拿着几块锅盔掰碎了丢在汤里，没一会儿便美滋滋的连吃带喝起来，志远看着，嘴巴吧唧了两下，像是想到了家乡负有盛名的羊肉泡馍，低下头，喝了一口碗里的汤。而对于盐帮的这些人而言，能喝上一碗热汤，像是再美不过的事了，他们讲着地道的四川话，揪起一撮干菜丢进碗里，没一会儿那汤便又丰盛了不少。陕西话说的豪迈大气，蜀话说的有特点也不失直接，志远听着他们饶有兴趣的谈话，仿佛在听着一幕幕戏剧，这些人的话语里全是生活上的琐事，却不失玩笑打骂，怕是千里远的路途奔波，也只有这些俗气的话语，才能伴随着他们翻山越岭，淌过苦难。

一碗热汤下肚，驱赶了一宿的困倦，似乎连整个人也清醒不少。志远喝的津津有味，在喝下了一碗后似乎感觉不过瘾，便又跑到客栈的后厨偷偷喝了第二碗。

虽是清晨太阳刚从天边升起，但西边的暗云却悄悄的压了上来，阳光在云层中躲躲闪闪，最终隐没在厚重的云色里，天空也愈加暗沉了。屋外传来了徐徐吹着的风声，将挂在房檐的铃铛吹的叮当作响，像是奏响着一曲陈旧的古调，在缓缓落下的阴沉里，带着些许不安分，悄然荡漾着。

早饭吃完，大厅里的人并没有散去，客栈的伙计挨个儿桌子将空碗收了，给每个桌子都上了一壶热茶，这些人虽然担忧外面的天色，也明白怕是一时半会走不了了，就一边喝着热茶，一边聊起天来。一时间人们操着不同口音的方言在厅上有说有笑，倒是让大厅热闹了几分。

志国和志远一边喝着茶，一边饶有兴趣的听着人们的谈话，似乎其中乐趣不少。倒是同桌的宋郎中，在吃过饭后，好几次跑到门外去看天色，回来时满脸愁容，倒像是有紧急的事要干似的。

志国和志远看着他着急的模样，心中疑惑，却又不知如何开口问，便故装作没看见似的，自顾自的喝着茶水。

大厅里人声热闹，但似乎也慢慢盖不住屋外的风声了，连天也变成了浑浊的沙黄色，镇子上的行人寥寥无几，沿街的幡子被风扯的直响，几许人声从房屋间隐隐传来。暗云将整个天笼罩着，看着如同魔鬼的巨口般，似要将整个天地吞噬。

志国听着屋外的风声，眉头轻轻皱了下，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端起碗啜了一口水，正要将茶碗放下时，志远突然怼了下他的胳膊。他抬头看着志远，才看到他正给自己使了个眼色。

他朝前看了一眼，看到角落里桌上的人开始起身，将碗稳稳放下，朝志远点了下头。

这九人衣服装扮不尽相同，但经过志远身边时，他感到一股不小的气场，在心里隐隐做惊。没有话语，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几个人的脸上除了透着不问世事的冷漠，似乎再难看到其他的表情。虽然体型胖瘦不一，但哪怕是看起来身形臃肿的胖子，步伐也不失矫健。他们绕过坐满人的桌子，脸色平静，目光也没有一丝偏颇，径直朝着客栈掌柜走去，志远看到其中一人，背上背着一把大刀，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口子，他留着长发，头发盖住了半张脸，看不出脸上的表情，但他知道，此人的刀法不会差，并且他的刀下怕是有不少亡魂。

这队人从人群中走过，似乎连说话声都小了些，人们没有再聊天，而是好奇的看着他们。几个人在掌柜打的桌前站定，从中走出一个身材健壮的中年人，看样子气度不凡，像是这些人中领头的。

“掌柜，结账吧，今日我们便要走。”那汉子说着南方话，眼眸中射出淡漠的色彩，冷冷的看着掌柜。

“啊？今天走？这外面刮起了大风，风沙也起了，怕是不安全呀。”掌柜似乎有些惊讶，皱着眉劝说着。

“这些应该够了。”那人看了掌柜一眼，从怀里摸出几块大洋放在桌上，便头也没回的走了，他的脸色依然冷漠。

看着桌上的钱，掌柜的似要叫住那人，但看到他决绝的身影时，心里似乎打消了这个念头，便把钱收了，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些人出了门，将兜帽扣在头上，朝远方渐渐走去，身形被黄沙悄悄掩盖消失不见。他们没有骑马，在风沙中慢慢走着，像是苦行的追寻者，追寻着世间尚未发现的秘密。

随着这些人的离开，客栈大厅又开始热闹起来，志远想着这些人在心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他们是做什么的，或许这会是永远的一个谜吧。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端起茶碗灌了一口，浓郁的茶香让思绪沉郁的他清醒了不少。

“你听说了没？就是陇南的善化寺被一场大火烧了个精光的事？”

“听说了，听说了。当地人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呢，除了救出来的，可是几百个和尚烧死在里面了呢。”

“我也听人说过，说这把火是日本人放的，就是日本商队，到寺庙里去要什么东西，人家不给，就一把火把寺庙烧了，这伙人真是强盗呀！”

“就是，狗日的！”

听到隔壁桌子上的谈论，志远正端着茶碗的手不禁颤抖了下，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想到日本人，愤怒便从心底冉冉升起。

宋郎中原本也在安然的喝着茶水，听到谈论时，手也抖动了下，但随即恢复了平常，脸色依旧，似乎并没有起丝毫波澜。

正认真听着隔壁说话的志远看到了他的异样，心中不知为何，徒然生出些许不安来，他看了一眼宋郎中，感觉他有些奇怪，可是又一时想不起来如何怪异了。

“哎，那帮和尚可怜啊，这伙子日本人放了火，把门也堵死，让这几百的和尚活生生的烧死在里面，当地人说，那惨叫声可真是吓人呢，连狗也加紧了尾巴乖乖卧在窝里，一声也不敢叫呀。这几百条生命，就这样没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