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敲打

数日之后 御书房门外

当今圣上轩辕景的御书房对于身为乐安侯的陆朝宗来说，自然是已经来过很多次，在御书房内服侍的大小内监也都与他熟识，见他俸诏前来站在门外等候，也是笑意盈盈地和这位当朝一品侯爷打着招呼，“乐安侯爷，请您稍等，皇上刚刚派了小太监过来传话，一会儿就到。”

陆朝宗对于内监的好意微笑颔首，果然如门口内侍所言，大概一刻钟左右，在门口侯驾的陆朝宗就看到几个开道的内监向这边缓缓走来，皇上轩辕景乘坐着的御辇已然清晰可见。

待到御辇行至眼前，陆朝宗上前一步，单膝下跪行礼，口道，“吾皇万岁，臣陆朝宗参见圣上，圣上万安。”

 “朝宗不必如此多礼。”轩辕景略有些亲昵地称呼陆朝宗的名字，吩咐李公公，“下次朝宗过来，朕若是不在，可先请乐安侯进去落座，不必在门口候朕。”

“是，皇上，老奴晓得了，一会儿就传令下去。”

 这位李公公是皇上还是太子时就跟着他的老人了，中等的个子，长相平平毫不出奇，可一双眼睛却十分锐利，在这后宫之中鲜少有事情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陆朝宗闻言后，再次低头谢恩。

 轩辕景笑了笑，抬手拍了拍陆朝宗的肩膀，示意他不必过于拘礼后，率先一步走入了御书房。

陆朝宗望着圣上的背影，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今日下过早朝刚准备回家的他接到了传旨内监的口信，令他来御书房面见圣上，虽然心有疑虑，陆朝宗还是奉命前来，等待的时候也有猜测可是自己这一段时间哪里出了岔子，还未想出所以然来圣上就已经到来，陆朝宗只好收住自己的臆测跟随着进入了御书房。

皇上一进屋就在李公公的服侍下脱了明黄色的龙靴，看似随意地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之上，指了指身旁黄花梨木雕盘龙纹花几对面的位置说，“朝宗，过来坐，今日咱们只论姻亲，不论君臣，来来来，坐下。”

“微臣惶恐。”陆朝宗听到这话，满头的黑线都刷了下来，这又是整得哪一出，不会还是上次春宴的事情吧。

“无妨，今日朕也只是想与朝宗话话家常，但坐无妨。”轩辕景招了招手，陆朝宗见圣心已定，也就坐在了圣上对面的大炕之上。

见两位主子都已坐定，李公公连忙吩咐小太监给两人上了西湖的龙井：“陛下，春天到了，喝点绿茶可以清热去火，这是今年浙江府新供的雨前龙井，老奴看了看成色竟比往年的还好，皇上、侯爷您们尝尝。”陆朝宗微抿一口香茗，果然是香气四溢，口感清冽，不愧是皇家的贡茶。

可惜还未及他品第二口，皇上突然开了金口：“朝宗啊，朕刚刚也说了，今日只有姻亲，没有君臣，从姻亲上来说，你算是我的表妹夫，你也是知道的，当年朕、皇后与颖怡三人是一起长大的，且因为颖怡年纪稍小我和梓潼对她多有照拂，”说着，脸色沉沉轻轻扣了扣翡翠瓷碗。“颖怡刚刚成亲以后也是多有往来，可惜自梓潼仙逝之后她来的便少了，我一直以为你们琴瑟和鸣，怎知春宴之上会是这等格局？”

来了，虽然身为臣子不该这样说吧，但这果然是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啊，陆朝宗清了清喉咙正欲开口申辩，可他这皇上大舅哥不等他辩解，就又开了御口。

“犹记得那年秋猎，你年方十七，虽有两房妾室，却尚未迎娶正妻，朕见你少年有成，英姿勃发，是不可多得的英才，于是见才心喜，想着你和朕的表妹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就钦赐了这门亲事，朕也是男人，自然知道男人都喜欢柔媚多娇的女子，而朕这个表妹，幼承庭训，贤德淑良，又因为出生在武将之家，行事颇有些将门风范，冷静自持，绝不会像那些小家碧玉们一样小意温柔，所以你们二人成亲之后相敬如宾却恩爱不足，朕也可以理解，至于你宠爱庶出子女，朕也不算是那古板之人，只是凡事有度，嫡庶尊卑的体面还是要顾全一下的，这次春宴，却是有些过了，怎么连那最基础的体面都不给朕的表妹和外甥女留呢？太皇太后发下脾气也不是全无道理，朝宗你可明白。”越说越气，轩辕景越发不客气的斥责着陆朝宗。

轩辕景循循善诱的敲打着陆朝宗，颇有些不满在里面，按理说这臣子的家事，他这一国之君本不应该参与，只是这次春宴，气急了皇祖母与他母后，就连那日见到舞阳姑姑时，也是满腹委屈，想想婚既然是自己赐下的，总是要善始善终的，也就有了今日御书房的一幕。

“陛下，臣自与夫人成亲后，一直敬仰夫人的人品风度，且夫人将门出身，大家闺秀，在臣出征边境时更是将府邸打理得井井有条，家中虽有妾室，但夫人却从无嫉妒之心，处事极为公允，家中庶子女对她也是甚为恭敬。至于云萱，因是女儿臣确实是有些忽略了，此次春宴也是臣的疏忽。请太皇太后，太后谅解。”陆朝宗一脸淡然的说到。

轩辕景笑了笑，并不认可他的回答，这乐安侯行事向来稳妥，哪里会注意不到这些细节，估计陆朝宗也是在借力打力吧，他那贵妃也是有些急切了，他虽是爱恋梓潼，且当年答应了梓潼立长子为太子的请求，但若是太子不肖，他亦会为了轩辕皇朝的稳固另立太子，可如今他轩辕景不过四十有二，身康体健，在执政个二十余年绝无问题，且今太子并无失德之举，这华贵妃就想利用自家弟弟参与夺嫡，是当他瞎了吗？

与他姐姐相比，这陆朝宗却是难得的聪明人，看出了他姐姐的急迫，干脆利用春宴和太皇太后对颖怡、云萱的怜惜借力打力，使得他那贵妃气焰顿消，真是既精明又狡猾啊。

不过对于陆朝宗这次的做法，轩辕景却十分满意，只要是皇帝就不会喜欢这种觊觎他皇位的举动，这陆朝宗身为武将，手握重兵已是令他忌惮，否则也不会让他的两个女儿都嫁入皇室，手心手背都是肉，朕就是要让你两不相帮。

“朝宗啊，你能这样想朕很是欣慰，只是因着这事，太皇太后心疼她这位曾外孙女受得委屈，有意接云萱入宫居住一段时日，你回去告知云萱一声吧，过两日朕会派人去接她入宫，相信颖怡培养的女儿也是不凡，有她陪皇祖母朕也欣慰。”轩辕景微微点头，漫不经心的说着太皇太后的旨意。

入宫？谁？陆云萱！

这会儿一向精明干练的乐安侯爷也有了些头痛，若是从前，这陆云萱温柔乖顺的如同那月宫中的玉兔，让她进宫并无不可，而现在的陆云萱哪里还是玉兔，说是一匹脱缰之马亦不为过，让她进宫，这后宫还会有那安生之日？

“皇上，太皇太后对云萱的荣宠臣深感荣幸，只是小女年幼，尚有些顽劣，入宫怕是会不够稳妥，惊扰到了贵人们便是不美了。”婉拒了，一定要婉拒了啊，陆朝宗看着对面老神在在，一副高深莫测样的狐狸皇上，心中暗暗期盼。

轩辕景悠然一笑调侃道， “朝宗过谦了，这云萱是你与表妹的女儿，自幼养在深闺，必然是贤淑得体的，再加上年纪尚幼，正是那活泼烂漫的年纪，即使有些冲撞，有朕这个表舅给她做主，必不会让她吃亏，朝宗尽可放心。”

“是，臣遵旨，今日回府便让颖怡给云萱讲讲宫里的规矩。”

您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见劝说无效的陆朝宗在心里暗暗的腹诽着这个狐狸皇帝。

“还有一事，太子亲征北漠已经四月有余了，你怎么看？”轩辕景真没把这陆朝宗当外人，敲打完并说了太皇太后的心思，就开始和他讨论起太子亲征北漠帝国一事。

闻言，一向镇静自若，稳如泰山的陆朝宗瞪大眼睛望着轩辕景，没搞错吧，这种事问他怎么看，皇帝这是啥意思哪？您说的这样笼统，又是指哪个方面呢？太子？战事？敌我胜率？还是将来对北漠的方针战略？您好歹给个方向啊？陆朝宗深感无力，伴君如伴虎，这圣心何其难测啊！

相对于陆朝宗的一脸惊讶，皇帝老儿笑了笑，倒是一派镇定，“就问问你有何看法，放心，就随便说说，不妨事的。”

“唉，那臣就随便说说，您也就随便听听，此次北漠犯我疆土，太子殿下替陛下您分忧，亲自带军出征，并连连告捷，扬我国威，臣也深感佩服。”陆朝宗开口先是夸赞太子殿下的仁孝与能力，见轩辕景没有生气的意思继续往下分析，“臣以为这战争自古以来无非也就是补给，军队，民心这六个字，所谓的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由此可见粮草，也就是说补给的重要性，若是发动一场战争，就得要有银子，买粮食买马。若没有这些，战场之上人困马乏，自然会身处劣势。”

说到关键处，不免有些口干舌燥，陆朝宗拿起盖碗饮了口杯中香茗，继续分析着当前局势，“陛下，请恕臣直言，咱们轩辕朝的战士虽然个个英勇善战，悍不畏死，但从一对一的捉对厮杀上来说，战斗力的确比不上那逐水草而居，自幼生活在马背之上的北漠民族来的彪悍，何况此次出征是在他人的地盘之上，天时地利人和，咱们都不占优势。不过，微臣想来太子殿下智力超群，长孙将军经验老道，定会有应对之策，若实在不行咱们此次出征兵将甚多，虽不忍，但也只能人命换人命了，只是不知道咱们几个将士才能换他们北漠蛮夷的一条贱命。”

刚刚还有些得色的轩辕景听到这里脸马上就黑了，不过身为明君的他自然明白陆朝宗所言非虚，他何尝不清楚呢，北漠本就是马上民族，民风彪悍远胜处于中原腹地的他们，且北漠地处荒漠，冬季极为寒冷，对于北漠之人自是无碍，可对于自小就没有生活在此种环境之中的他们来说相当的难以适应，再加上对对方疆域不够了解，这些都是困扰着他多年的问题。

“圣上仁慈，天下归心，我国之将士自然愿意远赴疆场，保家卫国，地形吗，咱们也可以多派细作前去打听绘制地图，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陆朝宗看皇上面色不好，言辞恳切的说着劝慰之言。

“爱卿所言极是，且待太子出征归来吧，这北漠年年犯我边境，百姓苦不堪言，总是要设法解决的，时辰不早了，朕今日就不留你用午膳了，你且跪安吧。”

“臣遵命！”

陆朝宗见皇帝心情阴郁，不在多言，径自行礼后离开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