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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作者:李海芳 | 发布时间 | 2017-03-27 | 字数:2162

文用两手紧抓着铁栅栏的两根钢筋棍,大张着嘴眼睛怔怔地看着柱子,半晌才说出一句话:

“萍姐知道吗?”

“估计还不知道,可能郭二也不知道。”

“也就是说不是郭二供出来的?”

“一头老牛吃草时吃出来的。”

“要改判吗?”

“现在还不知道。”

一会儿二毛他们送早饭过来时,文为萍姐买了一份汤面,萍姐依旧推开没有吃,说胃口不好没食欲,文想可能是前几天每次算卦呈凶象,让萍姐感到害怕了,本来算卦是一种迷信不可信的,但遇上萍姐这种赌博命运的人,卦象对她来说是唯一的心理依托,甚至深信不疑。

“萍姐,用不着再担心什么,你改成死缓已经很幸运了,以后好好表现,争取减刑,最多十五年就出去了。”文安慰着萍姐。

“我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得亮子在天之灵不会放过我们的。”

“别胡思乱想了,为了早日见到孩子们,你要保养好自己的身体,只有身体好才有机会弥补你的过错。”

“好吧,我听你的,也许我想得太多了。”

上午的阳光很好,文站在小院里任由太阳照着自己,以借此烘干自己内心的潮湿。文想起好久没有和儿子外出效游了,好久没有躺在绿草地上好好地沐浴一下阳光了,每次总是以工作忙没时间为借口,一次又一次地推迟和儿子爬山或野炊的计划,现在想来真是后悔莫及,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弃本求末,忽略了真正重要的事情。当时文正在积极努力地朝一个新的高度——副局长的位置攀登,就快到达了,好像只差一毫米了,如果不出事的话,她估计现在已正式上任副局长,不想脚下一滑,跌进了深谷,即使能站起来也不得不从零开始。

正在这时,门口进来几个警官,文心里一紧,难道是来带萍姐的?文直直地注视着警官,看着警官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没错,一定是带萍姐来了,要不要让萍姐准备一下?文正要转身回屋,只见几位警官从文身旁路过到了隔壁。不一会儿,警官们又出来了,没有带走任何人。

中午打饭时,文借出去收被子悄悄向隔壁小宋打听:

“上午警官去你们号里什么事啊?”

“给勇勇送达判决书。”

“改判了?”

“没,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并且今晚就要执行。”

文听后吓得不敢多问,抱着被子回去了。

下午萍姐听了文传来的消息犹豫消沉的表情一下子变成了紧张和恐惧,她已没有耐心躺着,一屁股坐了起来,即使是别人执行死刑也足以让她心惊胆战。

过了一会儿,萍姐神情缓和了一下,她说咱们5号和勇勇相处的不错,应该为勇勇做点什么,燕儿说她那里还有几根火腿肠要不给勇勇吃了?萍姐说吃火腿没意思,要不绣个平安符吧,文说都要死去的人了送平安符有什么用呢?萍姐说是保他在那边一路平安。于是三个人就加紧开始绣了,只害怕赶不上了。

她们正在为勇勇绣平安符,突然又看到两个警官走进了隔壁,很快勇勇被带出来了,过了约半小时又被带了回来,勇勇回来的时候眼角挂着泪珠,想必是见家人最后一面。

勇勇进了号里,并没有回监舍,而是站在小院里朝五号这边喊:

“雪姐,雪姐!”

“雪姐还没回来呢。”文赶紧跑出来回答道。

“文姐,你在啊?”

“是啊勇勇,有什么事吗?”

“文姐,给我唱首歌吧。”

“好吧,你喜欢听那着歌呢。”

“随便那一首都行。”

这可难坏了文,文不知道面对一个即将死去的人该唱首什么歌曲,后来文很自然地唱起了一首儿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到这里……

文连着唱了好几首儿歌,她希望勇勇的灵魂在离开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时能够回归原处,净化到小时候,带着一份美好上路。听到勇勇的抽泣声时,文停了下来,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后来听到小宋出来把勇勇劝回屋里。

萍姐和燕儿用一块红布给勇勇绣了一个荷包似的平安符,隔墙扔了过去,让小宋给勇勇带上。

晚饭过后,文她们三个人早早就睡下了。

“勇勇是独生子吧?”燕儿问萍姐。

“是的。”萍姐表情木然地说着。

“他的父母现在一定是等着收尸了,唉,那种景象真是难以想像。”

“有什么办法,被害者家属才更痛苦呢。”文说。

“雪姐还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也好,要不然今晚肯定睡不着了。”

……

三个人谈着谈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文正在睡梦中,感觉有人在推她,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是萍姐在推她,她问道:

“你没睡啊?”

“睡了一会儿,又醒了,我听到外面有动静。”

两个人正说着,隔着窗户玻璃萍姐和文看到外面来了好多人,正朝隔壁走去,一个人手里好像还端着什么东西,猜想肯定是最后的晚餐了。

“勇勇在这里住一年多了,整天吃的饭清汤寡水的,今天终于能吃上肉了。”萍姐眼睛看着窗外说。

过了约半小时,一行人从隔壁出来了,文和萍姐立马从床上爬起来,把脸紧帖着窗户玻璃,眼睛仔细地辨认着外面走过的每一个人。

“看,勇勇在中间呢。”文首先看到了勇勇,见勇勇手上戴着铐,脚上拖着脚镣,并赫然看到勇勇胸前她们绣的平安符,看来勇勇不是接受了他们特殊的祈祷。由于走得很慢,所以脚镣发出的声响并不大,悄悄的,几乎没有人说话,好像怕影响别人睡觉似的。

从六号监舍到院门口二十米的距离,勇勇足足走了有五分钟,让人感觉他的腿软软的,一点力量也没有,好像实在是拖不动那副沉重的脚镣,并且几次要摔倒,不过都被两旁的警察给及时扶住了。这短短的二十米可以说是勇勇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一段路,前面走过的二十多年的路走得是那么的着急,那么的不假思索,那么的任意,最后的这二十米却是如此的艰难,一寸一寸地在行进,恋恋不舍却没有退路。

勇勇走后,萍姐就再没有睡一直到天亮,文本想陪着萍姐但只坚持了不到一半小时就呼呼睡着了,而燕儿就压根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