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屠村
这个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季即将过去。
从那日后,三关村里的村民再也没有见过老王头和那几个孩子,偶尔有好奇之人聚在一起谈论此事,但说来说去还是那几句,谁也没有新的发现,渐渐的便不再提起。
这个冬天,几个孩子在老王头的“地下王国”内过的好不滋润。
起初老王头还会喊几个孩子早起,但是随着乔木的厨艺越来越高,老王头每晚的饮酒量也是越来越多,第二天自然是起的越来越晚,最后干脆一觉睡到正午,直接起床吃午饭。
几个孩子倒也乐得如此。
起床后吃完早饭,孩子们便从老王头那厚厚的书墙中取些书籍下来阅读,虽绝大部分都看不太懂,但至少认识了些许文字,还算是有些进步。
午饭后略微休息片刻,便开始在大厅中习武。说是习武,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招式可言,扎马步、挥拳、踢腿,仅此而已。
乔木也曾问起此事,被老王头训斥了一番,“还不会走呢,就想着跑了?基础打扎实了,上面的房子才牢固!”
连大哥都挨批了,其他人自然不敢再多问什么,每天老老实实的挥拳、踢腿、扎马步,倒也乐在其中。
不过,要数一天中最快乐、最期待的时光,那定是晚饭过后的夜读时光。
孩子们天天等着听老王头讲故事,从老王头那满是酒臭的大嘴中,几个孩子第一次了解到三关村之外丰富多彩的世界。
原来在这片大陆上不仅有中原人,还有精于锻造的侏儒,性情暴烈的蛮人,貌美如花的人鱼,阴险狡诈的卯人等其他种族。除此之外,据说在泽西大陆的尽头还有一座布满迷宫和陷阱的迷踪之城,还有传说中的遗忘之地,没有任何书面记录,只停留在人们口口相传之中,因而也显得愈发神秘。总之,老王头给大家描述的是一个异彩纷呈、精彩异常的世界,着实令众人大开眼界。
这日,几个孩子正在吃着早饭,老王头竟然奇迹般的也早早起床,看到众人惊讶的表情,老王头哼哼道,“看什么看,我就不能早起晨练?”
“师父,您肯定是被尿憋醒的,对不对?”毛子调皮的问道。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几个孩子除了乔丰外,跟老王头的关系是越来越亲密,平日里说话也愈发的随意起来。
“没大没小!”老王头刚从厕所出来,对着毛子的脑袋就是一个栗子下去。
毛子缩缩脑袋,没敢吱声。
老王头发现他精神有些萎靡,便关切的问道,“昨晚没睡好?”
毛子赶忙摇摇头。其实他昨晚真的没睡好,因为,长久以来的恐怖场景又一次侵袭了他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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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无尽的大火,满眼望去整个世界都是烈焰熔岩,无数的火球呼啸着从天而落,仿佛世界末日一般。一个衣着华丽却满身是血的光脚妇人怀抱一个嚎啕大哭的婴儿,在火热的地面上拼了命的往前奔跑,无数个凶恶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吓得妇人瘫倒在地,而天空之上一个巨大的火球正狠狠向妇人砸去。
毛子忍不住回想起噩梦后的难受经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四肢冰凉,满头大汗,心脏如充满电的马达一般砰砰跳个不停,仿佛随时都要从身体里蹦出来一般。还有后腰上的那块胎记,平时倒没什么,每次噩梦过后,胎记就如被烙铁烙上一般,火辣辣的疼痛着。
这个噩梦是毛子心中最深的秘密,他十分小心的隐藏着,害怕别人发现他的异常。长久以来,一直受人冷落、排斥的经历造就了毛子极为敏感的内心,他渴望被接受,被认可,不希望大家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自己。
毛子望着老王头远去的背影犹豫了起来。有好几次毛子都忍不住想问问这个博学多才的师父,但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一来,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梦境而郑重其事的问师父,实在是有些不好开口。二来,毛子隐隐觉得这个梦境跟自己的身世有关,他不想让其他人过多的参与此事。
“吃完饭就开始收拾家当,三天后进山。”老王头的话语将毛子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只见这老头已经坐在饭桌前,开始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进山?我们要出去了吗?”乔木面露惊喜之色。
虽然在这里呆着很舒服,但是这种不见阳光的日子呆久了也会让人厌倦。最为关键的是,地下室内空气流通很差,这老头又特别邋遢。在北境这么长的冬季,不仅从未见他洗过澡,连日常的刷牙洗脸都从没有过,口臭味、狐臭味、脚臭味、酒臭味、老王头的屁臭味还有乔羽尿布上的骚臭味,所有的味道融合在一起,仿佛一曲不那么美妙的乐章,飘荡在这个密闭的空间内经久不散。
“嗯,你们好像很想离开这里啊?”老王头略感诧异,原以为这几个孩子在这里待久了会对进山的事情比较排斥,没想到他们的意见竟然出奇的一致。
“师父,进山需要带什么东西呢?”毛子问道,恨不得立刻打理好行囊,即刻出发。
“什么都不用带。”老王头咧了咧嘴,露出了“王氏”贱笑。
“什么都不带?那我们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毛子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大山能给我们提供一切。”老王头狡黠的回答道。
就在乔木等人津津有味的享受着早餐的同时,三关村内的众村民正紧抱着脑袋,战战兢兢的蹲在地上,满脸惊恐的盯着前方。他们的四周站满了铁甲卫士,各个手握长刀,脸戴面具,冷冷的注视着这群如猪仔般的村民。
而在村民正前方,立着根一人多粗的大木桩,此刻乔二磊正像个粽子般被结结实实的绑在木桩之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一个黑纱遮面的白衣男子正站在他的身旁,阴气森森的低声说着什么。
“这块玉佩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你还是不准备说吗?”白衣男子幽幽的问道。
“我真的不知道啊!这是我大哥今早给我的,让我拿到镇上换酒喝!”乔二磊哭丧着脸,大声的辩解着,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更加真诚些。
“你明知道你大哥已经死了,还说是你大哥给的你,你这是故意耍我呢?”白衣男子厉声问道,同时身旁的大汉心领神会,冲着乔二磊的左肋狠狠给了一拳。
乔二磊的惨叫声夹杂着清脆的骨裂声被下方跪倒在地的村民们听的清清楚楚,他们更是抖若筛糠、面如土色。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乔二磊忍痛辩解道,话还没说完就被白衣男子强行掰开嘴巴,塞进一枚黑色药丸。
“懒得再跟你费功夫,玉佩到底是哪里来的,一会儿就清楚了。”白衣男子冷冷的说道,眼神中带着残忍的笑意。
乔二磊吞下药丸后不多会儿,脸上的痛苦之色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血红色,娇艳欲滴。
见火候差不多了,白衣男子便从怀中掏出数根一寸长的银针,径直插入乔二磊的后脑处。眼看银针已尽数插入,却不见乔二磊有丝毫痛苦之色,只是目光呆滞,四肢抽动。
白衣男子清了清嗓子,又一次朗声问道,“你是怎么得到玉佩的?”
此话一出,只见乔二磊机械的缓缓张开嘴,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乔大磊将玉佩从怀中掏出,递到我手上,说让我去镇上换酒喝。”
“那乔大磊是怎么得到玉佩的?”白衣男子心有不甘的问道。
“不知道。”乔二磊机械的回答。
“妈的,真是倒霉。”白衣男子满脸怒色。
原来,今天一大早眼看着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乔大磊神神秘秘地递给乔二磊一枚古朴的玉佩,让其去镇上换酒,乔二磊满腹狐疑的接了过来,本想问个清楚,但无奈肚中酒虫也痒痒,思索着换了酒后,再问清楚也不迟,便一路小跑奔着镇上而去。
哪知二磊刚换完酒还没回到村口,就被一众铁甲卫士从后方追上,继而团团围住,厉声询问他玉佩的来历,乔二磊何等的精明,见此阵势,二话不说,虚晃一枪,扔了酒坛子拔腿就跑。只是人毕竟没有马快,没跑多远就被铁甲卫士一把掳了去。而这一幕恰巧被在村头等酒的乔大磊看到,眼见弟弟有难,大磊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当下拔出腰间的猎刀,怒吼着向铁甲卫士冲去。结果还没到跟前,就被人群中的一位白衣男子一掌击飞。这一掌真可谓力道十足,乔大磊一百多斤的身体竟足足飞出两丈有余,状若黄牛的他话都没说一句便吐血而亡。
看着白衣男子如此心狠手辣,丝毫不把人命当回事,乔二磊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
白衣男子见效果显著,便柔声劝慰道,只要告诉他玉佩的下落,不仅不用死,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乔二磊却依然嘴硬的说不知道来历,着实把白衣男子气的半死。其实,二磊哪里会有这么硬的骨气,不是他不愿说,而是他确实不知道玉佩的来历,今早酒虫作怪,就差这么一句话没问,就酿成了如今的苦果。
白衣男子见软的不行,就干脆用硬的,率领铁甲卫士将全村村民掳到一起,于是就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公子,还有一个万全之策。”不知何时,一位相貌俊美的绿衣女子飘然而至,摄人心魄的面容上带着恬恬的笑意。虽然刚开春没多久,可北境还十分寒冷,绿衣女子却只着轻纱,身姿曼妙,情感的锁骨裸露在外。
绿衣女子也只是随意瞄了眼跪在地上的村民,便听到人群中响起了阵阵吸气声,她微微一笑,如盛开的腊梅,继而附在白衣男子的耳边悄声嘀咕了两句。
“什么?屠村?”白衣男子一脸诧异。
“古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公子若能通过此举获得族长的赞赏和认可,这些人也算是死的值得。”女子淡淡的说道。
白衣男子显得有些犹豫,略微思索片刻后,终究还是深吸一口气,“看来唯有这样才能确保玉佩的原主人必死无疑。”白衣缓缓抬起手,准备给铁甲卫士下令。
“等下,他们动手容易暴露痕迹,我们可以用南疆的巫毒,这样不仅干净利落,而且万一被其他家族查出来,也绝找不到我们头上。”女子声若银铃、语气淡淡,仿佛不是在讲屠村的凶残之事,而只是在跟闺蜜谈论哪家的胭脂水粉更好用些。
“小枝,还是你考虑地周到,那这里就交由你处理了。”白衣男子说完便悠然骑上白马,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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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南方遥远的贤仁城内,一个昏暗的房间里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花白的胡须几乎快要拖到地上了,满是皱纹的脸上悬浮着一股灰蒙蒙的雾气,此刻他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半截蜡烛,豆大的烛焰静静悬在蜡烛之上,如一枚发亮的黄豆,将周围衬托的更加黑暗。
如不细看,很难发现老人的面前跪着三位黑衣人,只见他们黑纱遮面,看不清容颜,只能隐约看到胸前绣了一片小小的金色桑叶。此刻三位黑衣人似乎在紧张的等待着什么,撑在地面上的手掌不由的颤抖着。
“还是没有找到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老人口中缓缓响起。
“是的,族长。”领头的黑衣人毕恭毕敬的回道。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老人唉叹一声,似乎是有些困顿了,虚弱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倦意。
三个黑衣人怔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能得到这样的答复。可瞬间又恢复了常态,领头的黑衣人恭敬的说声,“是。”
三位黑衣人缓缓站起,向老人深深的行了一个礼后,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桌台上的蜡烛似乎不经意间“噼啪”响了一下,在这个寂静的房间内,这点声响却如同丧钟一般回荡着。领头的黑衣人更是浑身一颤,不由惊恐的扭过头去。只见原本安静的飘在蜡烛之上的烛火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飞速的向三位黑衣人射去,烛火划过的痕迹在黑暗的房间内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尾巴,如恶魔的唇痕。三位黑衣人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只能用惊恐的眼神盯着烛火向自己逼近。
“叮咚”三声,如微风轻抚着挂在窗前的风铃,接下来是“噗通”三声,三位黑衣人应声倒地,眉心处多了一个红点,鲜血正从中缓缓流出。
黄豆般的烛火重新回到了蜡烛之上,安静地飘着,似乎从不曾离去。
老人用手敲了敲木桌,然后缓缓站起身来,慢吞吞地向里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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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快的一周从《寒蜩》开始,大家周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