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君昔何方

由于是顺江而下，墨卿烟一行人只用了不到半日的时间，便顺着沧江进入了东墨国境内。

虽然时间紧迫，但墨卿烟也没有选择直接乘船抵达沧澜关，而是在距离沧澜关大约百里外的一处浅滩处，选着了停船靠岸。

上岸后，墨卿烟为了掩盖踪迹，不仅让将士们将所有船只凿沉沉入江底，并且让尹石带着将士们暂且隐入沧江两岸的山林之中。

而她则与胡玉一同前往了距此不远的临江的无名小镇，因为那里便是叶长风约定好前来接应她们的地方。

墨卿烟离开东墨国数月的时间，也不知道如今东墨国内，究竟有多少人听命于墨渊。

如果自己带着这数千人的队伍贸然前进的话，必然会引起沿途城守官兵的注意，而一旦因此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或许等到自己抵达沧澜关的时候，等待着自己的就是墨渊带领的数万东墨大军了。

也正因为如此，墨卿烟宁愿耽搁一些时间，也要等到叶长风前来接应自己。

毕竟让叶长风以调兵为由，带领自己通过沿途的城池关卡，就很难再引起别人的怀疑了。

此刻小镇上，往来行人颇多，只是让墨卿烟没有想到的是，除却往来的商客外，这些人当中还有一部分竟是从西华国内逃难过来的。

显然，西华的这场君臣之争正逐渐将战火扩大，以至于东墨都被其波及。

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西华难民向镇上的百姓乞讨食物的样子，墨卿烟不由得轻叹一声，眼中露出了一丝无奈，但更多的则是一种坚定之色。

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此番无法成功阻止墨渊，那么用不了多久，东墨也会步上西华的后尘，到时候谁又来怜悯东墨的百姓呢？

“胡玉，你确定叶长风约定的地方就是这里？”

在小镇的入口处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叶长风的踪影，即便以墨卿烟的耐心，也渐渐有些呆不住了。

她知道此行危险重重，更清楚在占领沧澜关之前，每耽搁一分时间，便代表着失败的可能性越大。

“属下没有来过这里，但根据地图的指示，叶将军答应接应我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胡玉愣了一下，将怀中的地图取出来仔细又仔细的看了一遍后，才肯定的点了点头道，“莫不是叶将军在路上有事耽搁了？”

胡玉此刻看上去比墨卿烟更加焦急，眉头紧皱的同时，更不时踮起脚尖，仰着脖子望着那道路的尽头，期待着叶长风的到来。

“但愿他只是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吧！”

得到胡玉的确定后，墨卿烟也只能轻叹一声，继续耐着性子等下去。

然而，她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却开始悄然间有暗流涌动。

墨卿烟知道，叶长风身为沧澜关的主将，行事理应十分守时，更何况又是如此重要的事情。

从她飞鸽传书给叶长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天的时间，而沧澜关距此地不过数十里的距离，叶长风理应早就赶到来这里。

可如今却迟迟不见人影，这也让墨卿烟心中渐渐开始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要知道自从被萧寒轩与墨渊联手算计后，墨卿烟对待任何事情，也渐渐学会了多留一个心眼，毕竟有些时候，这便是救命的关键了！

再等半个时辰，如果叶长风还不能赶到，就只能另寻办法了！

墨卿烟在心中暗暗想到，从她离开赤峰关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天的时间，而之前陆风辰就说过，他会在七日内出兵进攻萧寒轩。

而那个时候，萧寒轩也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墨渊出兵攻袭陆风辰的后方，自己必须在那之前占领沧澜关，才能成功阻止墨渊出兵西华的计划，让东墨的百姓避开西华的战火。

也就是说，自己必须在五日内，占领沧澜关！

正想着，耳旁便有马蹄声急急而来，墨卿烟顿时循声抬头看去，便瞧见叶长风正从远处策马疾驰赶来，身后还有数十名身着盔甲的士兵随行。

“云凰殿下！恕末将来迟！”

战马临近墨卿烟身前数十步的时候，叶长风便与那数十名士兵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墨卿烟身前，双手抱拳，朝着墨卿烟躬身一拜，每一个人眼中的崇敬之色，都丝毫不弱于胡玉胡弓等人。

这数十名士兵，皆是叶长风的亲卫，也都是从当初那场沧澜关下的血战中挣扎活下来的士兵。

墨卿烟看着身前这些士兵，一时间竟也愣在了原地，她看着士兵们眼中的崇敬与激动，却是怎么没有料到，自己离开东墨的数月时间，并没有将这份沧澜关下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的情谊磨灭在将士们的心中。

墨渊靠着自己的阴谋诡计的确夺得了东墨的帝位，但却没能得到这些将士的忠心，至少对墨卿烟身前这数十名将士而言，墨渊的一旨圣意，或许还比不上墨卿烟一句简单的命令！

毕竟，他们之间的忠诚，不是位高权重的压制，而是同生共死的情谊。

江边的冷风陡然吹过，墨卿烟心中忽然间有些自惭形秽，因为在片刻之前，她的心中还在怀疑着这些将士的忠诚，她曾试图用眼睛里的冰冷阴暗，去审视这份血与火铸就的忠诚！

想到这里，墨卿烟深吸一口气后，突然间朝着将士们低下了头，深深的鞠躬一败。

江边迎面而来的冷风掠起她垂落在两侧的墨发，那双不被人看见的眼睛里，有一层薄薄的水气蕴绕，是她心中的愧疚，也是她心中的激动！

至少，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这些将士冒着大逆不道的骂名，选择了相信自己！跟随自己！

哪怕自己选择的这一条路，充满了艰辛，希望渺茫！

片刻之后，小镇外的山林之中，墨卿烟正与胡玉，叶长风等人围坐在一起，在他们当中，还有一张绘制详尽的地图铺开在地上。

“这么说来，当初西华大军兵临沧澜关城下，其实并不是朝廷抽调不出兵马救援，而是墨渊从中作梗，其目的就是为了将我调离墨京城？”

与叶长风回合后，墨卿烟也没有耽搁太久的时间，便将其带到了大队人马藏匿的山林中，打算召集尹石等将领与叶长风一同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而在路上，叶长风也将一些东墨国的事情告诉于她，其中就有关于当初沧澜关一战的事情。

墨卿烟从叶长风口中得知，在她离开之后，便有数万东墨精锐进驻沧澜关，一来是担心陆风辰出尔反尔，杀一个回马枪；二来则是为了跟在陆风辰身后，接收回那几座被攻陷的边城。

从这数万精锐抵达沧澜关的时间来看，显然当初东墨并不是没有兵马应对西华大军，而是墨渊刻意隐瞒了一些事情，说不定当时这数万精锐早已经抵达沧澜关附近。

他们没有及时支援沧澜关，只因为墨渊与萧寒轩早已经暗中勾结，自有办法利用萧寒轩逼迫陆风辰撤军，当然这数万精锐也是一道保险，以应对陆风辰违抗圣旨后的情况。

“没错，这也是为何当初收到云凰殿下的密信后，末将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这件事情。

墨渊这种那将士们的鲜血来铺就自己的道路的君王，莫说他是以非常手段夺得了帝位，即便是顺理继承，我等也绝不服他。

东墨国数百年基业若是落到了他手上，当为百姓之苦，将士之祸！”

叶长风点了点头，眼中带着怒意沉声说道，显然对于墨渊的恨意，也不在少数。

“呵，为了所谓的帝位，他不惜敞开国门，让西华大军长驱直入，的确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都怨我，当初一心想着阻止秦华，为兄长报仇，没能在墨京城中看出他的狼子野心。

不过现在看来，或许秦华谋逆都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只怕那秦华到死都想不到，自己一开始就注定沦为他人的垫脚石！”

墨卿烟苦笑一声，她从叶长风那里得知，在墨渊登上帝位不久后，秦华便被墨渊以谋逆的罪名处死，祸及全族。

好在其长子秦书竹提前收到消息，提前带着一些血亲逃离了东墨，至今下落不明。

想到这里，墨卿烟心中忽然间变得有些低落，脑海中也开始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道竹林送别的身影。

“不知如今的你，又在何处，是否安好？”

心中念起，墨卿烟缓缓起身，转头望着远处滚滚东流的沧江之水，一时间百感交集。

当时在墨卿烟的心中，他是罪臣之子，是仇人之子；她与他之间，注定天各一方。

可如今当她明白秦华或许也是被墨渊利用之人时，心中对于他的思念，却是悄然渐深。

当初竹林下那十卷墨画，那十里墨桃，他对她的情谊，由此可见。

奈何她当初即将奔赴战场，再加上仇怨间隙，她最终没有接受那份情谊，选择了分道扬镳！

如今再回故土，尽管她已经明白了一切，却再也无法去改变什么。

默然良久后，墨卿烟终究只能轻叹一声，目之所及，江水浩荡，滚滚东去。

心如波澜起伏，不知君昔何方，唯愿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