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蚍蜉撼树
陆朝宗今年不过三十有七，尚未到不惑之年，正当壮年的他加上天生的优良底子，容貌自然是俊秀端正不说，身上还透着些雅致非凡的气质，一米八还要靠上的高，加上常年的行军打仗生涯，体态矫健而挺拔。放在陆云萱生活的时代，绝对是中年气质帅哥一枚。所以陆云萱虽然对她的渣爹百般不满，却不得不承认，她爹是极有男性魅力的，估计早年拜倒在她爹脚下的名门淑女们绝对不会少到哪里去。
当然陆云萱今天来陆朝宗的书房绝对不是来膜拜她爹逆天的颜值的，她今日请安过后就被娘亲告知了赐婚一事，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君夫人能想明白的事，陆云萱自然也看的透彻，嫁入宫廷看似风光，背后却不知有着怎样的暗潮汹涌呢，她又不是陆雨薇那样的白痴，削尖了脑袋往里钻，看的陆云萱都想吐槽一句是不是傻了。
“春光正好，不去你母亲那练字来我这里做什么？”陆朝宗放下手边正在处理的公文，有些不悦的看着刚刚进入自己书房的女儿，在他看来，这个女儿从小就不算出众，长相容貌顶多称得上是清秀，读书绘画也不算出彩，问她句话，也总是吱吱呜呜答不到点子上，同样请了先生教习书文，这个正室的嫡女功课也比她的两位姐姐差远了，若不是皇上属意与她，他还真不愿意让这个女儿嫁到皇家去现眼，只希望她能听话一些，不搬弄是非也就足矣了。
听，听听，这就是她的亲爹，不问原由，二话不说就是敷衍责怪，陆云萱冷笑了一声，不在犹豫开口说到，“云萱在这里给爹爹请安了，今日女儿给母亲请安时忽闻圣上有意赐婚，女儿深觉惶恐，自认不够贤良淑德，怕给家族蒙羞，请父亲代女儿转告陛下，这太子妃的位置，女儿福薄，恐无缘享受。”
“大胆，放肆，这话是你一个女儿家能说的吗？这是与我说话的态度吗？况且圣上的想法岂是你能左右的？看看你的母亲都教了你什么，真是个忤逆不孝的东西！”陆朝宗愤怒的一声喝骂，拿起手边的景泰蓝描金珐琅笔山就向陆云萱的方向掷去。
“你骂我即可，扯上母亲算是怎么回事？我母亲是什么样的人，相处了半辈子难道你不知道吗？女儿深知在爹爹心目中不如两个庶出的姐姐优秀，可也是留着你陆家的血脉，你就这样眼看着女儿踏进火坑吗？”看着她爹的态度，云萱本来平静下来的语气也逐渐变得激动起来，有什么好怕的，事已至此，在不抗争，难道真要嫁给那倒霉太子表哥吗？
“你就不能小声点吗？什么火坑，嫁给太子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福气，皇上钦点了你，可见是你的幸运，过两日我在给你请个教养嬷嬷来，好好修一修你的脾气。”陆朝宗发完了火气，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盏，品起茶来。
“那这样的福气还是给别人吧，女儿实在是无福消受，女儿虽不才却也不愿意做那任人摆布的棋子，天下皆知，太子的生母早亡，皇上又极其宠爱华贵妃母子，虽无废去太子之心，但同样是龙子，其他皇子们焉能没有想法？尤其是最大的两个皇子之间，一个是皇后嫡出却不得帝心的太子殿下，另一个是深得帝心却名位不正的宠妃之子二皇子殿下，这样紧迫的形式，可见将来夺嫡之争无可避免。而父亲您手握重兵，又是华贵妃的嫡亲兄弟，说是没有私心恐也不足以取信于人，与其这样，皇上干脆釜底抽薪，两个女儿都嫁入皇家为妃，手心手背都是肉，这样的权衡牵制之策着实不错，可惜皇上他误算了我不受您宠爱这个因素，否则这个计策还是行的通的。”
言已至此，陆朝宗意识到自己对于这个嫡出女儿实在是过于轻视了，果然不愧是君颖怡教导出来的女儿，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知道隐藏自己，关键时刻却能直指问题核心，心智灵敏也远胜于他人，若是男儿身，定是不可小觑，真是可惜了。
发现自己小觑了这个女儿之时，陆朝宗决定转换自己的态度，“你说的话也许是极有可能，但你既然已经知道了皇上的打算，就应该知道，这件事是谁都阻止不了的，我相信，圣心已定，无力回天的道理以你的智慧不会不明白。”
若今日不是有着未来灵魂的陆云萱而是其他任意一人，听了陆朝宗这一番话，怎么着也得悲春伤秋，自感人生无望什么的，可陆云萱不同，从母亲那里来书房的路上，她都在冷静的思考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自然也清楚此事如她这个渣爹所说，已经无力回天，但是最初不表现的激动一点儿，怎么能引她爹入毂呢。
这一路行来，她早已看穿，刚才所说的权术平衡也只是一个方面，当今圣上还是相当信任自己的父亲的，否则大可以收回权柄，罢了她爹的军权，只是这信任之中也不乏敲打之意，陆朝宗若是不从，这君臣关系怕是要有嫌隙了，此为其一。
其二，便是之所以一定要选择陆云萱嫁给太子的原因了，取的是陆云萱背后的君家势力，本来前皇后出身的庆国公府就是簪缨世家，她母亲出身的君家也不遑多让，只是皇后身故以后，这两家就逐渐淡出了权利圈，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太子没有母亲支持，难免势弱，多了君家的支持，也能使他更为强大。由此可见，皇上对太子并非无情，只是丧妻之痛让他对这个儿子多有埋怨，但是他可以斥责这孩子，却容不得他人来轻贱。
基于以上两条，陆云萱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她是最佳的太子妃人选，可让她就这样认命她也不甘心。
“云萱，你大姐雨薇虽然有些跋扈，往日对你也多有成见，但却没有多少心机，这次你们一同嫁入宫中，也希望你们能守望相助，至于这帝位归属，自有皇上操心，你且做好嫁人的准备就是了。”见云萱久未回话，陆朝宗干脆一锤定音，不愿在和云萱纠缠。
陆云萱再次冷冷的笑了一下，那圆鼓鼓的可爱小脸上做出这种表情，倒有些引人发笑，“自有皇上操心，父亲当真如此认为？可女儿却认为刚刚已经说清楚了，皇子长大，夺嫡之战已然迫在眉睫，相信这一点您在朝堂之上，看的定是比女儿清楚，再者，我可不认为我那贵妃姑妈和二皇子真的没有那问鼎大位的想法，否则也不会有赐婚这事了，不是吗？父亲，你要知道，我若入宫，必不在是陆家云萱，太子才是我终身的倚仗，相信我母亲身后的晟国公府也会做此打算，毕竟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有了晟国公府的支持，再加上太子身后的庆国公府，您觉得怎样呢？”
觉得如何？陆朝宗骂娘的想法都有了，他手中有五万兵马不假，可这两家也不是吃素的，真拼起来，谁能落着好？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陆朝宗没想到云萱想的如此之深，索性直接问其心思。
“事已至此，当然不嫁是不可能的，我还不至于去螳臂挡车，蚍蜉撼树，只是父亲，我希望在未来的夺嫡之战中，您能真正的做到两不相帮，父亲是顶天立地一男儿，可愿应下这一承诺，当然我也保证，若是别人没有伤害我利益的动作我也不会主动攻击，毕竟也是亲姐妹不是吗？当然父亲也可以不答应，只是到时去了宫中，会发生什么，影不影响陆家，小女就不知道了。”云萱终于将她的目的和盘托出，她何尝不知道这场婚事从来就由不得自己，但是她不介意步步为营为自己挣些利益出来，华贵妃最大的倚仗就是她这个手握重兵的亲弟弟，没有了陆朝宗，陆云萱到是想要看看她能翻出多大的风浪来。
此刻，若不是不行，陆朝宗亲手掐死陆云萱的心都有了，要不谎称暴毙？可当今圣上也不是好糊弄的。陆云萱啊，陆云萱，我还真是小觑了你，也罢，本就无益介入那场争端，以此为名义彻底撇清关系也是好的。“为父答应你，但是谨记你的话，若有违背，咱们的交易即刻作废。”
“当然，我陆云萱可不是那种说话不算的小人，既然如此，小女就先陪伴母亲去了，您忙，我就不打扰您了。”得了实惠，怎么也得给她爹顺顺毛，得了便宜还卖乖就不好了。
陆朝宗看着这样的女儿，苦笑着挥了挥手，真是走了眼了，以为是只兔子，谁知道吃人不吐骨头，希望春宴时他的贵妃姐姐可千万不要犯傻啊，哎，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各安天命吧。
次日，皇上有意赐婚的消息便从夏钟灵的院落中传出，与君夫人和陆云萱不同的是，夏钟灵母女表现的极为开心，在她们心里这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命格。
尤其是在夏钟灵看来，她女儿是嫁给二皇子不假，可是宫中最受宠爱的华贵妃是二皇子的母妃，他们家雨薇又是她嫡亲的侄女，这可不就是亲上加亲了吗？至于太子，一个没了娘的孩子，听说又不得皇上待见，谁又能知道他还能做的了几年太子的位置，她陆云萱虽也是贵妃的侄女，但这么多年过去，虽然因为身份原因，一直未能亲自觐见华贵妃，但从贵妃赏赐下来的礼单中也能看出贵妃对她是多有不喜的。哼，嫡女又怎样，嫁给了太子，在宫里以后有的她熬的。
至于这个侯爷府，君颖怡那个女人是出身高贵，可惜是个不会下蛋的公鸡，嫁进来这么多年也就只得一个女儿，宠爱还不如她这个妾室，等到了将来她的儿子继位侯府就有她好看的。
想到各种美好的未来，夏氏越发的满意了，侯府老夫人，新君的岳母，还有什么是她夏钟灵得不到的呢。
至此，一家欢喜一家愁，喜得自然喜上眉梢，愁的也开始未雨绸缪，至于是东风压过了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了东风，且看各自手腕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