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43 温柔的狮子

左沿慢慢向前，拨开不知如何说话的顾我思。

“你什么意思？”左沿问，冷静得可怕。

松南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很能吗？”

这句话彻底惹怒了左沿，之前歹人也是这样说的，难道她就活该被欺负吗。

“所以你就不接电话，就算我被那两个混蛋毁了你也不会心软？”左沿绝望地低吼。

松南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奇，“什么混蛋？”他问，急切而紧张。

左沿微笑，“有时候我真的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你。”她一字一句地吐出这些话。

松南看着她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顾我思，究竟怎么了？”他及时拉住了想要离去的顾我思。

顾我思看着他，眼睛像一把把尖刀，刺得他遍体鳞伤。

“我告诉你怎么回事，左沿刚才差点被两个坏蛋欺负了，她给你打电话，你没接，你真的不该接近她，离开她吧，或许没有你，她会更快乐。”

她的语气也很平淡，但字字珠玑，击打着松南的心脏。

慢慢地，她发现连她自己都对这个男人死心了，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何必强融，这世上的人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一个阳光积极，一个阴暗悲观，顾我思从来不觉得自己应该是阳光的人。

江亦卉正走在林荫道上的时候，王寒至气冲冲地走到她面前，狠狠地甩了她一个巴掌。

她的朋友们退开去。

江亦卉生气地抬起头，看见了王寒至疲惫的脸。

在她的记忆里，这还是王寒至第一次动手打她这个妹妹，即便平常她真的很混蛋，总是惹他生气，但不管如何，他都没有这样对过她，说不难受总还是假的。

但她自己心知肚明，这个巴掌是为了什么挨的。

“你究竟要干什么？”男人的嘴似乎是封闭了几个世纪的冰天雪地。

江亦卉不满地看着他扬在空中的手，“你干什么！”她吼道。

王寒至放下手，沉默半晌。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安排人为难左沿的事，江亦卉，我警告你，你要是再用这种卑鄙的方式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我不会放过你。”王寒至轻声说，但话语里充满了力量。

“卑鄙？我的好哥哥，你都不照镜子吗，你自己不知道比我卑鄙多少倍，否则也不会在家里养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江亦卉眼睛红红的，有种狗急跳墙的意味。

“你闭嘴！”王寒至命令道，“从今天开始，我要是再发现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亦卉趾高气扬地从王寒至身边走了过去，眼角里都是轻蔑的笑容。

王寒至回头，却看见了左沿和顾我思站在身后，也亲眼看见了江亦卉看左沿的眼神，凌厉无比。

他心中清楚，她是不会轻易放过左沿的，这点他清楚，他们有些像，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敌人。

江亦卉走后，顾我思才抬脚走到王寒至面前，怔怔地望着他。

“你跟她说了什么？”她问。

王寒至摇摇头。

“王寒至，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卑鄙，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对付手小沿。”顾我思失望地说。

王寒至笑了笑，“不是我做的，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吗？”语气温和，像男朋友哄着女朋友般。

“承认了又怎么了？”顾我思咄咄逼人的眼神，使王寒至慢慢褪去了他的柔和。

回应顾我思的是比她更加犀利的眼神。

“你不相信我？”他反问。

“事实就在眼前。”

“我说了我没做！”王寒至突然提高了音量，眼睛愤怒地鼓起。

顾我思有些害怕地往后躲闪了一下。

“你凶什么？”左沿急忙走上前，呵斥王寒至。

王寒至迅疾看向她，“你给我闭嘴！”

左沿还想要说什么，却被顾我思拦住了。

“顾我思，不管你信不信，这事不是我做的，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凭什么保证？”顾我思反问。

“你现在去城市小屋，就会明白我的心意的，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我在乎你。”他一改之前暴戾的态度，语气和缓而温柔。

顾我思突然失去了继续追问下去的欲望，或者说在她的骨头里就相信，这事根本就与王寒至无关。

这段时间以来，王寒至的为人她几乎了解。

她来到城市小屋的时候，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她仔仔细细感受了一下，那架空书架满了。

阿承站在一旁，似乎等了顾我思许久。

“这书架是什么时候装好的？”顾我思问他。

阿承微微颔首，“昨天就已经装好了，顾小姐没有发现吗？”

顾我思摇头，“为什么突然装上？”

“之前顾小姐可没问为什么空着。”阿承回答。

顾我思看了他一眼，“现在我感兴趣了。”

“是，顾小姐，可能是因为老大慢慢忘却某个女人了吧，我也是猜想的。”

王寒至出现在阿承眼前，顾我思身后，他示意阿承离开。

“他的猜想是对的，有些事情我没告诉你，但现在我希望你可以听我慢慢说完，关于空书架，关于我心中的女人。”王寒至没看顾我思，似乎在自言自语。

顾我思心头出了惊奇，还有一丝丝疼意，原来王寒至心中也是有人的，那么暴戾冷血的人，也是有柔情的。

事实上，这一点，她已经坚信。

“好，你说。”顾我思笑了一下。

“她叫安又晴，是我上大学的时候认识的，我很爱她，从大一到大四，我们一直在一起，尽管偶尔吵闹，我还是觉得幸福，可好景不长。”王寒至低下头，似乎在脑海里挖一段不愿忆起的往事。

“那现在呢？”

“毕业那年，她走了。”

“走了？”顾我思满脸疑惑。

“对，永远地走了，她被人杀害了。”王寒至突然哽咽起来，眼眶里灌满了泪水。

“那次杀戮让我们所有人都胆战心惊，我们大学处在很偏僻的地方，到了晚上外面几乎是黑压压的，可那天晚上我跟她吵了架，她独自出了校门，后来就被人…”

王寒至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他僵硬地坐了下来，脑袋埋进双腿之间，大声抽泣起来。

眼泪在他本就凹陷的眼睛里打转，他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顾我思走过去，双手揽着他的双肩，轻轻安抚着。

王寒至的情绪似乎恢复了些，他缓缓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顾我思。

他说，“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静静地躺在青草里，身上全是凝固的血水，法医说她的身体上有十七个深可见骨的口子。”

他呆若木鸡的双眼，空洞地看着堆满书的书架。

“谁这么残忍？”顾我思有些惶恐地开口问。

王寒至长叹一口气，“她善良单纯，没什么仇人，后来警方说，那是一起连环杀人案，而安又晴只是案子里的一件。”

“连环杀人？”顾我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寒至，这种只有在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如今居然就发生在自己身边。

王寒至郑重地点点头，“凶手到现在都还没抓到，十年了，我不信他就这么消失了。”

他的手背上爆出粗壮的青筋，眼神里不可浇灭的决心让顾我思的心一软。

“这些年，你在找他？”顾我思担忧地问。

王寒至默认，拿出烟，点燃，重重啜了几口。

“有头绪吗？”

“没有。”

“这就是为什么这家书店有那么多的犯罪学？你在研究罪犯？”顾我思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男人更多的是沉默。

“这书店是她以前最喜欢的，而这书架，有她的名字。”王寒至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温柔地抚摸着书架。

就像轻轻抚着恋人的头发。

他的嘴间慢慢溢出笑容，脑海里是一个女子歪着脑袋在书架上写上自己名字的样子。

多么美好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多么美丽的女子，走在他的心上。

可是这一切，最终怎么都变成了血水，永远消逝了呢。

王寒至似笑非笑，身体几乎瘫软。

而顾我思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着他，他眉宇间的不凡之气，每条皮肤上的纹路明明柔和而动人，却被他全数隐藏了起来。

最爱的人这样走了，这样屈辱地走了，他怎么能不隐藏好自己，因为真正的自己他不敢面对，也无法面对。

究竟又是怎样的爱让一个男人在这个城市蜷缩十年，只是为了严惩凶手。

他一定在深夜里绝望过，痛苦过，甚至想过要一死了之。

可是这一切，只有他自己是唯一的知情者。

世上的人都以为他薄情寡义，凶狠毒辣。

其实，他才是人间最美的天使。

顾我思清澈的眸子闪动着泪花，难怪他抱着她的时候，身体如此冰冷。

难怪这个男人如此宠辱不惊。

“可为什么突然要放书在上面？”顾我思看着书架上小小的名字问道。

王寒至看着她的眼睛，“十年了，我想放过自己，也放过她的魂魄，如果她尚在人世，一定不希望我活得这么狼狈。”他重重地呼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