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玉佩（下）

接下来的三天里，毛子从乔村长这里学到了不少的丛林法则，了解了很多平日里根本接触不到的知识。只是一路走下来，别说鼻耳熊的足迹，就是野兔、野鸡什么的也没碰上一只，众人带的口粮眼看就要见底了，如果再不尽早找到猎物，只能饿死在山里。

这日，晚饭过后，下了多日的大雪终于打住了，填饱了肚子的乔村长惬意的点燃了旱烟，将毛子叫到身旁，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村长，你说这天上的星星是怎么来的啊？”毛子娴熟的清理出来一个干草窝，正叼着根稻草，舒舒服服的躺着，惬意的望着天空。

“不知道，听说世上死一个人，天上多一颗星。”乔村长随口答道。

“那你看那七颗星，连成一把勺子状，是不是连死七个啊？”毛子笑问道。

“什么勺子，那明明是。。。”乔村长说了一半的话语打住了，诧异的望着天空，眼中闪现着激动的光泽。

“看到七星成勺之日，就是围捕鼻耳熊之时，顺着勺尾的方向往下看，找到三棵互相扭缠在一起的雪松，鼻耳熊就在雪松下面。这畜生平日里就极为懒惰，进入冬眠后更是不到万不得绝不动窝，所以你们上山前一定要准备些烈性的炸药，点燃后扔进洞穴方能震醒这种蠢货，切记切记。”几日前院子内，老王头嘱咐过的话如一记警钟敲响在乔村长的脑海中。这几天日夜不停的奔波，只顾着找三棵雪松，竟把七星成勺的事情给忘记了，多亏毛子刚才无意间的一句话，方才点醒乔村长。

“毛子，你救了全村人的命啊。”乔村长激动的一跃而起，拉着毛子就往深山中跑。

“啥？”毛子一脸迷茫，如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

乔村长也不细说，将猎刀从腰间拔出，紧紧握在手里，加快脚步向丛林深处跑去。

片刻，一处巨石旁边，三颗高大的雪松拔地而起，奇怪的是，它们并不像其他雪松一样笔直而立，而是歪歪扭扭的长到了一起，似乎它们三个的前世是仇家，彼此都看不惯对方，即使化作雪松也要打作一团。其中一棵雪松的树根下有一处洞穴，漆黑的洞口如同恶魔的嘴巴，无声的警示着过往的路人。

“这个洞穴就是鼻耳熊的冬眠地？”毛子悄声问道。

“是的，我在附近先观察一下情况，你速速回去喊人。”乔村长悄声吩咐道。

毛子赶忙点点头，他虽然好奇心颇重想一探究竟，却也知道此刻应该以大局为重。

在毛子去喊村民的同时，乔村长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这里地形广阔，除了一条上山和下山的路之外，巨石旁边还有一大片空地，似乎是人工堆砌而成。

“没听说有村里人在山上修过这个啊，可这片空地怎么看，都不像是自然形成的。”乔村长满腹狐疑的嘟囔着，却没有往下细想，如何引出鼻耳熊才是当务之急。

乔村长四周打探一番后，一条妙计涌上心头，他咧嘴一笑，开始着手搜集地上的松果。

片刻后，村民在毛子的带领下气喘吁吁地都赶了过来。面对村民的询问，乔村长也不详说，只是神秘兮兮的笑笑，吩咐村民们赶紧捡松果。在众人的努力下，不多会就搜集了好多，堆在一起，像小山一般。

看到松果的数量差不多了，乔村长便把村民聚在一起，悄声吩咐道，“按这个计划搞准能成事。我们分成三队，第一队跟我一起，在洞口点燃松果，把金甲虫熏走，第二队准备好鞭炮，等金甲虫飞走之后，就往洞里面扔鞭炮，把鼻耳熊吓出来，第三队在洞口埋伏，把捕网拉起来，等着鼻耳熊入网。”

村民们听后纷纷叫好，点头称赞。可在实际实施的过程中，却遇到了大麻烦。

首先是风向不对，松果是点着了，但是浓烟根本不往洞里去，全部飘散到外面了。其次是火药潮湿，鞭炮根本就点不着，众人尝试了多次，都无功而返，郁闷不已。

乔大磊偷偷的摸了摸自己怀中装火药的袋子，犹豫了起来。通过这几日的相处，他发现乔村长不仅为人宽厚，乐于助人，而且胸襟豁达，深明大义，不像是见死不救的人。若不是他曾经对做自己做过的那件极其过分的事情，乔大磊说不定真的会放他一马。

乔大磊至今还记得，那年冬季捕鱼，冰面裂缝，他不小心掉了下去，而乔村长就在他旁边不远处，不仅对他的求助声置若罔闻，竟然还一溜烟的跑掉了。他在冰河里冻了小半个晚上才硬撑着一口气爬上来。命虽然捡回来了，可命根子却冻坏了，从此沦为了全村人的笑柄，至今都没有讨到老婆。每当想起这事，大磊都后悔当初应该直接冻死在河里，也不用受这份窝囊气。

正当乔大磊情绪阴晴不定之际，而其他村民又一筹莫展之时，毛子怯生生的站了出来，小心翼翼的问道，“村长，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错对都不要紧。”乔村长鼓励道。

“鼻耳熊嗅觉不是出了名的灵敏嘛，我们可以先把它引出来，然后在洞口点燃松果，用浓烟阻断金甲虫的进攻。”毛子认真的分析起来，“至于如何引出鼻耳熊，其实也很简单，它那么馋，咱们又带的有玉米棒子，我还发现旁边的雪松上挂着一只破旧的蜂巢，里面应该还残存一些蜂蜜，把蜂蜜涂在烤熟的玉米棒子上放在它的洞口，就算现在是逆风，我就不信它不闻着味出来。”

“好！好！”乔村长对毛子的提议赞不绝口，见其他人也没有明确反对，便按照毛子的意思吩咐下来，众人当下便忙活起来。不多一会，两棒金灿灿、热腾腾的玉米冒着香气出炉了，毛子又将蜂蜜仔仔细细的涂在玉米棒子上。顿时花草的芬芳和玉米的香味四溢而出，人群中悄悄响起了咽唾沫的声音。

毛子看到众人的表情，笑而不语，用木钎穿上蜂蜜玉米，得意的向洞口走去。拿着木钎的另一头，将蜂蜜玉米棒子伸向树洞的深处。其他人则按照原定计划埋伏在洞口左右，睁大眼睛，盯着树洞深处。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洞内没有一点动静。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就在众人都想放弃之际，树洞深处传来了深沉的低吼声，带着一丝怒气，似乎还夹杂着一点点的激动。

其实，足足用一个时辰引出鼻耳熊，也超出了毛子的预估，但是细细想来，可能是鼻耳熊在温暖的被窝里纠结了许久吧，毕竟要美食还是要美觉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最后这呆子可能终于想明白，美觉常有而美食不常有，享受完美食再睡美觉岂不更爽。

毛子无奈地笑了笑，摇摇脑袋，将面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把注意力集中在洞口中。随着低吼声越来越近，毛子迅速把蜂蜜玉米棒从洞内抽了出来，一路小跑的往后退。洞口外的四个村民则顿时绷紧了身体，握紧捕网，紧张的盯着漆黑的洞口。

不多时，一只艳若孔雀、体壮如牛的动物“哼哼哧哧”的冲了出来，想来是长时间的奔跑消耗了不少体力，原本的怒吼声到洞口处竟变成了喘息声，小小的眼睛顶在脑袋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张大嘴完全张开，嘴里却不是满口獠牙，而只长着四颗微黄的小板牙，与巨大的身躯十分不协调。两条黏黏的口水正从嘴角淌下，长长的如大象般的鼻子上长满了白毛，鼻子旁边是两只偌大的扇风耳，一只是粉红色，另一只竟然如斑马般黑白相间。

如此呆萌的生物，毛子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果不是这个东西身上的味道实在太臭，毛子简直要笑出声来。

此刻众人已用衣服遮住了口鼻，但是难闻的气味还是穿破衣物迎面而来，连眼睛都忍受不了这种气味，微微有些酸辣，泛起了点点泪光。

乔村长凝神屏气、消无声息的蹲在雪松上，默默的盯着洞中跑出的“怪物”，待它完全脱离洞口之时，眼中精光四起，吹起一声响亮的口哨。树下的村民闻之，拉绳落网，一气呵成。其他的村民默契地抱着松果飞奔至洞口，开始点火。

鼻耳熊似乎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奋力的挣脱绳索，本能的向洞口退去，这时早已埋伏在树上的乔村长找准时机一跃而下，手握两尺来长的大木棒直击鼻耳熊的后脑壳。

随着“嘭”的一声闷响，黄黄的、如鼻涕一般的汁液足足溅了乔村长一身，他也顾不得擦拭，紧接着又对着鼻耳熊的左右膝盖就是两棒子，鼻耳熊呜呼一声，两腿一软，倒地不起。

众人看到此景，纷纷欢呼雀跃起来。乔村长也面露得意之色，这才团起雪球擦拭着身上的黏液。

只是，刚擦了两下，毛子紧张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村长，洞口！”

原来洞口的村民由于太过激动竟然忘记点火了，而是抱着松果呆站在原地。乔村震惊之余，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绝望的喊道，“快点火！快点火！”

村民们这才缓过神来，手忙脚乱的打着火石。但为时已晚，洞口深处迅速的传来了渗人的“嗡嗡”声，并越来越大。见这架势，这几人更是吓得两手颤颤，连火石都拿不稳了。好不容易点燃了松果堆，“嗡嗡”声已近在眼前。随着浓烟缓缓升起，不少金甲虫纷纷落下，但还是有一些金甲虫突破了浓烟，如死神般盘旋众人头顶。

“快藏到雪堆里！”乔村长大声喊道，“用雪盖住身体！”

毛子听到后，手里的玉米一扔，机灵的就地一滚，钻到了旁边的雪窝里，只露着一双眼睛，紧张的盯着外面。

点松果的村民离金甲虫最近，听到乔村长的指令后为时已晚，只见一只金灿灿的如天牛般的金甲虫飞到了一位村民眼前，狠狠的叮了下去。与此同时，这位村民瞬间痛苦的捂着脸庞，如无头苍蝇般乱跑乱撞，随即倒在雪地上，剧烈的抽搐起来。不多会，那个村民黝黑的皮肤竟然变成了诡异的金黄色，远远看去如镀了一层黄铜般。

伴随着阵阵惨叫，越来越多的“铜人”倒下了。毛子惊恐地闭上了眼睛，不忍直视外面的惨状。

不知又过了多久，外面的声响方才慢慢小了下来。不知金甲虫是吃饱喝足昏昏欲睡还是受不了这种寒冷的天气，只见这些“魔鬼们”的飞行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竟干脆收起翅膀，像一粒粒金色的宝石般落在雪地上，甚是好看。

毫无山林经验的毛子不知道金甲虫还有没有攻击性，只能继续呆在雪地中观察情况。

就这样不知又过了多久，就在毛子冻得几乎快要失去直觉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方才在不远处响起，“还有没有活着的？言语一声！”

是乔村长的声音！毛子激动的刚想说话，却发现下颚早已冻僵，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四肢也没了知觉。毛子着急的直眨眼，但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乔村长从自己身边走过。

正当毛子思索着如何才能让村长发现自己时，一个鬼魅的身影悄无声息的靠了过去。此刻乔村长正坐在石头上恢复着体力，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只见这个身影在乔村长身后不远处摸摸索索捣鼓了几下，然后又迅速的离开了。

毛子纳闷了，那黑影行动如此迅速，莫不是山中的妖怪做祟。毛子心头一颤，赶忙努力活动面部冻僵的肌肉，意图早点提醒乔村长。

突然，一声震天动地的响声传遍整个山野，毛子只觉自己的耳膜疼的嗡嗡叫。紧接着，就听到“噗通”一声，半截尸体直挺挺的落在毛子眼前的雪地上，溅了他一脸的鲜血。

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的毛子差点吓的直接背过气去，这还不算完，雪地上刚刚落下来的那半截血尸哀嚎一声，两手扒拉着缓缓向毛子爬了过来。

“毛子。。。”满脸是血的乔村长有气无力的说道，他试图爬得再近一点，但终究还是无奈的放弃了。

看着乔村长的惨状，惊诧和悲愤一齐涌上毛子的心头，泪水涌出眼眶。

“毛子。。。”乔村长似乎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一丈开外，乔村长的下半身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脖上。。。玉佩。。。交给。。。”

乔村长费力的从脖子上掏出玉佩，只是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已经断了气。

亲眼看着对自己照顾有加的长辈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毛子悲痛之余，更是愤怒至极，那个黑影究竟是谁，要下此毒手。

黑影的身份很快就揭晓了，乔大磊熟悉的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

“老乔，你走好啊！”乔大磊嘿嘿的笑着，眼中闪现着复仇之后的快感。

“我不仅要你死，还要你死无全尸！”乔大磊得意洋洋，飞起一脚将乔村长的下半身踢到一边。

“原来是他！乔大磊这个畜生竟然下此毒手！”毛子忿忿的默念着，将这笔血仇深深刻在了心里。

“咦，竟然还有个玉佩？”只见乔大磊自言自语之际，已经将乔族长手中的玉佩捡了起来，拿在手中细细地把玩着，

这是一个通体泛黄的圆形玉佩，并不是常见的碧绿色，把玩在手上质感也不光滑，还有大大小小的斑点杂质嵌其中，成色相比于一般的玉佩甚至还要差上很多，连一些边边角角的细节都处理的很粗糙，如若放在集市中，绝对卖不出好价钱。但令人奇怪的是，这个其貌不扬的玉佩握在手中却给人一种温润如春的感觉，如同走在暖阳下的田间小路上，甚是惬意。细细看来，玉佩的正面刻着两扇大门，寥寥几笔，栩栩如生，连门钉、门环、门墩这些小细节都不放过，可见雕刻之人是一个手艺高超的匠人。反观玉佩的背面就差了不止一个档次，背面原本刻满了古朴的、大小如绿豆般的小字，笔划龙飞凤舞、铿锵有力，但是不知什么缘故，平整的玉面竟然被人硬生生的划了三道，类似一个大大的、丑陋的“米”字，让人看着着实不太舒服。而且这三道痕迹，不论是深度还是宽度，都能看出此人十分用力，划痕附近的小字完全看不清楚，显然是想隐瞒着什么秘密。

乔大磊虽识字不多，但是日常的用字还是不在话下，此刻眯着眼睛认真的研究起来，只是研究了半天，那背后小字竟然一个都不认识，不由得又一次对自己的文化水平产生了严重质疑。

毛子愤怒之余，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更加危险的事情，乔大磊距离自己如此之近，端详完玉佩之后，必然会发现躲在雪窝里的毛子，以乔大磊的性格，是绝不会留下任何活口的。

而此刻毛子全身冻僵，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等死。想到这里，毛子无奈的唉叹一声，自己果然是一条被诅咒的生命，不仅咒死了老村长和乔村长，现在恐怕终于也要将自己咒死了。

乔大磊又摩挲了一会儿，便把玉佩放入口袋，正准备转身之际，丛林深处传来了一声毁天灭地的怒吼，似乎连大地也害怕这声音的主人，而微微的震颤着。与此同时，乔大磊两腿一软，跌倒在雪地，不由得惊恐喊道，“啊。。雪怪。。真的有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