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杨昌浚的选择

杨俊昌面前的桌子上有两封信，一封是翁合同的亲笔信，另一封是左宗棠促他招募兵勇的命令。杨俊昌坐在案子后面，从头上把官帽摘了下来，放在了帽架上。眯了眯微微发涩的眼睛，他抬手再次把翁合同的信又拿了起来。

“其矛盾处历历在目：一者仵作验尸，第一次验之五毒，第二次验之有毒，何以有此差别。毕氏固然招供，其毒所系砒霜，则其生何处购得？此亦无眉目。二者毕氏供词，几次反复，服毒日期有三，初一，初二以及葛氏卧床以后，究竟何日？三者严刑逼供，每有重刑则必有所供，所得岂可作准？四者余杭知县……”

一页页翻过去，翁同和总共写了有十三条端倪。杨昌浚自己看着，也渐渐明白这件事情确实有内情。他皱了皱眉头，心情显然不好。

杨菊珍上京告御状，这一次弄得声势浩大，就连太后都惊动了，钦差不日就要到来。杨昌浚心里自然不痛快。

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胡雪岩，这是毋庸置疑的。刘锡同派人去截讼，胡雪岩从中作梗，这件事情陈鲁已经跟他说过了。他起初也并不在意，只觉得胡雪岩是随手为之，他甚至还责骂了陈鲁一番，觉得太丢人现眼。那杨菊珍要告，随他告就是了，一个妇人家，即便上了京都，又能干出多大的事情来？

想到胡雪岩，杨昌浚又叹了一口气。地方官员上任险要拜会地方大佬，这是固有的规矩，上海道台每次上任换人，那新官必然先要去漕帮里面拜会一三三老七少，以后的日子才能好过。但是他杨昌浚是浙江巡抚，官居二品，难不成还要看胡雪岩的脸色不成？

杨昌浚把手我成了拳头，要不是看在左宗棠的面子上，他此时早就已经想办法彻查胡雪岩的生意了。一个无官无禄的商人，再如何能跟巡抚斗？

这个时候陈鲁走了进来，看到杨昌浚赶忙跪下行礼：“下官……”

杨昌浚一摆手，说道：“起来吧，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陈鲁也不客套，两个人也是旧相识了，他说道：“榜子已经贴出去了，估计不出一个月就能有两千人。杨将军，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杨昌浚冷冷哼了一声，说道：“出发？马上钦差胡瑞澜就要来了，要是这件案子搞不好，我们恐怕去不了新疆，还都要回老家了。”

陈鲁皱了皱眉眉头：“有这么严重？”

看到杨昌浚面色不善，他说道：“这胡雪岩也真是的，明里一套，背地里一套，竟然给我们下套子！”

杨昌浚没有理会这一茬，而是说道：“算了，把那个邱少长给我喊来。”

邱少长便是当初杨昌浚派去余杭县暗访的，本是一个举人，花了些银子买了个县令，只是还没有补了实缺。

陈鲁应喏退下，不一会儿又带着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走进了大堂。

杨昌浚本想向他再核实一下余杭县那里暗访的结果，可是看到片这个人眉目闪烁，仿佛有什么心事，顿时觉得不妙。

“下官邱少长叩见杨大人。”

杨昌浚眯起了眼睛，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盯着邱少长看。

陈鲁也有些不明白，但是也不敢多话。

杨昌浚猛地提起案子上的纸镇拍了下去：“那刘锡同到底给了你多少银子？”杨昌浚本就是戎马之人，一声断喝气势骇人，就是陈鲁也哆嗦了一下。

那邱少长听说有钦差前来特查杨乃武一案，心里本就有些担心。被杨昌浚一将，他赶紧“噗通”一声跪下，哆哆嗦嗦地说道：“大人，小人冤枉啊！”

看到这一幕，杨昌浚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当下继续追问：“枉我对你一片信任，你竟然敢瞒上欺下？”

邱少长赶忙说道：“大人，下官哪敢啊！您派我去余杭县查访，下官便衣而去，查访三天后得知了确切消息才去余杭县丞落实。在县衙又看了两日卷宗才又回来。回来所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谎言！”

杨昌浚听他这么一说才稍稍放心，但是脸上依旧没有一丁点的和颜，依旧冷声说道：“我叫你去暗访，何曾叫你去查看卷宗？你为何要到县衙去逗留？不是为了勒索还能是为了什么？”

官场上的事情本来就都是潜规则，平日里不说那都是小意思，一但说明了那就是大事儿。到了这个时候邱少长自然不敢隐瞒，赶忙认罪：“那刘锡同一昧相请，下官才去县丞住了几日。绝没有收受一丁点的贿赂。”

杨昌浚叹了一口气，没有收受贿赂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要么置地，要么送金玉美人，这些肯定都是有的。但是这些也都是惯例，他心里自然也清楚，再问肯定也就没意思了。他挥了挥手：“看在你初犯，我也就不深究了。回去再写一份公函，把你查访所得全都写出来，以供钦差大人查看。若和以前所述有一丁点儿对不上，小心你的脑袋！”

邱少长赶紧连连磕头，谢杨昌浚不杀之恩。邱少长这边一走，陈鲁便说道：“大人，您是不是有些谨慎了，这钦差查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杨昌浚看了陈鲁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这一次慈禧太后的亲自发话了，还能不是大事儿？你自己来看看，大学士翁合同都亲自给我来信，点明这件案子中确实有冤情。大内总管文煜又公函一封，叫我协助胡瑞澜重审此案，勿要得实。林敬挽也来信询问这件案子里的疑点。这一个个哪一个是你我能惹得起的？”

陈鲁听完之后依旧不屑一顾：“扬大人，咱们是左大帅的人。这些人即便是有声望，又哪里能跟左大帅相提并论。依我看，这件事情咱们找老规矩办，三七开，直接把那胡瑞澜打发走也就是了。”

杨昌浚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咱们应付走他就提早抽身吧，这件事情实在是不好处理。李鸿章也乘机上了一封奏章，我跟左大帅上书一封，左大帅不会坐视不管。所以你这里千万把招募兵勇的事情给我弄好了。”

陈鲁点了点头：“没问题，不过大帅是不是有些着急了，他现在只是去督军，需要这么早准备吗？”

杨昌浚笑了笑：“咱们大帅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人都去了新疆了，要是不跟俄国佬打一架，那能舒坦了？”

陈鲁点头：“是极是极。”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