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净云净霞一路云游

阿婆走后的第三天一早，子女亲朋们把阿婆送去火化，随后在殡仪馆的小礼堂由单位的工会领导主持了追悼会。随着阿婆的遗体化为一缕青烟飘然而去，净云扮演的准儿媳角色也该洗去铅华。

下午四点，净云净霞到顺英家脱去“演戏”的行头，换了纳衣僧履出来。净霞哂笑说：“这两天好别扭，我都不知都我是谁了。”净云叹口气说：“是啊，我还没从戏剧性的悲情中走出来。在戏剧的舞台上我演过小龙套的角色，想不到在现实生活中我不得不带上假面具来做戏。”

净霞笑着说：“师姐，要不你就假戏真做，嫁给那个书呆子。”净云乜斜了净霞一眼，故意说：“我会的，不行吗？”净霞噌棱一声抽出半条宝剑横在净云脖前说：“师姐，你有违师命的话，我只好宝剑伺候了。”

净云横肘一击把宝剑磕回匣中，回敬说：“你也别给我演戏了。永红姐，你又何尝不是性情中人。”净霞满脸狐疑地看着净云，“师姐，你怎么叫我俗家名字？”净霞俗姓张名永红。净云笑道：“你不是感叹说这辈子没嫁给好男人，最恨那些粗鲁的男人么？我做主你嫁给陈新吧，他可是个斯文人。也好替我圆了阿婆的儿媳梦。”

净霞刮了净云的脸皮说：“不害羞！是你想嫁给那书呆子吧？只是碍于面皮，又难违师命。没关系，我放师姐一马。”净云嗔道：“找打！满嘴胡说！”净霞故作正经地说：“说话听音，锣鼓听声，是你说的‘也好替我圆了阿婆的儿媳梦’。”净云方体会到是自己说话有误，笑道：“咱们都别歪想了，正儿八经做尼姑吧。”

当净云净霞一身尼姑装束再次出现在陈家时，小妹陈瑶惊异地看着净云，抖动着嘴唇说：“阿嫂，你……你……”净云平和微笑说：“小妹，你现在看到的是一个本来的我，我是尼姑净云，有愧你对我的错爱，请你原谅。”

陈新痴呆的看着净云，讷讷的说：“她们没有错爱，阿云，你值得每一个人爱。不爱你的人是傻瓜，爱你的人绝对没错。”净云淡静的说：“陈施主，净云前来道别，一切缘缘就此了过。我们走了。”

陈新百感千思的看着净云说：“我晓得，你是曾经沧海，所以我也不做奢望。”净云淡雅从容的微笑说：“我经过海了吗？不过是在小河沟里翻了船。你和我的前夫比，你的胸怀应该有海的容量。”

陈瑶痛苦的说：“阿姐，你为什么不能做我嫂子？我是真心喜欢你！”净云充满亲和的说：“这个问题让你阿哥来解释吧。小妹，我也喜欢你和你们全家。阿弥陀佛！请施主们节哀，我们走了。”

净云净霞施礼后随即转身离去。却听到陈新在背后说：“阿云，我母亲刚去，原不应该提及个人问题，不过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去找你。”

出陈家门后从控江路走上军工路，走了好长一段路，不见坐车，净霞担心的问：“师姐，咱们去哪？”净云说：“还能去哪？走马回山！”净霞满脸委屈的说：“师姐，我饿了。”净云笑了，逗她说：“我也饿了，师妹，你去化点斋来。”净霞蹙着眉说：“怎么，你让我去要饭？”

净云呵呵笑道：“别不好意思！出家人讨斋饭天经地义。我跟你说啊，连毛主席当年云游寺庙都化过斋。”净霞瞪大眼说：“你胡诌吧！毛主席怎么会信佛呢？”净云说：“出家人不打妄语，我有根据。毛主席自述他年轻时和同学结伴去潙山密印寺访问高僧，就是一路讨饭去的。伟大领袖毛主席都能化缘，你就不能撕下脸面？何况咱们是正经的出家人，原本就是吃百家饭的。”

净霞气得说：“我知道，都怨你穷大方，把钱舍了人。害得咱们现在只能做游脚僧了。”净云趣笑道：“师妹果然绝顶聪明，一语道破天机。确实是囊中羞涩了，咱俩只能上演西游记了。我是唐僧，你是八戒。”

气得净霞拍打净云说：“师姐，你又糟蹋人。”净云说：“谁叫你跟个猪八戒似得，还没走两步路就叫饿？咱们要踏平坎坷成大道，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脚上问题，嘴的问题倒是其次。”

说话间，两人进了一家小商店，买了两双解放胶鞋和一柄雨伞。出得门来净云数数钞票，可怜，只剩两块一毛三了。净云笑道：“俗话说晴带雨伞，饱带饥粮，剩下的钱够买二三十个馒头了。”

净霞笑道：“山穷水尽了，师姐你还挺乐观的。”净云乐呵呵的说：“知道为什么吗？从今天起，我才感觉是贫尼了。不但六根清净，兜里也清净了。咱们一路云游，遍入名山，逢庄化斋，遇庙烧香。这样的人生际遇，难得！难得呀！”两人说笑的走着，逢书摊买了张中国地图，一下子去了五毛钱，等于十个馒头没了。

净云净霞离沪后一路往西。经苏州无锡常州，由镇江入南京后进入安徽。走滁州凤阳蚌埠，经阜阳进入河南。走周口漯河洛阳，转向北上到了焦作，由修武翻越云台山进入山西晋城。随后一路向北，走长治襄垣过太原忻州，来到佛教圣地五台山。

这一路耗时两月出头，行程五千有余。虽有一路行乞之苦，却尽享一路山水，一路风光之娱。虽饱经一路风雨之难，却丰收一路高歌，一路开怀之乐。佛眼看世界，真是一叶一世界，一树一菩提。若要详述其情，又恐赘成累文，不妨从净云写的《西游漫记》中摘取一诗、一词、一曲、管中窥豹。

绝句之一：《夜宿寒山寺》

枫桥夜听钟声远，继诗悠扬传千年。

拾得佛缘和合好，寒山情在离别间。

诗下有段注文：寒山与拾得为友。父母为寒山择女定亲，其女却于拾得情笃。寒山不愿与友争爱，遂出走苏州在普明禅院落发。后普眀禅院据此更名寒山寺。数年后拾得也皈依佛门，与寒山好友和合。两人有段对话佛性悠长，意义隽永，寒山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对待？拾得答：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却看他！

词之一：《西江月·登茱萸峰》

跃上葱茏鸟瞰，眼底黄河如带。

云卷云舒无常态，沧海桑田成岱。

采摘茱萸远思，心含昆仑一脉。

雨暴雨狂天不败，太行王屋犹在。

这是净云登上云台山茱萸峰，南眺黄河北望太行时的即兴填词。茱萸峰据传是唐朝诗人王维作《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一诗的出处。王维，字摩诘，山西蒲州人，工书画，好佛。净云与之既是同乡又有佛缘，所以登上诞生名句“每逢佳节倍思亲”的茱萸峰，净云自然思绪万千，感触良久，不免想起哥哥苏雷，弟弟苏雨，以及父母亲朋。想雷雨两冤家昆仲反目，现在以佛眼看世界，两人又何须为迎春伤情？待安定下来，给他二人各写一封长书规劝。

散曲套数：《南吕一枝花·二娘打店》

【一枝花】一路风光好，和煦春风甦。白马寺烧香，关帝庙问卜。伊河两岸，看龙门石窟。过黄河摆渡，北上焦作，拔地高峰云雾雾。

【凉州第七】此地古称怀庆府，民风强悍尚修武。陈家沟有太极拳谱。更有那怀药知名度：地黄滋阴益妇女，山药壮阳助丈夫，牛膝活血舒筋骨，菊花儿清热又解毒。药王洞留有药王的锄。这里存有七贤高谈处，酒香尚凝染翠竹。如诗如歌如倾诉。千古，人物，登高遥知衷情诉，思兄弟，插茱萸，每逢佳节恨孤独，漫漫归途。

【骂玉郎】化缘得来钱几铢，今夜儿店里住。蛐蛐儿叫声如戏语：娇娇女，好身躯，嫩肌肤。

【感皇恩】洗去尘与土，点上香三炷。防蚊虫，驱邪毒，酣睡乎？三更暮鼓，夜半贼徒，趁夜色，行不轨，有企图。

【采茶歌】拔牖枢，越窗户，欲行非礼饿狼般扑。狂徒只当我是乖乖儿兔，不想二娘却是活生生的虎。

【尾声】三只色狼面露狰狞目，二位美娘岂是恁好欺负。兔子蹬鹰猛踢裆部，鲤鱼打挺起身英武，连环劈腿几脚猛踹，让你见识见识二娘的腿上功夫。好笑他枉吃了许多铁棍山药，抵不住姑奶奶的一只嫩藕莲足。

据净云解说，这是游罢洛阳后进入焦作地段碰到的一段恶事。焦作古称怀庆，太极拳的发祥地陈家沟就在此地。此地盛产四大怀药，地黄、牛膝、山药、菊花，是药中上品。其中怀山药又称铁棍山药，据说有壮阳补阴的强效，民谣嬉言：男的吃了女的受不了，女的吃了男的受不了，男女吃了床受不了。

净云憋住笑说，说是二娘打店，那夜我并未动手，有净霞三脚猫的功夫绰绰有余。真是这样，净霞只踢三脚便解决战斗。两个家伙被踢中睾丸捂着裆蹲地嚎叫，一个家伙被一脚高劈腿打坐在床上，床梆咔嚓断了。净霞还嘲笑他，铁棍山药吃多了，床真的受不了。那夜上半夜是在小店度过，下半夜被带到派出所，录完笔录就在派出所的条椅上睡到天亮。事后净霞说，“师姐你是个干净人，像这等肮脏事不屑你动手。”

可见净云她们一路走来，虽有旖旎风光作伴，却也有险恶狂徒作祟。净云净霞进入五台山台怀镇已是六月中旬，天气渐热，两人还穿着夹袄，好在五台山海拔三千米，又名清凉山，傍晚后气温转凉。她们化缘有时也能化点钱币，两人在饭馆里要了两碗刀削面吃了，乘亮色急走东南往紫竹佛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