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村少年的幸福

一个普通的农人家小孩，名字是村里唯一的老师给取得，叫秦穆，小时候受电视的影响，总喜欢舞枪弄棒。当然，这个电视也是那时村子里唯一的一台，熊猫牌的黑白电视。放在老村长的堂屋里，到了晚上六点之后，老村长的家里，总会挤满了人，老村长的媳妇张罗着给大家倒点开水什么的，大家伙开开心心的就这么渡过难得到空闲。记得那时候电还是那么的珍贵，也只有老村长的家里，才会每天都灯火通明，而其他人，大多都是煤油的，不是没通电，是舍不得用。

秦穆很喜欢电视里，那些高来高去的侠客们，不止是秦穆，村子里几乎所有男孩子都喜欢，秦穆小时候玩的最多的游戏，便是模仿电视里的侠客们，三五个孩子一组，便是一个门派了，拿着桑树枝，或者小竹棍子，便像另外一个门派攻去，当然另外一帮孩子，也会拿出自己门派的武器战斗的，每一次，偶然路过的大人总会呵斥他们，但这样的游戏却一直在这个村子里流行着，不过孩子们也知道不能真打的道理，所以，虽然天天都在打斗，但是也都知道分寸，没有出过事情。

曾经，这样的游戏让秦穆乐此不彼，在一次偶然机会，附近十多里外的一个庙里的和尚看中了他，把幼小的他带入庙里习武，秦穆的奶奶是佛教信徒，大为支持，觉得这是菩萨看中了秦穆，更何况，老和尚也说了，不是让秦穆出家当小和尚，而只是跟着和尚一起学习而已。所以，秦穆便被家里人带到了和尚所在的庙子里。于是，从这时开始，小庙里有了秦穆的小房间。

秦穆的父母只要秦穆不惹出什么事情，做什么都不会怎么管秦穆的，至于学习，村里人没有几个大人会在乎孩子成绩的，老师也是村里的，据说是村里唯一一个上过高中的。对大人而言，学校只不过是让自家孩子可以在里面一起玩耍，更何况有老师照顾着，也不怕孩子们惹出什么事情来，整个村子，只有一个学校，一个老师，分成了六个年级三个班，两个年级为一个班。这个老师也是一个有办法的人，他将班里成绩最好的作为小老师，自己不再就小老师管着，而他自己，则需要三个班换着来讲课。据说，学校才建立的时候，有三个年轻的，来自城里的老师来过，不过因为太艰苦，所以都走了，现在还可以看到，在最右边教室旁边，还有一个屋子，屋子里有三张床，其中两张已经破烂不堪了，旁边还有一些木质的生活用具，当然都是破烂不堪的，从这些可以看出，可能真的有城里的老师来过。

这边有一个奇怪的风俗，那就是，几乎每个村子都有自己的庙子，可大可小，但不管大小，即便是已经破败不堪，那也有一个菩萨在里面供着，不过据说文革的时候，和尚们早就被撵走，后来虽然没那么闹腾了，可是能够回到自己庙子的和尚实在不多，绝大部分，都死在了外面，离秦穆家十几里外，白龙寺的老和尚无疑是幸运的，他活着回到了自己的庙子，在村子里人的帮助下一直活到现在，老和尚自己开辟了一大片荒地，种了一些水果蔬菜，每逢初一，十五，总会免费让大家伙来吃一顿，说是庙会，但来的也都不过是老人和小孩。年轻人，一般都在地里忙活着，不过来参加庙会的人们，也都会东家带点米，西家带点菜之类的，让庙会热热闹闹，隔壁村子里的人，也总会来凑凑热闹，对于大家而言，这是难得的聚会时间。对于年轻人老说，老人们有个地方可以聊聊天，也是很好的。

庙子破败了的村子，就往还保留着的庙子去，白龙寺，也是这方圆五个村子中唯一一个还有和尚居住的庙子。

秦穆的奶奶给秦穆讲过这个法号叫，圆灵的老和尚的事情，他本来还有一个小徒弟的，是村子里地主家的孩子，地主一家死后，这个孩子便被老和尚收留了，后来，说要破除迷信，城里来了很多人，见和尚就打，见庙子就砸，老和尚便带着小和尚，在村子里人帮助下，跑了，白龙寺和其他所有庙子一样，好东西被抢了，庙子被砸了。老和尚回来的时候便只剩下一个人了，据说，小和尚在路上生了重病，没有救回来。如果小和尚救回来了，现在估计也有30多岁了吧。

秦穆第一次来到白龙寺的时候，还是个只有五岁的顽童，对庙子里的菩萨之类很是好奇，还有那些书本，老和尚的书，可不只有佛经，他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包含小学初中高中全套的教科书，还有其他杂乱的好多书本，从这一点，还不得不佩服老和尚。

老和尚也有自己的朋友，不过也仅仅只有三个，分别是，一个老道士，一个老中医，还有一个算命的。这三个老人家，在这附近村子里也都算名人了，老中医不用说，救治过不少人，老道士，哪家哪户有啥红白喜事，都会让他去去，而老算命的，总会在村头村尾给人合合八字什么的，牵了不少红线。

而在现在这个年代，孩子们一个个鬼机灵着，也不可能有人会来跟几个老人家学习所谓师门绝学，就算有好奇的，家里也不会让去。所以，秦穆便成了四个老人的共同徒弟，当然，老中医纯属凑热闹，想当他徒弟的可多了去了。

秦穆脑子很好用，虽然上课读书他很讨厌，但是也还是保持着不错的成绩，而对于老和尚传授的所谓内功，老道士传授的所谓剑术，老中医传授的所谓独门绝学医术，还有老算命的教授的阴阳术，秦穆其实并不喜欢这些，但是见到四个老头孤苦伶仃，而这几个老头对自己也算是很够意思，所以，便也不忍心看着几个老人家伤心，也就当是游戏便学了。

从五岁开始，跟着几个老人学习，一直到初中，要去镇上读书，便只能周末回去学习，可是几个老人还是不放心他们的乖徒弟，所以，总是会隔不了几天便两个老人相伴着走上五十里的山路，来到镇上，到学校看看秦穆，更是掏出自己身上仅有的皱巴巴的，零零碎碎的，几毛几块凑在一起也不过几十块钱而已，给秦穆当零花钱，这些钱，有的是周边村子里给他们的中和尚得到的香油钱，老中医的药钱，老道士做法事后雇主给的点零碎，又或者是算命的在村头老黄果树下，一块两块给人算命得到的零零碎碎，这四个老人，都是孤苦的一个人生活，而秦穆，既是他们的徒弟，也是他们的亲人。而村子里也都是些穷人，给点就不错了。

五岁开始跟着他们，小学读了整整七年，现在已经十二岁的秦穆，七年的时间，让不管是老人们，还是秦穆，对对方的感情都无比深厚。老人们，最年长的老中医，今年已经八十二了，就算最小的老道士，今年也是七十八岁了。几个老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入土为安，村子里的年轻人，几乎全都出去打工了，留下来的也都是些老人小孩。

秦穆七岁那年多了一个妹妹，家里的生活更加拮据，即便是还在月子里的母亲，也不能保证餐餐可以沾到油水。从来都是家里顶梁柱的父亲哭了，哭过了之后，便和村里几个年轻人一起外出打工，不过一年到头往家里寄了也仅仅只有一两千块钱，书信上说着在外面的艰苦生活，秦穆的父亲，也是村子里不多的几个读过书的人，而且练了一手好字，所以，书信还是总会托人带回来，已经可以勉强识字的秦穆便负责给家里人读这些信件，年幼的秦穆，还不能理解，父亲书信里提到的泥石流，塌方，雪崩是什么，也不明白西部边疆是在哪里，他仅仅能够从母亲含泪的眼光中知道，父亲在外面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八岁那年，父亲一封信里说，自己所在的工程队出了事，自己和十几个工友被困在一个山头，整整十六天，吃完了干粮，挖完了山头所有的野草，一直挨到救援队的到来，不过还是有两个工友因为救治不及时，救援队来的时候已经死了。父亲说，让家里放心，他和村里的几个年轻人一起，很安全，大家都互相照顾着，没什么事情。但那一晚，母亲整整哭了一晚上，第二天，便跪在爷爷奶奶的面前，说自己也要出去，去找父亲。

爷爷同意了，从箱子里翻出来用红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然后卷在一起的，加起来有接近二千块钱，这个不用别人解释，秦穆也知道，这是爷爷的棺材本。爷爷从其中拿出了一千七百给了母亲，让母亲省着点用，一定要收好，一定要找到父亲。

那一天除了秦穆，所有人都哭了。

听到秦穆母亲要走的消息，村子里几乎所有人都来送行了，更有两个年轻的阿姨，也马上回家打好包裹，要跟着母亲一起走。没有任何人会去挽留他们，而只是告诉他们，让他们放心的出去，去找那些在外面的年轻人，家里的地，大家伙会互相照顾着的。也在那一天，秦穆有了一个干爹干妈，母亲临走，拜托他们照顾秦穆，那一家人有两个女儿，在那时还是重男轻女的时候，他们也很喜欢秦穆，自然把秦穆当做自己儿子看待，农村人，干爹干妈，那是要像对待亲生父母般奉养的。

年轻人一批一批的离开了这个老迈的村子，村子里，渐渐少了很多人气，秦穆每一次回到家里，都仿佛觉得，这里很快便会没了人烟，年轻人不断的给家里寄回来一些钱财，而其实他们也许不会明白，老人们，根本就不会去用这些钱，秦穆的爷爷，将秦穆的父母这几年寄回来的钱，存进了银行，其他的生活，几乎没有变化，除了秦穆自己的条件优越了许多，老人的衣服，还是那四年前，母亲给他们制的新衣，而现在衣服上早就补丁累累。

秦穆甚至有些快忘记父母长什么样子了，整整五年了，他们仅仅回来过一次，那一次他们带走了妹妹，秦穆唯一能看的，也仅仅是那一张老照片。躲在被窝里，秦穆不止一次哭红了眼睛，虽然，这样的事情在这一片地区，在正常不过，也不可能有谁去笑话谁，但是，那思念之情，却根本无法斩断，曾经，一次老师讲到亲情，可是讲着讲着，却发现，整个教室里，很多人都在默默的留着眼泪，课是讲不下去了，年轻的女老师，甚至也跟着大家一起哭了出来，很多人会问老师。“老师，没有父母居住的房子，算一个家么。”

老师看着大家，说道。“父母在外面吃的苦，为的，也只是家中老人和孩子可以过得好一点，他们何尝不想家，何尝不愿意陪在自己家人身边。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可以如人意愿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好学习，以后可以有一个好工作，报答父母”可是这话，又有多少人真的理解了。孩子们，其实只想跟自己父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