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为官之道

可以说，新疆动乱导致的左宗棠带兵如新疆，是直接促使小白菜冤案翻案的根本原因。此时新疆动乱已成，派兵出征已经是必然之势。李鸿章虽然极力反对，主张和谈，但是慈禧太后心里清楚，左宗棠上书所言绝非虚言。新疆虽然经济不如浙江江苏发达，但是幅员辽阔。要是这么大一块地盘拱手让人，绝对不能换来李鸿章所言的和平，反倒是垂涎越南云南的法国，垂涎东北三省的日本，垂涎广东沿海的英国美国等国家会照葫芦画瓢，学者而过巧取豪夺。然而平复新疆，能派谁呢？

李鸿章的淮军固然号称是大清精锐，但是李鸿章打仗从来都是按部就班，能赢稳稳打，要是对方出奇李鸿章还应付不了。赢不了的李鸿章更是叫苦不迭，从未曾有以弱胜强的态度和手段。轮打仗，李鸿章不过就是一个不入流的人选。只有左宗棠才能堪当大任。

可是慈禧太后心中也有忧虑，曾文正现在病入膏肓，但是这个时候他与左宗棠的关系却缓和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而左宗棠和曾国藩同出于湖南，手下也全书是湘军。左宗棠固然白手起家，自成楚军，但是手底下能征善战的，却都是从曾文正手里面接过来的，现任的浙江巡抚杨昌浚便是一例。

曾文正一死，那么他的人必然会全数依附于左宗棠。到时候左宗棠的势力就更加强大了。左宗棠虽然为人正派，但是已经有肃清长毛，平定陕甘的不世之功，若是再让他收复了新疆，那就有些功高盖主了。

左宗棠此人起先从湖南出发，未有功名便已经凌驾于湖南巡抚之上，时人接旨府衙幕僚左宗棠，不知湖南总督是谁。到后来转战浙江，被上江苏，难下广东平定长毛，更是在大清最繁华的省份都留下了不少的人脉。广东巡抚蒋益澧，福建暂巡抚王德榜都是左宗棠的心腹。后来平定陕甘，陕西甘肃二省也被他经营了三年。现如今浙江这个年赋税为大清国库一半的大省，巡抚又是他的人。等他在平定了新疆，大清大半数疆土都被他亲手把持过一遍。

每每想到这里，慈禧太后总觉得不寒而栗。

恰在这时，李鸿章上书一封，直言小白菜冤案为浙江上下官员相互联合欺压百姓的冤假错案，请求昭雪。慈禧太后只看一眼，便看到了杨昌浚的名字赫然在列，顿时心头大喜。这不正是剪出左宗棠羽翼的好机会吗？

前些日子胡雪岩精心准备的夏同善翁同和等学士的奏章，以及安德海的耳旁风，确实起到了作用，但是当时慈禧太后也只是听了慈安的话，觉得这件案子确实有冤罢了。此时李鸿章的一封奏章立马提醒了慈禧太后。李鸿章是什么人？打仗或许不行，但是深谙官场之道。慈禧太后把李鸿章放在直隶河南，就是为了和左宗棠打擂台。李鸿章的奏章肯定是和左宗棠作对的。

慈禧太后这个时候也绕不得赞叹李鸿章一声聪明，这么一件小小的案子，竟然能够直接弹劾杨昌浚。慈禧太后当即发话：“派人彻查此案，若有冤假错判，刑事主官定要严加惩处！”慈禧太后正儿八经地一发话，那效果绝对不一样。当下夏同善和翁同和也都开始运作。

当时翰林院里面有一个侍讲叫做胡瑞澜，这人是个死脑筋，书读得很好，但是为人总是太过于迂腐。夏同善翁同和等人认为此人刚正不阿，并且久在翰林院不见擢升，有心提拔他，便把他举荐为彻查杨乃武一案的钦差。慈禧太后也知道有这么个书呆子在翰林院，想着这样一个人要是去了浙江，肯定会实打实查案。而且此人既不亲近李鸿章，又与左宗棠无旧。日后查出案情来，拿捏左宗棠也方便，不至于让左宗棠说自己任人唯亲，就是冲着他去得。

胡瑞澜得到消息之后对夏同善感激不尽，亲自上门道谢。夏同善拱手笑道：“胡兄满腹经纶，总该有些报复。在这官场之上多有尔虞我诈，胡兄心底无私固然值得钦佩，可也总得学一些官场之道，才能够得到上面的赏识啊。”

胡瑞澜好不容易得到这么一个差事，心中也十分看中，赶忙问道：“夏大人，实不相瞒。又是我就是差那么一点，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事儿。你说这官场之道，究竟是个怎么回事儿啊？”

夏同善看胡瑞澜一脸虔诚，摇了摇头，官场的黑暗岂是空口能说得出来的。他简单而委婉地说道：“无非就是忠于圣上，谅于同僚罢了。”

胡瑞澜摸了摸脑袋，又问道：“这忠于圣上是肯定的，但是谅于同僚又怎么说？”

“胡大人，这些话原本是不能说出来的。我大清官场从来都是见不得光的，这里面有很多事情说不得，有很多事情也做不得。你只需要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干好，别人的事情能不插手就不插手，能不管的闲事不要乱管也就是了。”

胡瑞澜皱了皱眉头：“可是要当好官，不就得任劳任怨，多求作为吗？圣上肯定就指望我能多为大清做一些事情。”

夏同善摇了摇头：“胡大人能如此想最好，只是这官场上你要是做得多了，别人难免就做得少。这样一来别人就会嫉妒多干能为的你。别人见不得你好，自然会想办法给你使坏。所以你总得体谅别人一番。你只要看圣上让你做什么，想让你怎么做。你把圣上的意思揣摩清楚了，让圣上满意这是第一的。第二就是多单带着同僚，这官场上没有一个人是干净，所以你不要苛求别人，要懂得通融。第三你就是保持自己的本心了，当官无非就是为民请命，报效祖国，我们也总得对得住自己读书的本心才是。”

“可是这本心不该放在第一位吗？”胡瑞澜说道。

夏同善笑了：“这就是你少的那一窍了。孟子说‘民贵君轻，社稷次之’，那也只是孟子说的而已。你在四川、湖南、山西都当过学政，看那些考生的文章该用这些东西去评论。可是在官场上就不是这般了。你要是不把圣上放在第一位，圣上留你何用？天下有的人想钻空子呢。”

胡瑞澜大有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意，赶忙拜首：“多谢夏大人提点，我这才知道这么多年为什么只能当学政了。”

夏同善点了点头，也以为他是整明白了，就说到：“这次保荐你去浙江，主要是圣母太后能够同意。你一定要好好办，不要辜负了太后的期望。”

胡瑞澜点头：“夏大人你放心！我一定要好好办！”

夏同善不知道，他这么一番话，把本来就能一次性解决的小白菜冤案又推出一番波澜来。

胡瑞澜出发之前，慈禧太后亲自见了他。看到胡瑞澜精瘦而精神，眼中满是光彩，便觉得这人确实是个读书之人。她提醒道：“哀家这次叫你来，是叫你明白，小白菜一案牵涉甚大。那进京控状者，直接控诉浙江巡抚杨俊昌。那杨俊昌又是左宗棠那个倔脾气的人，哀家还指望着他打新疆，不能惹急了他。奈何他手底下的人哪儿都是，我也总得照顾着他的颜面。你懂还是不懂？”

胡瑞澜赶紧点头：“太后说得再明白不过，下官一定好好办案，让太后满意。”

慈禧太后看到胡瑞澜这么上路，微微一笑：“好了，你去吧，哀家等你的好消息。”

……

除了皇宫，胡瑞澜一脸的苦闷。这小白菜冤案的卷宗自己也查看了，从那余杭知县刘锡同的仵作验尸一处开始，就是处处疑窦，这案子必然是冤案。可是慈禧太后让照顾着杨昌浚的面子。那不就是放他一马吗？

胡瑞澜自以为得了圣眷，慈禧太后能跟他说这些话是信任他，说的也都是知心话，殊不知这里面全是反话。要是李鸿章一听，那立马知道慈禧是要消一消左宗棠的势力，可是胡瑞澜刷了点小聪明，觉得得了为官之道，本来想着要为民请命，还是认同选择了“忠于圣上”，决心要昧着良心放杨昌浚一马。要是夏同善知道了胡瑞澜的想法，那还不得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