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上层关注的事情

杀夫谋妻，这案子说小不小，毕竟杨乃武是个举人老爷。但是说大也不大，充其量就是两条人命，想当初太平天国运动刚刚结束的时候，牵连其中的人命官司少的也是十几口人株连，大的甚至整个村落都被屠戮一空。但是那些牵连数千的人命案子，都没有像如今小白菜冤案一般闹得满城风雨。

一次盛宣怀来李鸿章府上商议煤矿生意，李鸿章对盛宣怀做生意十分放心，没有多问什么，反倒是饶有兴趣地说道：“你听说余杭县那个案子了吗？”

盛宣怀点了点头：“听说了，现在山西那边都知道浙江有个‘杀夫谋妻’的举人老爷叫做杨乃武，但是也都说这案子里有冤情。”

李鸿章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这件案子本来就是三府主审了事的案子，即便是那杨乃武的姐姐告御状，两张书帕也就打发了。问题在于，现在连在山西地方任事的你都知道了，这里面难道没有蹊跷？”

盛宣怀说道：“这我也知道一点，好像是胡雪岩拿了大劲头在帮那个杨乃武打官司。”

李鸿章一拍腿：“对啊，这难道不奇怪吗？那杨昌浚可是左宗棠的爱将，当初浙江巡抚这个位子，左宗棠也废了不少力气才争下来。这胡雪岩现在倒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来帮杨乃武打官司，京城他认识的官员估计都找了，连夏同善和翁同和都帮着他。那诉状我这里也有一份，状纸上顶头状告的就是杨昌浚。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盛宣怀也有些嘀咕：“这胡雪岩难不成和左宗棠闹掰了？李大人，咱这电报局里摆了他一道，他立马就回杭州老家了。当时可是传出消息来说左宗棠眼巴巴等着通电报，最后却没有通成，赫德找人给他修电报的时候，他那火气大着呢。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事儿？”

李鸿章眯起了眼睛：“也不是没有可能啊，不然胡雪岩也不可能这么铁了心跟杨昌浚作对啊，那杨昌浚毕竟是左宗棠的人。可是左宗棠脾气虽然大，也不至于不分事理啊，别说胡雪岩为人处世的手段高明到我都佩服，就是他现在那阜康钱庄就是顶天的油水，左宗棠不至于自断臂膀，因为一个小小的电报，就把胡雪岩给甩了呀。”

盛宣怀说道：“那这我就不知道了。”

“算了，总之给胡雪岩个面子。有空你去见见他，就说这案子我也听说了。要是杨乃武果有冤屈，一定帮杨乃武平反。”李鸿章摸了摸胡子说道。

盛宣怀点了点头：“这个忙真能帮，要是弄好了胡雪岩来到李大人麾下，那自然最好不过，即便是闹不好，那左宗棠也少一个爱将。法国那边已经不可开交，新疆那边又有动乱，左宗棠也天天不安分，少了杨昌浚，看他有什么底气。”

……

盛宣怀口中的新疆动乱，其实早就已经发生了。同治三年，也就是一八六四年，新疆地区的回民因为不满大清朝官员的横征暴敛，开始起兵造反。一开始还是少数人的暴乱，在消息传播开之后，立马以星星之火欲燎原的态势开始发展。既然是乱世，必然有枭雄。当时中亚西亚的一个小国家浩罕汗国的皇帝阿古柏联系了天山南北各路起义军，集结成大军想要推翻清朝在新疆地区的统治。

此时捻匪作乱，而太平天国刚刚落下帷幕，大清朝的军队大都用来平捻，新疆地区自然没有什么战力。所以阿古柏率领的军队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实际上占领了新疆。当时左宗棠平捻之后，就有意进军新疆，可是因为李鸿章的关系，左宗棠又被调回了福建。

阿古柏占领新疆之后，就担心清朝派兵前来镇压，于是就秘密联络了俄国沙皇。俄国人当时正因为列强瓜分中国自己分的蛋糕少而生气呢，一听有中国人要求军事支持，那当然高兴极了，立马开始拨动军队，往新疆地区驻扎，名义上说是协助平乱。

朝廷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马就炸开了，各大人纷纷在在朝堂上讨论。没讨论一会儿，立马就分成了两个阵营：以李鸿章为首的主和派和以左宗棠为首的主战派。

时大清朝刚刚经历了太平天国的动乱，加上每年还要给外国偿还签订的赔款，国库空虚，实在是经不起一场大战。而慈溪太后自己也觉得新疆那地方鸟不拉屎草不长毛，每年收上来的银钱粮食也没有多少，不要也就不要了，所以主和派在争论中一直占着上风。

但是朝廷的言官们都是正儿八经的儒家子弟，儒家那一套“祖宗疆土，分毫不容有失”的言论在他们心里那是根深蒂固的。加上左宗棠这个性子直权力大名声好的大官也顶着风要打架，言官们更是觉得有了后台底气，天天请柬打仗。

但是事情一拖再拖，新疆那边的粮食俄国人都收了三五茬了，朝廷上关于打不打的事情还没有个定论。后来朝廷看俄国人似乎已经把新疆给占住了，更不愿意打架了。太平天国闹了多久才给镇压下去，这还要和外国人打仗，新疆收复不收复咱另说，别给人家惹急了一口气打到我北京来就不好了。

左宗棠于是乎天天写奏章：“俄虽国大兵强，难与角力，然苟相安无事，固以度外置之。至理喻势禁皆穷，自有不得已而用兵之日，如果整齐队伍，严明纪律，精求枪炮，统以能将，岂必不能转弱为强，至此劳师袭远之寇乎？”

看左宗棠天天打包票这仗要打肯定能打赢，言官清流各御史们更是觉得这一仗必须要打。但是奈何慈禧太后就是不愿意松口说话。慈禧太后迟迟不同意，处理李鸿章那些维持和局避免征战的理由外，主要也是有些忌惮左宗棠。

想当初收复陕甘地区，就是左宗棠一个人的功劳，虽然宁夏将军穆图善、树立乌里雅苏台将军金顺也都参与了战事，而左宗棠也给他们请功，实际上他们的作用就是围在陕甘旁边，有小股捻军逃窜他们就搂草打兔子来一发子弹，其作用微乎其微，慈禧太后心里也是清楚的。

现在收复新疆，那谁来干？肯定是现在名声最大，最会打仗的左宗棠。要是收复新疆的功劳又被左宗棠这汉人给占去，那满人的面子岂不是都丢光了？何况新疆这一块地区幅员辽阔，其历任总督将军都是满人亲贵，左宗棠要是点兵去了新疆，那就是破了旧例子。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无论是以恭亲王为首的军妓大臣，还是两宫和皇上，都想着让满人来带兵。可是满人里面能够胜任的，实在是太难找了。

不过当时担任兵部尚书的文祥，也是满人，属于瓜尔佳氏。他就觉得要再满人中找一个敢于和俄国人打仗的将军姬忽不可能，。恭亲王向来看中这个帮自己办了不少事的洋务大臣，但是他也不愿意为了这件事和慈禧闹掰，和文祥说道：“太后的意思确实有些差强人意，但是打仗这种事情，都是历练出来的。左宗棠在湖州当书生的时候，谁知道他会打仗？我看不如让景廉和金顺出关帮办，这个问题应该不大。”

当时同治皇帝已经大婚亲政，这样的大事儿当然需要和皇上请示。可是一到养心殿，恭亲王并没有见到皇帝，一问太监，才知道圣母皇太后把皇上叫去了。恭亲王一想正好，虽然两宫已经不再垂帘，但是这样的大事儿肯定还是要慈禧太后知道的，母子二人既然同在一处，就一起秉奏也算省事儿。但是恭亲王刚刚到了慈禧寝宫，却发现同治皇帝正站在门外大口大口地喘气。

看到同治皇帝气咻咻的样子，恭亲王赶忙问安：“皇上，什么事儿惹恼你了，怎么气成这样？”

“六叔，你来的正好，你给评评理。朕现在都亲政了，可是皇额娘还是事事都要过问。现在就是朕召谁侍寝都要过问，还当着太监的面训斥朕。朕这皇上还要不要面子了？”同治看着恭亲王说道。

恭亲王心里啧啧叹息，这同治皇帝虽然天性淳朴善良，但是肚子里也太藏不住事情了。现在太后干政是谁都知道事情，你要是想夺回政权，自然要苦心安排秘密谋划，现如今为了一个妃子就恼怒成这样，以后还指望你做什么？

“皇上你小声点，这不是在养心殿，让别人听见了可不好。”恭亲王赶忙劝说道。

同治皇帝却年轻气盛，找恭亲王说话就是自己不敢跟慈禧太后当面说，借题发挥，恭亲王这么一说，他反而更大声了，说道：“你们都怕，朕偏偏不怕！大不了这个皇帝就让她当去！”

“皇上，这就不是臣说您了。咱们大清的皇上是您，除了您还有谁能当？圣母皇太后过问您的家事，那也是关心您。”

同治皇帝喜欢的，是皇后阿鲁特氏，对慈禧太后欣赏的富察氏瞧也不瞧，所以慈禧刚刚就职责他专宠，又说他沉迷床笫之事，心思不放在政事上。

这话说一遍两遍也还罢了，但是慈禧太后可能年纪大了。这更年期一过，心里的花花肠子琐碎话自然也就多了起来，一直在同治面前唠叨。刚刚在里面的时候，同治和慈禧已经闹翻了，赌气的同治帝说道：“皇儿今后谁都不碰。”

慈禧当然大怒：“胡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不碰它们，将来谁继承大统？”

这事儿恭亲王心里清楚，到底是年轻人，谁不曾年轻过呢？他知道事情的根子就在皇后身上，可是现在皇帝喜欢皇后，慈禧不喜欢，这种事情他这个现在不受待见的六叔也不方便多嘴。

同治帝发了脾气，稍稍消气，才问道：“对了，六叔，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臣方才去养心殿，正有事向皇上启奏。听闻皇上移驾此处，便赶来了。”

“哦，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还不是西边的事情？沙俄觊觎新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刚刚他们又派兵进了伊犁，还放话说要代守乌鲁木齐。”

“岂有此理！简直也太霸道了。朕要是派兵去他的国都帮忙守护，他答应不答应？”

“皇上说的是，现在法国那边咬得紧。沙俄就想浑水摸鱼。”

同治帝立马说道：“这没得说，左宗棠已经平定新疆，也早就上书提议进军新疆，现在就让他去把伊犁给朕收回来！”

恭亲王心中又叹了一口气，这年轻人办事儿总是想得太简单。他说道：“左宗棠运筹帷幄，能征善战，早在圣上洞鉴之中。只是左宗棠已经六十二岁，身体又不好，实在不宜再操劳国事。”他不能直接说收复新疆需要用满人，只能这样委婉劝说。

同治皇帝想了想，也觉得六十二岁就快近古稀之年了，确实不应该再操劳。便背过手问道：“那倒也是，那你们的意思呢？”

恭亲王于是把和文祥商量的结果跟同治帝说了一番。说完之后同治帝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按你们说的办把。景廉在新疆多年，金属也在陕西战场上立过功。他们两个人合起来，应该能给咱们满人长长脸面。”

听到同治帝这么说，恭亲王又问道：“这事儿是不是跟圣母皇太后说一声？”

同治皇帝立马来了脾气：“不毕。”可是说完又想了想，又道：“你进去跟他说一声吧，朕没空。”

恭亲王有些为难，他现在看见慈禧也发憷，便说道：“陛下如今已然亲政，再由臣来多嘴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就说朕已经准了。”同治帝一甩手，不耐烦地离开。

……

不过朝廷这边刚刚把计划敲定，新疆军务督办景廉和帮办金顺就因为粮饷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了。原因是新东部的巴里坤生产条件比较好，景廉早早在这里受够了几万担军粮，存粮十分充足。金顺从陕西千里迢迢率军前来，最缺的就是军粮，景廉却想着独占功劳，不愿意把粮食接济给金顺。金顺自然就不乐意了，自己是过来帮忙的，怎么能受到这样的对待呢？

两个人就轮番向朝廷密奏，朝廷也看出来这两个人不能够同舟共济。一怒之下，朝廷直接撤了景廉的差事，人命穆图善为督办新疆军务的钦差。谁料这穆图善也是个苦命的主，不知道是自导自演还是赶巧了，穆图善刚刚除了陕西打算赴任，就遇到了兵涣。所带的部队散了一大半，剩下的则死活不愿意去新疆跟俄国人打仗。穆图善存着杀鸡儆猴的想法当场斩了两个人，结果又引起了兵变。穆图善差点没被人杀死，在十几名亲信的护卫下才狼狈逃离。新疆这也去不成了，屁颠颠回到陕西之后穆图善赶紧写信请罪。同治皇帝看到奏折之后，气得不行，直接把奏折扔到了地上。

军机处里，恭亲王一脸无奈，这景廉是他推荐的，穆图善也是他推荐的，现在遇见这事儿，他就很尴尬。

“你说这怎么就这么巧呢？准准就发生了兵变。平日里穆图善也算治军有方，怎么关键时候这么不争气？”

文祥站了出来，说道：“王爷，你也别多想了。现在咱们满人里面，确实没有几个像样的将才。收复新疆，只能启用左宗棠。他手下的几员大将都能征善战，将帅之间配合默契，只有他才能收复新疆。”

“也只能这样了。先让左宗棠去新疆督办军务吧，总得吧队伍拉起来，至于到底谁当领军，还得再考量一下。”

……

左宗棠收到朝廷任命他他为督办新疆军务钦差的上谕之后，兴奋不已，立马着急刘松山、王德榜等心腹爱将商议，决定两个月后就派遣首批部队出发，紧接着就是集结兵力，出其不意直接攻击乌鲁木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