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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忠臣义仆

作者:歌舒 | 发布时间 | 2017-03-22 | 字数:8988

刘邺并不想做英雄,更不想做昏庸腐朽的大唐王朝的殉难者。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太太平平的活到老。但人生有些时候就是这样,越不想做什么,往往那不想做的事情就越容易发生。当黄巢在入城当日把唐廷旧吏一同驱赶至刑部大牢统统关起来而不是放他们各自回家时,刘邺就知道,黄巢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活过这个冬天。他曾与这些农民起义军当面对阵过,知道这些人对他们的仇恨有多刻骨——但是在一开始,他对黄巢还抱有一丝幻想,这个曾经同他一起喝过酒、赋过诗的落魄举人,会否比王仙芝多一些仁义之心?现在,他知道,他错了。

有些错一辈子都不能犯——因为上天没有预留改正错误的时间。

刘邺知道,即便这场捶丸他赢了,黄巢也不会就那么放自己回家——不只是他,在场任何一个人,哪怕赢得这些义军将领找不到北,最终,仍是躲不过那一刀。而黄巢现在所做的事情,就像一只抓住了老鼠的猫所要做的事情一样,在吃掉自己的猎物前,它总会先把猎物所有求生的欲望都激发出来,然后再一点一点地打击殆尽。这个过程对于猎物来说可谓百般屈辱,而对于猎手来说,却能从中得到极大的满足。

刘邺并不想做那样一只老鼠。所以,在黄巢还没来得及羞辱他之前,他先彻底羞辱了黄巢——你永远都只是个私盐贩子,即便有一天你真得坐上了皇帝的宝座,你也依然只是个盐贩子而已。

黄巢此时的脸色已开始发青。他恨不得现在就把手中的丸棒狠狠地砸向刘邺的脑袋。他缓缓地走向刘邺,手上的青筋暴起,而双眼中也满是怒火——他忽然很想从刘邺的脸上看到一丝恐惧的神情,然而,刘邺让他失望了。刘邺居然毫不在意地迎向他的目光,嘴角眼梢尽是嘲讽,那意思十分明显:“就算你杀了我,你也只是个落第的私盐贩子。”

“我一定会把你踩在脚下的。”黄巢在心底冲刘邺吼到:“我不光要杀掉你这个人,还要把你的骄傲与尊严一同杀死。”

“哈哈哈哈。”黄巢忽然开口大笑起来:“刘大人好口才,说得黄某人几乎要无地自容了。”黄巢压下心中的怒火,换出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刘大人这么作践黄某,黄某若不露两手真功夫,倒真要让刘大人笑话一辈子了。”说着,黄巢亦来至基座之上,将丸球摆正了位置,抬眼观瞧数百步外的洞旗:“刘大人,好好珍惜接下来的时光吧,你未必能看到今天的日落了。”黄巢在击球前,低低地说:“你一定看不到。”语毕,他猛得发力,将丸棒向身后斜斜扭去,然后顺势摆回腰身,只听“嘭”地一声闷响,丸球霎时被击向高空,然后在半空中划下一道诡异的弧线,径自向丸洞飞去。

不多时,只听得丸洞那边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进了,进了!黄王的球进洞了!”

欢呼声从远处传来时,最震惊的人不是刘邺,而是工部尚书崔沆——天!这片捶丸场地共有九洞,是在他的主持下建造起来的。黄巢今日所选的此洞,即便是僖宗日日来此,也没有仅用一棒便将丸球击打入洞的经历。而眼前的这个人,竟然之用一棒便将丸球击打入洞,天哪,这得要什么样的力气才能打出来啊?

“黄王万岁!黄王万岁!”一阵阵呼喊从远处渐次传来,仿佛涨潮时的浪花扑打在岸边的礁石上一般震动着众人的耳膜。义军众将领的面色上各个显现出欢欣雀跃的神情,而挤在一团的众唐廷旧吏则各个面有戚戚,肝胆欲裂。

黄巢将丸棒递给紧随在身后的侍卫,轻蔑地看着刘邺:“刘大人,却不知你那一丸现在何处?”

刘邺缓缓抬起了头,雪色初霁的天空,无比的湛蓝,一丝云彩都没有。他长长地抒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手执着丸棒走下基座,迈步向自己丸球坠落的方向走去。四周的义兵纷纷掣出兵刃,意欲围上前来。黄巢一摆手,令他们各归哨位。

刘邺回头,对黄巢说:“谢谢!”

黄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他跟在刘邺的身后,一同走向刘邺的丸球落点。

早有官兵守在刘邺丸球旁边,向他们招手。刘邺来至球前,这是一片洼地,距离插旗的丸洞尚有三丈多的距离。刘邺看了一眼旗帜所在位置,又在一边空挥了几下丸棒,转身来到丸球前,屏住呼吸,用手腕的力量轻挑丸棒,将丸球从洼地中高高挖起,丸球在空中只停顿了数息的时间,便落在了丸洞边不足两步的地方。然而,刘邺仍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又抬步来到球边,用第三棒将丸球轻轻击打入洞——洞中,赫然停落着黄巢那一击入洞的丸球,而刘邺的球,恰巧就叠在了那颗丸球之上。

刘邺俯身,将自己的丸球从洞中拾出,用袖子小心擦去了粘在球身之上的泥土后,将它连同丸棒一同交还给身后的义军。然后,他转过身来,看着黄巢——他的目光中没有恐惧,更没有乞怜,甚至连先前的轻蔑也尽皆褪去。

“难道,这就是天意?”刘邺仿佛是在问黄巢,又仿佛是在自语。

黄巢走上前来,嘴巴凑到刘邺的耳朵边,低语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陆旭与玲珑在刘邺的府院中度过了惴惴不安的一天——直到夜幕完全落下,也没有等到刘邺回来。外出打探消息的下人说,刘大人日里随着众官一起出郊至灞桥迎接黄巢大军去了,但不知为何,黄巢大军进城后,非但没有将百官放回,反而将他们一齐解进刑部大牢。

陆旭听完这话,心中一悸。他忙问前来报信的刘府家丁:“那么,守城的张将军现在又在哪里?”

家丁回说:“自然也是一同被关进大牢里了。”

陆旭听完心内更是焦急万分,立刻便要动身去金吾卫营寻找他的娘亲。玲珑与家丁连忙左右将他拉住。玲珑说:“此刻夜深,好歹到了明日,我同小主一同前去吧,现在出门,万一遇上了歹人,岂不让夫人更加担心?”

陆旭听完,这才稍稍安静下来,但眼泪却是不争气的滴滴洒洒起来,“玲珑姐姐,我好害怕,我想我娘。”

玲珑将陆旭揽在怀中,抚摸着他的头发:“小主别怕,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我们天一明即刻去找夫人,好吗?”说着,玲珑禁不住亦是眼泪婆娑,她的心底在一遍遍地呐喊着:“天啊,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次日天明,陆旭与玲珑草草吃了些饭,便要动身去金吾卫营。刘府的平安闻听他们要去找亲人,说什么也不让他们去:“你们现在出去岂不是自寻死路?连老爷和众位大人都一起被关了起来,那些个叛贼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你们两个一个是女儿家,一个还是小孩子,似这般懵懂的行将出去,一个不小心被那些叛兵捉了去,还有好事?”

但是陆旭说什么也不听,只对平安一个劲的嚷嚷:“我不要你管,我要去寻娘亲,就是死,我也要和娘亲死在一起。”

平安无奈,说道:“老爷临出门前,交待我无论如何要照顾好陆公子和玲珑姑娘,如果陆公子和玲珑姑娘这一去有什么不测,我还有什么脸见老爷啊?”

然而陆旭铁了心要去金吾卫营,不论玲珑与平安怎么劝都不肯再在刘府多呆哪怕一刻,他已经失去了父亲,他害怕连母亲也不能再相聚。平安无法,只得说:“这样吧,玲珑姑娘陪陆公子在府内,由我平安前去金吾卫营将陆夫人接过来,这样可好?”

陆旭依旧是不依,执意要同平安一同前往。众人无法,只得命人在外套车,由平安护着陆旭与玲珑一同前往金吾卫营去。平安又命人多备金银财帛,以防路上遇见劫道的兵匪,好散些金银以保万全。

待得一切收拾停当,三人驾车出门,刚刚拐出街角,正要直奔金吾卫营而去之时,忽见不远处道路上一阵鸡飞狗跳,一队凶神恶煞的义军各执兵刃正向他们的方向扑来,嘴内还在不停地叫嚣:“奉黄将军令,检抄贪官刘邺府宅,无关人等一律回避,若有不听将令者,杀无赦。”

街邻两旁的铺子与人家闻言纷纷关门闭院,不多时,原本喧嚣的街道上霎时人迹全无,整条街道上只剩下平安所驾的骡车孤零零的贮立街边。这队义兵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只有领头的人打量了一番坐在车角的平安,其余人却连看他们一眼的兴趣都欠奉,径直奔向刘府。

“干什么呢?”那领头的官兵问平安。

“回军爷的话,小的儿子得了天花,正要外出寻医。”平安一脸惶恐的回答。

“天花?”那义军头领一听吃惊不小,连忙捂嘴跳开,冲平安嚷嚷:“快滚。”

平安答应一声,驾起骡车便向前方驶开去,只听得身后那义军的小头领连声说道:“真他娘的晦气,耽误了老子发财。”

平安强忍悲痛,心知老爷已遭不测,不然,这些叛兵不敢这么大呼小叫的来抄家。而躲在车内的陆旭与玲珑更是暗叫侥幸,若是迟一步出来,现在只怕凶多吉少了。

一路之上,只见所有的商铺都紧闭大门,而平日里热闹无比的朱雀大街现在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除了偶尔从户门内传出的狗吠声,整座长安城死寂得有如一方鬼蜮。平安驾车不敢走大道,只能从小路上左穿右避地出得内城,直奔皇宫方向而去。金吾卫营就驻扎在皇宫东侧,只要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向北到头再往东行得百十丈距离,他们便可来至金吾卫营。

然而,当他们才要转入朱雀大街时,才发现从宫门内鱼贯而出一大队兵士,这些兵士迅速开始在整条大街上布哨巡游,如果平安此时从小道内转出,则恰好会被这些兵士撞个正着。怎么办?平安在心底不由得一阵阵发苦,如今的形势可谓进退两难——出也出不去,回又回不得,而一味将骡车停在这小道上,用不了多久,这些巡街的兵士一样会发现他们——刚才那小头目着急去抄家抢东西,才会轻信了他的话语,而这些兵士倘使听说车内有得天花的病人,只怕会先放一把火把他们烧个干干净净。

车内的陆旭与玲珑显然也从布帘间看到了巡街的义军兵士,此刻他们才明白形势的危急。陆旭年纪虽小,心底却知是自己把平安和玲珑陷到了这尴尬境地——如果留在刘邺的府中,即便是刚才碰上了抄家的兵士,他们至少还有机会折身回到密道中去。而现在,他们简直已经无路可去。

平安眼见着义军兵士就要来到他们这条小道的路口了,心知不能再这么干耗下去。他把心一横,回身向车内说道:“陆公子,玲珑姑娘,你们先下车躲在一边,等我驾车出去把巡街的兵士引开,你们再找机会离开此地。”

陆旭与玲珑哪里肯依,还要再说些什么,平安不由分说,探身进骡轿中,一手一个将陆旭与玲珑从轿中拽出推至地上,口内道:“得罪了,陆公子、玲珑姑娘。”说着,右手执起鞭子,向驾辕的骡子背上很抽一鞭:“驾!”骡子吃痛,一声嘶鸣,撒开四蹄向小路口直冲而去。陆旭从地上爬起身来,待要撵上前去,哪里还能。

平安驾着骡车从小路口冲出后折身向南直奔而去,巡街与步哨的义军官兵乍惊过后,纷纷喝骂着尾随而去。平安深恐不能将街上的兵士全部吸引走开,一边驾车一边假作高喊:“老爷,逃命要紧,把那些个金银财宝都扔了吧。”说着,他从怀内把带出的吊钱、银两一并珠宝扬手向天空抛洒开去。义兵们耳内闻得车上有财主,又见从车上抛出吊钱银两,越发玩儿命的跟在平安的骡车之后,不多时,大街之上的义军走得干干净净。

陆旭与玲珑眼见得大街之上无人,才敢顺着街边一溜小跑着直向金吾卫营的方向直奔而去……

却说朱温那日得了黄巢将令,将长安城防事宜交付手下一员偏将后,立刻马不停蹄的直奔同州而去。同州居晋、陕要冲,黄、洛、渭三水环流,相传大禹治水时,将黄河、洛水两条河道梳理引导至此处,与渭水河流,因此得名为“同洲”,西魏恭帝时期,改“同洲”为“同州”,由是得名。同州位于长安的正西方向,是东入长安的必经之路,其军事战略地位十分重要。黄巢将此地的防御指挥使一职授予朱温,虽然只是遥领,真要当这个官还得自己玩儿命去打,但这已足见黄巢对朱温能力及忠诚的认可。如果说潼关是长安的东大门,那么同州就相当于长安的西大门。现在,大门里面的家都被盗了,同州的战略意义也便不复存在了。

朱温在马上前行时,心情矛盾的要命,说得直白些,现任同州刺史可是他未来的老丈人——还没把媳妇儿娶过门,先要跟老丈人抢地盘,这可如何是好?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倘使他未来的岳丈不与他兵戎相见,那么一切都还好说;万一他老岳丈是个认死理儿的人,一仗下来赔了性命,那他的女儿又岂会与杀父仇人拜堂成亲?

想到此处,朱温从长安城内出来时那满腔的兴奋之情此刻早已十去其七。如果早点想明白这一点,这仗就绝不该由他来打,而遥领的同州防御使之职,也该在第一时间向黄巢请辞。他朱温为什么要投身义军啊,当初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挺直腰板到张府上提亲嘛,至于拯救万民于水火,他可没那个心思——那都是喊给老百姓听,用来笼络人心的。朱温跟着黄巢造反这些年,早已经看得清清楚楚——除了葛从周这个家伙心里真装着百姓天下这四个字,其他将领造反的目的,和他朱温就是半斤八两。自己出生入死,把脑袋别在裤带上玩儿命,回头得了好处再拿去散与众人,那不是脑袋有病吗?

如果按这个想法的思路再顺着走下去,那人为什么要当官啊?不就是为了过点儿好日子么?只要有吃有穿,给哪个皇帝当臣子不一样啊?朱温这么一想,又觉得豁然开朗——对啊,老丈人当年府上何等奢华,想来也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皇帝老子都跑路了,他会给大唐卖命吗?肯定不会啊。这么一想,朱温又觉得同州这一仗似乎根本就不必打,只要他领着兵马来至同州城下,他老丈人没准颠儿颠儿的大开城门,拉着他的手进城去喝同州佳酿,美酒杜康了。

“传令,全军加速前进,明天晚上大军在同州城内喝酒吃肉。”朱温回身向紧随在身边的传令官说到。

“主帅有令,全军加速前进,明晚在同州城内喝酒吃肉。”传令官扬鞭打马,在行进的队伍中来回穿梭高声宣道。

原本在长安城内没有捞到好处的兵士们走起路来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一听传令官此话,顿时来了精神,各个喜上眉梢。看来,他们终于有机会好好劫掠一番了。

黄巢那一击进洞的霸气深深震慑了唐廷旧吏,伴随着刘邺的被杀,没有人敢再上前来与义军诸将领比试捶丸。很多官吏纷纷抛掉手中的丸棒,跪地乞命。黄巢与义军众将领看着这一群昔日骑在他们头顶作威作福的官员老爷们此刻一副奴颜婢膝、贪生怕死的模样,不由得各个哈哈大笑。而于这些人当中,也有几名誓死不跪的官员,他们和刘邺一样,从容赴死,大唐仅余的一丝忠良伴随着他们的人头落地,也随风散尽。

黄巢命人将这些唐廷旧吏带到园外登记造册后,随即命兵士押着这些官员各回府邸,每人缴纳两万贯的买命钱,否则,就家产尽墨。张直方由于献城有功,被免于处罚,且仍旧官拜金吾大将军,与葛从周一道继续负责长安城的守卫事宜。他先前的部下仍旧归他指挥调配,黄巢只派了一名监军而已。

诸事调配停当,黄巢来至芙蓉园内一处高坡之上,向众将宣道:“暴唐无道,百姓冻无衣、饥无食;号哭于道路,逃窜于山泽;致使夫妻不相活,父子不相救。吾顺应天意民心,于乾符二年起兵伐唐,至今五载有余已。数年来,吾与诸辈南征北战、东征西讨,誓要推翻暴唐,澄清宇内。今日,吾等终于得偿所愿,还天下以太平、还百姓以安居。诸公随我数年来,风餐露宿、百战余生,今日,我等终于攻克长安,推翻暴唐,黄某代天下百姓谢谢诸公。”说着,黄巢一揖倒地,脸上禁不住老泪纵横。

众兵将闻得黄巢此语,各有所感——数年来辛苦征战,他们当中谁人没有父子兄弟于阵前流血殒命,谁人没有妻儿姐妹于家乡望眼欲穿?一时间,许多人亦禁不住唏嘘流泪。

黄巢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复用高昂的语调说到:“眼下,这长安城终于归我义军所有,我等是否应该重建国号,号令天下?”

众人一听纷纷振臂高呼:“应该,应该。”

黄巢心满意足的点点头:“既如此,我等今日且于这芙蓉园内尽情享乐,来日,我等到那狗皇帝的大殿中商议立国大事,诸位以为如何?”

兵将们轰然叫好——如果说世上有什么功业比推翻一个王朝更伟大的,那毫无疑问就是亲手重新缔造一个王朝了。一想到将来他们人人皆是开国功勋,当朝重臣,到时候富贵荣华享之不尽,每个人都喜笑颜开。

“刻下,那些狗官都被处置了,该咱们自家兄弟好好乐呵了,谁敢于我捶丸比试啊?”黄巢笑吟吟的向属下的将官们挑战。

“我来。”众将领中立刻有人回应。众人细看,不是别人,正是大将孟楷。此人诨名“孟大胆”,在义军兵败信州时来投奔黄巢,他初来乍到便叫嚣着要当先锋官,气得当时义军的先锋差点没把他当众给砍了脑袋,若不是恰巧黄巢车马路过,问明原因,那么他孟楷早就没命了。黄巢但见此人生得膀阔腰圆,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便问他到底有何本事敢争先锋将位?他只回答了一句话:“与我五百兵士,看我为大军渡河破敌。”

当时义军自广州北上后,被淮南节度使高骈的大将张璘连败于饶州、信州。屋漏偏逢连夜雨,信州当地恰逢疫病横行,义军士卒染病者甚众,元气大伤。危急时刻,张璘率大军沿淮河层层布阵,将信州围个水泄不通,一心只要将义军困死在信州城内。黄巢数次派兵出城,皆大败而回。性命攸关的时刻,孟楷却自称只要五百兵卒便可破去张璘的重兵布防,黄巢如何能不心动,当即命令于义军中选拔勇士五百人,尽皆交付于孟楷,一心要看孟楷如何破敌。这孟楷果然了得,先下诈降书于张璘,言说自己本为黄巢帐下先锋营中一偏将,今愿意率部投诚,为表诚意,并献黄巢先锋官人头于张璘帐下,紧接着又多置金银财帛送与张璘,张璘果然上当,一心只等孟楷来降。孟楷于是令五百军士于船舰中多放硫磺、火油等物,驾轻舟二十条一路北去,待得快至岸边时将轻舟引燃,轻舟撞入张璘水军大营,引燃大火,孟楷则率五百死士趁乱登岸,直扑张璘中军大营,张璘防备不及,被孟楷手起刀落砍去了项上人头,唐兵没了主将,登时大乱,黄巢亲率大军紧随孟楷之后,趁机一举破去了信州之围,由是逃出生天。

是役过后,孟楷一举奠定了在黄巢大军中撼不可动先锋官地位,成为义军头领中一名骁勇战将,而黄巢更是将孟楷视为心腹爱将,每遇分兵,总是孟楷与黄巢各掌一路,由是可见黄巢对他的倚重。

但是随着战局的不断推进,黄巢发现孟楷在军中隐有尾大不掉之势。随着孟楷在军中的威信不断提高,他开始随意在军中培植亲信,这让黄巢对他有了戒惧之心,因此,在攻克长安这一荣誉之战上,黄巢破天荒的没有再任孟楷为先锋,而改任了刚刚从侍卫中简拔而起的朱温,希望借朱温的崛起,压制一下孟楷的骄横,同时也敲打一下他,不要得意忘形。

适才在高坡上那一呼,原想众将都该纷纷避辞,口称“黄王威武,吾等不是对手”之语才对。却不料这孟楷大不识趣,他的语音还未落,孟楷就敢接口应战,这让黄巢心中十分不快,但却又发作不得,只好含笑说道:“孟大胆果然胆量过人,全军之中也唯有你敢这般毫无顾忌了。好,这才是我们义军的本色,诸将要多多向孟将军学习才对。”

孟楷哪里听得出黄巢言语中的嘲讽,直向黄巢回到:“刚才得见黄王捶丸神技,老孟我不由得也手痒了。军中诸将,也唯有黄王有这般本领,老孟不才,愿向黄王讨教一二。”

黄巢哈哈大笑:“孟大胆呀孟大胆,今日就让咱们君臣二人好好比试一番,看看到底是你孟大胆的能耐大,还是我的本领高。”

诸将之中,绝大多数人都不曾留意黄巢在言语之中,首次说出了君臣二字。孟楷自然也不曾留意,唯有带伤前来的皮日休听闻黄巢此语,心内不由巨震——黄王此刻忽然说出君臣二字,毫无疑问,意在点醒孟楷尊卑之别,莫要失了礼仪。难道,孟楷对黄王生了不臣之心吗?

想到此处,皮日休就想开口叫住孟楷不要去与黄巢比试,然而义军绝大多数将领此刻都在,这话该如何出口才好?皮日休不由得一阵阵发苦,他打眼观瞧黄巢,那笑意盈盈的眉角唇梢,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嘲讽与轻蔑一闪而过。

陆旭与玲珑一路之上避开了数拨巡游的义军官兵,辗转来到了吾卫营的近前。他们惊喜的发现,吾卫营前的哨位所着军服并非义军服饰,仍是唐廷军服,二人大喜过望,从掩身之处走出,向着哨位疾步奔去。

吾卫营哨位早看到二人身影,高声喊道:“站住,什么人胆敢擅闯军营重地?”一边高喊,一边刀出鞘,箭上弦,纷纷瞄准二人。

陆旭一边奔走一边高喊:“吾乃冠军大将军陆恩廷之子陆旭,闻得金吾大将军救下我娘,特来寻亲。”

吾卫营哨兵闻声大讶——没想到这孩子竟是陆恩廷之子。众哨兵一面有人疾奔中军大营禀报消息,一面有人迎上前来,将陆旭与玲珑接了,迅速带入营房中去。

不多时,一名吾卫营副将陪着陆夫人从军营中走出,在哨位的带领下来至陆旭与玲珑所在的营帐。母子二人甫一见面,不由得抱头痛哭,此情此景,饶是铮铮铁骨的军营将士,亦不由得双目含泪。

那副将向陆夫人行礼说:“陆夫人,张将军临走之前曾有话留下,要我们无论如何要护佑您的周全,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刚才张将军遣人来报,吾卫营虽然得以保全,反贼不久就会派监军前来。依末将之见,陆夫人且与陆公子不如先到营内密所暂避,待张将军返回,再做计较。”

陆夫人闻言点头:“一切但凭将军做主。”

说话间,营门又有哨卫疾步趋来:“报——大营外有一支反贼兵马到来,为首一人自称是新任吾卫营监军,要柳将军即刻到营门口前去迎接。”

众人一听俱是大惊。那姓柳的副将沉吟稍许,唤过一名亲卫,着他领着陆夫人并陆旭与玲珑到密所暂避,他则率余众来至大营门口迎接新到的监军。

来至营门口,只见数丈之外,一华服男子端坐战马之上,眯缝着双眼打量着鱼贯而出的吾卫营众将领。

柳副将步行来至那华服男子马前数步,双手抱拳唱诺:“金吾卫营步军校尉柳长街见过监军大人,未知大人尊驾名讳。”

华服男子鼻内冷哼一声:“你就是柳长街么?吾乃黄王驾前侍卫营新任侍卫长秦勇,奉黄王令,特来你部任监军之职。你即刻到中军大营,着大小将官前来听训。”说罢,也不理柳长街,催马直奔吾卫营而去,“对了,刚才我隐约看见两个百姓奔入吾卫营内,那两人是何许人也?”战马即将从柳长街身边走过时,秦勇忽然回头问到。

柳长街心头巨震:“回监军大人,吾卫营乃军机重地,百姓岂能随意出入?想来是秦大人眼花看错也未可知。”

秦勇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他眼见得一个小孩子和一个女子奔入吾卫营,那小孩子还隐约呼喊着什么,只是距离太远未曾听清。他只道是吾卫营内哪个将官的家眷因害怕才躲入军中,却不料柳长街矢口否认有这二人,这让他疑心骤起。

“停!”秦勇右手一举,将行进的队伍喊停,催马折返至柳长街面前:“大胆柳长街,本部亲眼所见有两人被你的哨卫引入营内,你竟口推没有此事,是何居心?那二人到底是何身份?左右,给我拿下。”

秦勇话音未落,早有跟随的官兵呼得围上来,将柳长街霎时围在核心。吾卫营门口众将一见柳长街被围,呼啦啦也围将上来,纷纷掣出兵刃,要来救柳长街,同时,有人向营内奔走,显是调兵去了。

秦勇一看架势不对,高喝到:“大胆柳长街,你要造反吗?”

就在此刻,吾卫营内人头涌动,马蹄滚滚,大队人马从营口杀将出来,转眼便将秦勇连并他所带的二百官兵围在当中,眼见一场厮杀不可避免……

与此同时——

朱温所率领的先锋营士气高涨地急行在杀赴同州的路上;李儇与田令孜所率的十万神策军则刚刚逃过剑门关,一路不停地向成都奔去;长安城中,平安的骡车被义军掀翻在朱雀大街当中,军士们哄抢着骡车内剩余不多的财物金帛,而平安则被一支利箭穿胸而过,倒在血泊之中;芙蓉园内,孟楷手执丸棒来至黄巢身前,大不咧咧地问黄巢:“黄王,要是等下咱们捶丸比试我赢了,黄王准备赏我个什么官职呢?”说着,他猛一发力,将面前的丸球猛得击向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