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我心之罪

愁肠已断，思念成殇，心成灰。

酒未浓稠, 浮生若梦，无由醉。

人间路，是江山烽火，史书上，唯寥寥几笔。

曾有人说，世上所有人经历过的天下战屠，帝业浮沉，最终，不过是用一个姓氏，自此替代了另一个姓氏，来压制百姓，来统治四海，在历史不断的见证中，从无变数。

可当真是如此吗？

你们，真的知道，战争是什么吗？

无论，尘埃蒙昧，红尘如洗，我们怎可忘记，当年烽火燃起，在江山飘摇之间,那无限蔓延的，世人最深重的苦？我们怎可忘记，当年千军阵前，在淋漓战场上，那无限铺开的，漫天倾洒的血？

战戮皇图，从来便是苍生的噩梦。

你们说，如果世上真的有奇迹，那待何时，不曾沦落的世人，可以重整旧山河，彻底终结我们亲手创造的炼狱，彻底了结当初一切张牙舞爪的噩梦？

苍生烽火，从来便是千古的梦魇。

你们说，如果世上真的有奇迹，那待何时，我们欣欣期盼的九天神光，可以重新凌曜此处人间，唱尽世人，所有不应承受的黑夜中无穷迷惘和梦魇？

……

当年，乾龙帝都，九城皇殿之上，繁华公主拜于君前，也曾意气风发，将目光望向，远处宏大的江山四海，迤逦繁华。

“兼以相爱，交已互利……嗯，墨家的学术确实有些道理……”

“父皇，您也这么觉得吗？儿臣也是这样想的……”繁华公主眼中闪过一抹耀眼神采，“父皇您知道吧，墨氏巨子首倡为贤任用，守礼、非攻、非命等学说，这些学说，已经得到了咱们乾龙国内，诸多有识之士的支持，虽说，如今的乾龙帝国……已经不是当初全盛时期的乾龙，但是，儿臣觉得若是帝国可以推行改革……”

“繁华，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墨家学术确实有其好处，所以，就算墨学抨击乾龙的治国知道，朕如今，也并未去压制墨学在民间的发展……但是，它与邢家治学相背，并不适合我们乾龙氏的治国之法，”乾龙帝负手，斩钉截铁地拒绝她，“在帝国之中，无论是百姓平民，抑或诸侯贵族，自是应当层列有序，等级分明……你要知道，邢氏之学，才是乾龙的治国之道，邢学已沿用百年，保帝国强盛，绝不可轻废。”

“邢学推倡的强权之治，攻伐之政，贵族吏制，等级制度等如今是备受诟病，丧葬礼仪更是有敛财害命之嫌……儿臣认为，人世日新月异，世事朝代更迭，邢学——是实在难以为继了！古人曾云，穷则思变！唯有变则通，唯有通则达，破而后立，败而后成！”

“破而后立？若是破而一事无成呢？败而后成？如今的帝国，怎么承得起如此重挫？你以为一国循制改革，当真如此简单吗？一国治政之道千百，唯独怀柔之政，不适合帝国！你要知道，正是因为有了邢学，乾龙帝国才可以用强权压制下方，如此长达了百余年之久……繁华，你这些偏激的想法，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你是受了墨家那小子的影响吗……”

“不是，儿臣的想法和墨湛无关……父皇，您不是推行直谏吗？儿臣也不过是畅所欲言罢了，儿臣自然知道一国治理之道，不可只用怀柔政策，刚柔并用方为治国之道。但是，所有因遁守旧的思想，故步自封的制度，是早晚会被历史淘汰的……”

“就你所说，乾龙帝国确实不复昔日繁荣，所以，无论如何，朕不会轻动制度！你知道，如今帝国的内部，已再也经不起一丝波涛了……还有，你想过没有，若是强行推行改革，偌大帝国如何治理？你要朕如何安定天下？”

“推行变革，可以循环渐进，父皇，莫非您真的觉得，乾龙帝国沿用邢家之学这百余年来，天下……当真是安定的吗？所谓的攻伐霸战？邢学……那是什么牛神鬼怪的思想……”

“够了。”

“父皇！攻伐之政，苍生蒙灾！您只为巩固帝国，强权独一，但你可曾仔细想过，各方诸侯，天下霸战，这么多年来，使得多少的百姓失去性命，流离失所？这天下诸侯各自为政，封王争霸，确实可以削弱各方势力，可您当真就觉得安心吗？难道……你就不怕天下百姓揭竿而起……”

“放肆！”

“儿臣只是担心……”

“子虚乌有，此事可止。”

“……好，儿臣言尽于此！”

……

天安绮丽，芳华满都。

我们眼前，曾有这世上最美的风景……我知道，世人都曾惊艳，那千古一脉的帝国传承，它的天街繁华，它有四海臣服，那万里连绵的锦绣江山，它的金宫玉阙，它有繁华金粉。

可是，对于皇族中人来说，帝国曾拥有的，又何止是那千百年的光阴，那是一缕缕的繁华如许。皇族曾拥有的，又何止是那一代代的子孙，那是一寸寸的绝世荣光。

也许，我们从未想过，昔日繁华鼎盛的帝国，终有一天会在世人眼前，燃尽了它的千古风华，用世上最汹涌的尸山血海，累累堆压成了尘世最苦痛的万千缟素，而最终，帝国，在一场绝世战役中，自此，泯灭成灰。

而我，乾龙繁华，帝国一介皇女，自小承满荣耀的被册封，被冠以世上最美好称号的公主殿下，在帝国沦落之前，那一刻，天下诸侯霸唱，那一刻，四海苍生战乱。我也曾毅然决然地接过了，那世上最锋锐的一把利剑……

那一年，我独自一人伫立九重宫城，身披磷光，荣耀万丈。那一年，我独自一人昂扬九天云霄，君临天下，俯瞰众生。

千面风华，万古江山，烈日灼阳，寒风怒雪，世间一切，仿佛在一瞬间重重叠叠地覆盖在我身上，彼时，飘零的江山在我手中，承载了多少人的执求殷殷，然而，我一颗凡心却遗弃红尘，零落了多少年的思念如许，那年，我无奈被情仇束缚，竟把世上最锋利的尖端，对准了尘世每个无辜众生，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

可是，我也从未想过，我自认为在守护着的殷切人心，家国天下，竟像极了每年天安城的落雪之晨，一片片脆雪，无牵无挂的坠落人间。然而，那个被托在我掌心不顾一切保护着的帝国，终是若一朝春去，终是如花落人亡，化作了悬崖壁上，一片可怜的，堆花落雪。

在那天来临之前，我从未体会过像当初那般……刻骨铭心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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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来，凤来，鸾凤翔飞归来。

奉来县城，一个曾历遍了尘世繁华如许，王朝起伏百年的黔州古城，在无数次的天灾人祸中坚强的挺下来，它，抗得过洪荒暴雨肆虐，它，抗得过大旱饥荒打击……而今，却在这一场谁都意想不到的——堪堪足以载入人类迄今为止，任何的史册当中都史无前例的巨大灾难之中，这百余年挺拔而立的欣欣向荣，险些便完全沦为了一片灰烬。

奉来城池尤在，却是不复繁荣。

兴许，属于奉来的文明不会消散，但唯一确定的是，世人如今所铭记的它的往昔繁盛，却是真真正正的，从荣膺的历史烟云之中，彻底烟消云散了。

一场来势汹涌的，任何人皆备而不及的可怕灾难，对于仍未完全度过旱灾打击的奉来百姓来说，完全可以说是一场毁天灭地的噩梦，巨大灾难，绝对会成为一个所有百姓心中，都难以泯灭的阴霾。

这是一场属于还未从大旱饥荒之中，彻底脱离出来的古老黔州之地的最深重的疼痛。由于，史上这场巨大灾难正发生在九月，于是，史书工笔之中，后世人习惯把这场灾难称为“杪秋之难”。

但是，奇怪的是，这场令无数人觉得恐怖不已的史无前例的地动摇，似完全是天降之难。因为，无论后世还是当代，所有的人都震惊的发现，这场地动摇，似是被上天完全预计好了一般，丝毫一分不差的，仅仅只是发生在整个奉来县城之中，也就是说，当时若有人踏出了古县城墙一步，是几乎感觉不到一丝异常的……

但是，无论后世当前人们如何猜测，毋庸置疑，这场“杪秋之难”永远都会是属于奉来百姓的，甚至是整个黔州之地的疼痛。

疼痛灾难在前，最是考验人心。

按例驻守天阳、莅阳两大县城的王朝骁勇驻军，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接到支援命令便全数出动，日夜不停的毫不懈怠的整军救人。而在这数日之间，周围的包括莅阳、天阳县在内的诸多县城百姓，则是自发的组成了一支支民间救援的队伍纷纷赶往奉来县城，积极地参与灾情救援。

无数的人，毫不间断地从四面八方奔来，心怀期翼的，无数次的在一处处断壁残垣的废墟之中，不辞辛劳地奔忙寻找着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