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撕裂
士兵纷纷朝冰糖射箭,张珩来不及阻止,飞身跃到她身前,徒手挡箭,黑竹见状大喝一声,“停止放箭!”
箭雨骤停,可张珩因为心神不定,肩膀被箭射中,可他恍若不觉,走到冰糖面前,静静的凝视着她,从眉梢到眼角,每一寸都不舍得放过。
冰糖垂着眸子,不敢迎上他的目光,
“冰儿!”
听到郑鹏的喊声,冰糖心一颤,循声望去,他全身上下伤痕累累,神情因极度的愤怒而扭曲,他刚想冲过来,却被黑竹持剑一挡,“再动别怪我不客气!”
郑鹏顾及他身后护着的人,脚步堪堪停住。
冰糖急忙收回目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啊,她又食言了,对张珩,对孩子,对村里人,她是个叛徒,已经回不去了。
她被隐在张珩高大的身影里,半晌后,他的手缓缓伸过来,轻轻翻开她的衣领,将她脖子上戴的东西取出来。
躺在手掌里的虎头项链金亮如新,上面还带着她灼热的温度,让他觉得心中一颤,似有股暖流冲了进来,让麻木了多年的心突然有了知觉,又痛又痒又酸。
十年前的那天,她将双扣簪插进他的胸口,他将最后一枚缘生丹喂给了她,他那时想,即便被她怀疑,被她怨恨,她始终都是他的妻,等一切都过去,等心中的伤疤愈合,等他们再次相遇,他们肯定会像以前一样快乐幸福的在一起。
可是,父亲去世的那日夜晚,黑竹带来她跌落悬崖的消息... ...
张珩还是木然的表情,可眼中已翻江倒海,半晌后,他有些迟疑的,唤了声:“卿卿。”
冰糖抬头,一滴豆大的眼泪落了下来。
是她!真的是她,她还活着!沉了十年的太阳终于升起来,饥渴了十年的花儿终于盼来了甘露,本以为要走一声的黑暗路,终于有了光明。
他问:“蓝口镇上,是你救了我吗?”
冰糖忍着泪,无声的点了下头。
竟然真的是她!可笑,又莫名的开心,那时,他还以为自己移情别恋,喜欢上了一个像极了她的人。
张珩又向她走近一步,吓得她想后退,可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她只能逼着自己迎上他的目光。
张珩又说:“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冰糖攥着双手,她想要什么?她什么都不想要,只想求他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再伤害这些无辜的,善良的人。她无意的看向郑鹏,见他冰冷决绝的眼神,心终于跌进谷底。
“张珩。”冰糖悠悠的声音说:“求你不要杀他们,好不好?”
“闭嘴!”郑鹏突然大吼一声,扬剑击开身前黑竹的剑,朝张珩冲了过去。
冰糖吓了一跳,脚下一滑整个身子向后仰去,张珩迅速搂住她的腰,带着她一跃而起,躲过刺来的剑锋,还未落地,郑鹏猛地抓住冰糖的胳膊,想将她扯过来,手上的剑微微颤抖,以目不可见的速度,朝张珩脖子上刺去。
“不要!!!”冰糖撕心裂缝的吼叫,寸心一动,必取首级,张珩他不能死,她不要他死!
等他们三人落回地上,冰糖惊恐的看着郑鹏的那把剑,没有刺进张珩的脖子,竟然断成两截。
张珩的手挡在颈侧,中指上的扳指透明璀璨。冰糖定睛一看,竟然是钻石?!钻石在古代又名金刚石,在大东朝极为罕见,因为缺乏打磨雕琢的工艺,它作为首饰,工艺品的价值远比不上玛瑙玉器,可在江湖人眼里,金刚石被誉为防守的神器,对方武功越高,剑法越快,越容易被金刚石断掉武器。
郑鹏手里握着断剑,只呆了一瞬,张珩一掌将其击开,抱着冰糖后退至士兵的护卫当中。
“郑鹏。”冰糖见他捂着胸口跪倒在地,眼睛仍死死的瞪着她,痛彻心肺,忽然觉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喃喃唤了一声,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卿卿。”
张珩站在她身后,轻唤一声,“我不会杀你夫君的。”刚才抱着她腰的手已经松开,还是那个表情,可说话的声音冰冷又透彻,
冰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说:“张珩,村里人与我有恩,可我却害了他们。如果他们因我而死,我也没脸再活在世上,你若要杀,先杀我吧。”说完,她无畏又绝望的仰起脖子,闭上眼睛。
张珩静静看着她的脸,林中起了风,呼呼的吹进人耳朵里,让人心变得混乱迷茫,可眼前的她还是那么单纯又执拗,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眼角不断有眼泪溢出来,滑落下去。他伸手扶着她的后颈,她微微一颤,脸上有了恐惧和挣扎。张珩眼中闪过笑意和痛意,笑她的幼稚可爱,痛她已经不相信他,爱的也不是他了。
一直站在郑鹏身边的黑竹,看到自家主子的神色变化,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忧愁。主子天天想夜夜盼的人竟然活过来,他是真心替他高兴,但是,这女子刚回来,就带来麻烦。
私放前朝叛军,这事一旦被皇上知道,过去十年辛辛苦苦换来的地位权力,必将付之流水。不要,真的不要放掉他们!黑竹一边在心中呐喊,却见张珩眼睛转向自己,他心一沉,咬着牙,将一直抵在郑鹏脖子上的剑放下,收剑入鞘,向张珩走去。
张珩对远处被几个长老搀扶着的郑歌说:“郑伯伯再逃一次吧,希望你能再躲二十年。”他边说,边将从郑歌那里夺来的剑扔给黑竹。然后对正看着郑鹏的冰糖说:“卿卿,我们走吧。”
冰糖垂下眸子,老实的跟在他身后走去,可没走两步,就听到两个孩子的哭喊声,
“娘,你不要走!”
“娘亲,丽丽好疼,你不要走!”
冰糖背影晃了晃,脚步停住,回头时已是满脸泪水。
张珩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侧目说:“卿卿,不要逼我。”
她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撕裂开来,望着两个不断向她哭喊的孩子,她想立即冲上前,将他们紧紧搂在怀里,可是...不行!
“郑鹏!求你帮我照看好孩子,对不起,对不起。”她哭着向后退去,所有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刀子和冰霜,一下下刮着她的心,冰冻了她的意识,她看了一眼浩儿和丽丽,还有宋书慧同情又怨恨的眼神,整个世界突然反转起来。
她无力的倒在地上,因为有厚厚的积雪,并没有觉得疼,冬天的天空,好蓝,好苍茫... ...
... ...
半个月后。
新年第一天的清晨,明明是一样的天空,一样的院子,一样的空气,却总能给人崭新的感觉。爱卿也怀着一颗辞旧迎新的心,早早起来,一手拿着小竹篮,走进院子,徐徐漫步在嫩黄,粉红,火红相见的腊梅园中,冬天要过去了,腊梅花经不住整个冬天的摧残,开始随着春风潇潇陨落,唯独哪些与枝桠上的雪一同存在的花儿还坚持着。
她好奇的伸手轻轻摇摇那样的枝桠,竟然一朵都没落下。
于是,她不舍得再去摘树上的腊梅花,而是蹲下身拾地上的落花,想着回去用干净的雪煮一壶腊梅花茶,不知会是什么味道。
嫩滑,粉红,火红的腊梅花刚混装了小半篮子,爱卿便听到有丫鬟在唤她:“爱卿姑娘,爱卿姑娘,你在哪儿呢?”
爱卿抬头,望见几重梅树后面的绿色身影,向她招手,“我在这儿呢。”
小丫鬟回头,甜甜一笑,急忙跑过来,“姑娘可害的奴婢好找,昨个睡那么晚,您还能起这么早,姑娘这是在做什么呢?”
爱卿拾起一朵腊梅花,手指轻轻拂掉花瓣上的积雪,鲜嫩可爱的花儿和树上那些没什么不同,
“我在学文人雅士,拾落花,饮冬雪泡的茶。”
小丫鬟长相可爱又讨喜,闻言,一双大眼睛含笑的眨了眨,“那奴婢帮姑娘一起学习。”
她说完,热情的蹲下身,将那尚好的花儿拿给爱卿看:
“姑娘你看,这朵好漂亮。”
“嗯,真的好漂亮。”
“姑娘,这朵还是花骨朵呢。”
“嗯!真的呢!”
虽然安静高雅的拾落花,因为小丫鬟的乱入,变成玩乐的事情,但爱卿被她开心的模样带着,也开心了许多。
一会儿功夫小竹篮满的都要溢出来,爱卿想将篮子递给她,可看着她嫩绿色的背影,半天没喊出她的名字来,于是只能尴尬的问:“小丫鬟,你原谅我,我又忘记你名字了。”
小丫鬟回头又是可爱一笑,摇晃着小脑袋说:“姑娘又忘了?奴婢叫笑笑呀。甜蜜可人的笑笑。”说完,她还特意朝爱卿歪下脑袋。
爱卿扑哧一笑,“好了好了,这次一定记住,你是有着招牌可爱笑容的笑笑。”她站起来,捶捶有些发麻的腿说:“那麻烦可爱又迷人的笑笑帮我再取个篮子过来吧?”
笑笑有些脸红的接过篮子,说:“您又取笑奴婢了,姑娘才是真正的可爱又迷人。”说完,提着篮子扭捏的跑走了。
爱卿无奈的摇摇头,“这小丫头,就是太好调戏了。”
她抬起头,眼前景色让她有一种十年恍然如梦的感觉。小小的院子,高高的围墙,墙上一抹蓝天,她不由得向墙边走去,两手抚摸粗糙冰冷的墙面,抬头,伸长脖子,踮起脚尖也看不到墙外分毫。
这是哪儿?是藏音閣吗?是宝燕居吗?是沐林园吗?是懿王别院吗?
“这是哪儿?”冰糖喃喃的问自己,却没想到墙外传来女子的声音:“这儿可是漠王别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