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人生遗憾
劲夫在湖边只站了一会儿就冷静了下来。杀人并不是那么可怕,甚至还有一种痛快的解脱,他终于冲破禁锢开始杀人了。
刚才的一幕还像做梦一样,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想得更细。虽然汉斯死了,可如心的怀疑却不可能就此打住,以前她是不敢动楚楚,现在却有可能直接把她掳走。他的心焦急如火烧般。他打楚楚的手机,电话通了,她却一直不接听。他们就是这种关系,他也不常接她的电话,因为打来电话就证明一切安全。
劲夫悄悄从自己开辟的一条通路爬回家,他的房间在二楼,一楼无人居住,他在床底下打通了一个洞,进出从来不走正门。
他在一楼的洞口处听了半天,确认上面没人才爬了上去。劲夫直接坐在窗前,那把新买的长枪被架在窗角,手枪就在触手能够到的地方,只要对面有什么意外,他就能随时准备射出他人生的第一颗子弹,他已经不去想之后会面对的问题,这种胶着更让他发狂。
他真希望今晚能打破这种僵局。坐定之后,他往监控器里看了一眼,顿时大惊,对面除了楚楚外,竟然还有一个男人,身材高大,戴着一付眼镜,学究性十足,不像是学生,也不象学者。
楚楚手里提着一大袋食品,好象刚从超市购物回来。她挽着男人的胳膊,笑声朗朗。
“shut”劲夫猛地操起身边的枕头砸了出去,他顷刻间对自己把一切都押宝一样押到这个五谷不分四六不懂的落难的官二代身上产生了怀疑。甚至对自己这些天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产生了厌恶。他很想即刻冲出房门,回自己的家,洗个热水澡,让一切都来吧。他等着就行。
他拨通楚楚的电话,止不住的怒气由然而生,“楚楚,你是白痴么……“
“要你管。”没等他说完,那边楚楚的斥责声已经过来,“你是我的谁,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劲夫愣住了,不过挂电话前,他听见楚楚对那个男人说我前男友,总想管我,以为自己是谁呢。
他骤然冷静了下来,扯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忙凑到窗边,小心地掀起窗帘的一角。
楚楚正好回过头来,冲着他眨眨眼睛,鬼魅地一笑。
他又一次后悔自己方才的表现,太沉不住气了,而且他当时的想法和一个月前初次遇见楚楚时,她心如死灰视死如归的感觉一模一样,他太不经事了。楚楚把自己的身体都押了出去与之相博,和她相比,他的表现简直难以企及
其实认真想想,楚楚除了偶尔表现出不知钱为何物那种官二代的跋扈劲外,其它方面都很懂事,面对目前这种状况,她收拾起自己的心情,每天一心一意地上着课,尽可能地寻找机会,和他一起共同等待着解决灾难的契机。
望远镜里他就像身临其境,除了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男人坐在餐桌前,腰背挺直,彬彬有礼地帮着楚楚摆放食物。这次她依然那样豪放,食物占据了那个大餐桌的大部分空间。男人礼貌地站起来为她调整桌子盘碟的摆放。
劲夫咽了口唾沫。
也许刚才被楚楚气到了,此刻他才感觉到,那高大挺直的身躯有着分外熟悉的影子,他突然想到那个黑暗中走过他的窗前,大摇大摆地走进对面那家商务酒店的男人。黑暗里的他有着咄咄逼人的锐利,和不屑一顾藐视一切的气势,而面前的这个男人气质温和,如同温润的白玉。
他又调整了一下望远镜的焦距,把他拉得更近,他马上看出他做了关键部位的易容,戴着假发,眉毛是假的,眼尾梢被高高地吊起,还戴着美瞳,眼珠呈现出一种灰白的雾状。漂亮的胡子也是假的,不过装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部立体俊俏了了几分。
劲夫不想多看,他知道这种人天生有第三只眼,看得久了肯定会有感觉。他只能停一会儿,再猫一眼,就像窗帘被风刮起,他无意间瞄上一眼一样。
楚楚的酒量很大,劲夫一点不担心,上次喝了那么多,她也没怎么样。桌上放着红酒还有啤酒,她轮番和男人干杯,男人的兴致很高,衣领松开了两颗扣子,衣袖高高地挽起,他不停地往楚楚的身边移动,楚楚没心没肺一样,对他昭然若揭的心思像没看出来,又像是纵容,笑声穿透墙壁直送进他的耳朵。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气恼之下,劲夫站起身走到卫生间,通过那里的窗口可以眺望到美国银行中心,坐落在硅谷的家中,窗口也有一角可以看到银行的尖顶。
他已经有近一个月没回家了,手机也很少开机。
眼神一扫,他发现楼下的树丛间有人影晃动,他霎时意识到这个人也在窥视楚楚的房间。那些人应该很害怕楚楚跟任何人交往,很怕她身上的消息转入他们无法控制的人手里。 这种时候,他们宁可错杀。宁静被穿透,杀机再现。
劲夫攥紧拳头,手心里包的全是汗。
对面那个男人死了,他的危机就解除了,最起码是暂时,有了时间他就有了筹谋的余地。可是楚楚,他的心骤然缩成一团。她的笑声若有若无地还在往他的耳朵里钻。她把这个男人请进家里的目的很清楚,她在帮他寻找契机。
劲夫把手枪揣进裤腰,握着匕首摸出家门。出门前,他又瞄了一眼楚楚家的窗口,那个男人已经凑到了楚楚的身边,抓着她的胳膊摇个不停。
劲夫猫着腰顺着墙根蹲下,那个黑影已经拱起身体几个轻跃,跳进了楚楚公寓前那片小灌木里,像一只敏捷的野猫,顷刻又没有了踪影。
劲夫不动声色,他想不透这个黑影如何行动,此刻楚楚的窗口笑声朗朗,他不可能就这样冒然闯进去实施行动,最大的可能性是他会等着他们走出来,或者最差也得等到屋里的灯熄了。劲夫蹭到自己的公寓侧面,等了片刻,脚步沉重地走出来,在中间地带站了几秒钟后,就直接往楚楚的公寓门走去。那个黑影就在门口右侧的灌木里,余光里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个黑影,他埋着头,眼睛严严实实得藏在交错的胳膊后,缝隙间,有着隐隐的杀气生生地弥漫了出来。
劲夫一个错步,陡然拔出匕首向着黑影刺去,身体也随之高高跃起,黑影一惊,一只手准确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却无法躲避他沉沉地压下来的身体,、扑地一声,肉体相砸的声音沉闷地在他耳边散开,有那么一瞬间的静止,但旋即黑影率先清醒过来,他抽出另一只手,合力去争夺劲夫手里的匕首,劲夫感觉到自己的身材比对方高大,于是伸出一条腿在腹部死死地压制住他,手上的匕首借着上半身的力量已经逼近了黑影的面孔。
黑云遮月,但刀尖所指的地方正是他的眼睛,没有丝毫惊慌和胆怯,好像是他故意放水,他才能占得一点这样的先机。黑影的腿往外一拧,身体瞬时反转过来,但他有一条腿还被劲夫死死地压着,无法舒展身体的力量,匕首空悬在半空中,始终无法压下去。黑影松开一只手,一拳砸向劲夫的面孔,就在他松开的一刹那,匕首一滑刺进了黑影的肩膀,而他那一拳的力道也在最后时刻化为绵软的一个推搡,两人同时滚落在一边,又几乎同时一跃而起,黑影蹿出灌木,劲夫则发力猛追,手上的匕首似乎因为见了血而变得雪亮,在夜色里咄咄逼人,像索命的蛇信,流畅蜿蜒地步步逼上。
黑影身姿敏捷,几个跳跃就消夫在校园的夜色里。
劲夫忙回头,飞一般地奔回出租屋。
楚楚的窗口里,那个男人已经趴在桌上,烂醉如泥。楚楚则坐在一边等着他。
劲夫发了条短信让她关灯。
对面刹时漆黑一片,哗哗哗,窗帘被严严实实地拉住,连里面的那一分鬼魅也被遮了起来。
劲夫摸黑走了进去。
楚楚说这个男人今天摸到了他家里,正好问到她头上。并问他,是不是追杀他的那个人。
劲夫点点头,应该是,“他是怎么打听我的?”他问。
“他问我认识不认识到劲夫曹,我猜就是你,你这名字也太土了,还不如叫曹杰夫。“
“就这些?”
“我问他,哪个劲夫,哪个学院的?”
“他说斯坦福的,已经毕业了。看样子很了解你。看上去很精明,可这些国内来的男人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我一清二楚,都想沾点意外的艳遇,所以我稍加手段,他就乖乖地跟来了。”
劲夫没说话,他并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个男人,他只是个杀手,杀了他,还会有其它的杀手接踵而来。他眉头紧皱。
楚楚高昂的情绪也慢慢沉寂,“别担心。”她拽拽劲夫的袖子,“通过他, 我们可以找到他背后的人,说不定一切就明朗了。”
“没这么简单,凭他的警觉,明天也许他就能弄清你的身份,也许会更复杂。”
“弄清楚又怎么样,一个落难的官二代,无父无母的孤儿,别想这么复杂,你不也不知道怎么往下走么,就这么说定了,我不信我还搞不定一个臭男人。对了,他说他是滨州人。“
“你怎么搞掂他,色诱?别找乐了。”他根本难以想象。
“这有什么不可以,命都快没了,身体还有那么重要么?”她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劲夫心里苦涩难挡,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办法。他没告诉她今天发生的冲突,他已经杀了人,手上已经沾上了血迹,说了有什么用呢。
楚楚说她给男人下了点安眠药,不睡到明天早上八点,他绝对不可能醒来。她说让劲夫留下来陪她,家里有个杀手,她睡不着。她说得像个泼皮无赖,斜睨着眼,色迷迷的样子。
他们把他抬到客房的床上,为了明天早上有个好的开始,她还悉心地为他脱了鞋子,盖了条单子。客厅东西两面都是窗户,像个半开放的空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全性。楚楚的卧房是这幢房子里最安全的地方,窗户临着湖,防水地基做得很高,关上门几首是一个铜墙铁壁。
劲夫没说话,直接躺到了楚楚的床上。楚楚也没说话。为了以防万一,劲夫把房门死死地锁住。
楚楚的床很讲究,欧式的雕花床柱,屋顶一个金色的鹰嘴挂勾下,一顶繁复华丽的粉色纱帘一路垂下。
楚楚早就躺了上去,温和的沐浴液并没有压住她浑身的酒气,混和在一起有一种令人沉醉放松的气息。这种感觉这些日子已经远离了他,突然的觉醒,让劲夫无限地迷茫。
劲夫眼睛管不住地往楚楚的胸部上瞄。那里的确很美,丰满圆润,引人暇想,可是今天望上去却是这样犀利。
楚楚明显注意到了他异样的目光,毫不躲闪。
“你有女朋友么?”楚楚问。
“有。”他说
昨天米卡打来电话,质问他为什么这么久不给她打电话,而且电话也总是不通,更不去看她。米卡还在斯坦福读书,她的志愿是读到博士后,然后留校做一名老师。
正常交往时本身也是可有可无的爱情,此刻却让劲夫痛彻心扉,她香气撩人的脖颈,柔韧有度的胸脯,还有浑圆修长的大腿,以前只是他们每一个夜晚的每一个步骤,此时却像火一样撩绕得他坐立不安,他从床上爬起来。
明天是米卡的生日,原本他没打算去,他想等一切结束后再向她解释,可是现在跟一个把炸弹埋在身体里的女孩躺在一张床上,他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他的生命已经不由他掌控。他决定要去参加米卡的生日派对。
“你爱她么?“楚楚又问。
他没回答。
“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你将要失去她了。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难,你们的爱情不可能是患难与共,都是锦上添花,你有才她有貌,两好并一好。”楚楚勾着头,眼露看透世事的狡黠,一抹苍凉从眼底深处一划而过。
劲夫身体一跃压住楚楚,鼻尖几乎抵达她的额头,眼神凌厉中带着狂怒。他下身侵略性地狠狠地一压。
“怎么你的白马王子背叛你了。”劲夫怒不可遏地看她的眼睛。心里翻腾里压抑的无法述说的情绪交结在一起,演变成了一股狂燥的火焰。
“何止白马王子,所有的人都走了,我的表哥表弟,舅舅舅妈,叔叔姑父,一个也不剩。”楚楚眼底黝黑,看不透。她伸出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在迎合他。两人中间隔着一层薄被,身体的凸凹纹丝合缝。
楚楚的胸脯就在他的胸脯下面,他努力调动感观能力, 除了一团柔软,什么也没有。是不是他错了,他希望他错了。劲夫眼底出现了裂纹,怒火缓缓地溢出,他松了口气,身体也软软得堆了下去。
他一翻身滚向一边。
“你……如果,有什么,我不会生气。”
“你想,我却不想。”劲夫冷言道。他知道楚楚的内心,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正在全力孤注一掷,他在想着怎样活下去,而她却在想着如何死得其所。“留给你爱的人吧。”黑暗中他悠悠地说。
“我还没有爱过谁。”她说,“身边的人不是被爱伤害,就是为爱痴狂,爱有什么特别。”她问。
“不知道。也许我是个俗人,没有太多的感受。”
“你为爱哭过么?”
“没有。”
“失眠过么?”
“没有。”
“那你这算是什么爱。”
“不知道。”刚才米卡在他心里还像炭火一样地灼烧着他,那感觉稍纵即逝,现在他什么也抓不住。
“有些遗憾。”两人又陷入沉默。窗外已经有了些透亮的白,夜晚说过去就过去了。“不过,这样也好,死了没有人伤心,了无牵挂。”
楚楚的头沉重地歪在一边,声音含糊,“我先睡了,你再盯一会儿,我好久没睡一个整觉了,现在靠你了。”楚楚呢喃道,
劲夫的身体一激灵。她的身体小心地靠过来,头倚在他的后背上,有一丝暖在那里化开。
早上五点的时候,他离开了楚楚的家。楚楚说让他等她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