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马踏春潮
金门大学校门外,一辆劳斯莱斯静静地停在清晨清亮的微光里。
楚楚躺在后座上还在昏睡。
黑鹰准备起身离开。
包费尔坐在驾驶座上,鼓了几次嘴,终于还是放弃,有些不甘。
“你是不是想说为何不就止把楚楚握在手心里,唯我所用。”
包费尔没说话。
“如果她是以前那个傲慢自以为是的小丫头,这当然是最好的办法。我愿以为她这种大小姐,一旦遭逢人生大变,肯定会如泥牛入水,再也提不起个来。”他眯住眼睛,轻笑两声,“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一个倔强的性子,她现在几乎牵扯住了国内各方力量,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是胶着越是即将爆发。放她出去。”
他又回头看看睡得舒适甜美的楚楚,她嘴角微微咧开,一丝晶亮的口水顺着唇角滑落,他不禁莞尔一笑。
“驻美企业的动向怎么样?”
“都在做撤离的打算,有不少已经开始抛售资产,接盘的大多是外国企业,价压得很历害。投资部一直在做跟踪,咱们怎么打算。”
“准备着,等我的话。”他沉稳地说。
企业界,特别是驻美的中资企业对楚楚手里的东西进行过太多的拆解分析,一时尘烟四起,谣言纷纷。有说她手里拿着中方对美军事防御打击计划草案,因为楚楚的母亲黎姿在美国学习期间学的正是军事防御;也有的把中国那个消然解散的第七军团拿出来说事,说那个团参与了防空军事演习,而黎姿是该团的名誉副团长,知晓所有的战略计划,一旦这些被爆出,中美之间势必会形成对立,战争会一触即发。当然还有很其它各种各样的猜测。
包费尔说现在FBI对楚楚都十分关注,但仅仅是关注,没有任何动作。
上次夜间值班在楚楚病房外表现异常的几个大夫,包括最近盯在楚楚身边的几个跟踪者的身份背景,黑鹰让包费尔都进行了调查,一部分是如心的人,一部分是驻美企业的人,一部分是国内官场的人,一部分则代表个人目的,比如医院中心手术室的乔布斯.刘,他的弟弟就是受到第七军团的影响导致仕途受到影响,现在几乎就是一个废人,他很希望楚楚手里的东西能够尽快面世,给这些人一个公道。但中国政府和美国政府一样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情况复杂,黑鹰一时难以做出准确的判断。不过他倒是认同了劲夫的观点,楚楚的父母留下这些只能是用来保护楚楚,而不是别的什么目的。如果是用来保护她怎么会让她陷入如此的绝境。
这样的疑问他以前没有想到过,因为在他的世界里,正是父母亲人,正是身边亲近的人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才会为了最终的利益把你设计成一个个陷阱。
劲夫提出这样的疑问后,黑鹰问了包费尔的意见。
包费尔说为人父母把孩子置于危险之外是最首先考虑的事情,她父母那么精明不可能想不到现在的局面,这真是一个狩猎场,双方对峙,孩子怎么可能全身而退。他又说现在的种种消息都让人感觉这是一个人为的巨大骗局,只是不知道这骗局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此刻,那包东西已经不重要的,它只是个导火索,已经燃了起来,就等着那最后的一声轰响。
楚楚眼眸转动,似是要醒。黑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推门下车。他深吸一口气,大踏步地朝着街道尽头走去。今天他有课,是他喜欢的解剖学,顺着身体的纹理一刀刀切割下去,他有一种能够接近真相的快感。
天已大亮。楚楚突然睁开眼,她的身上汗意蒸腾的历害,她这才看清,她是躺在车的后座上,而外面的太阳已经明晃晃得高悬空中,虽然四扇车窗都摇下了点空隙,但车里的温度依然高得像个蒸笼。
昨晚她几乎和劲夫黑鹰同时看到了那个招标的帖子,以她对那个圈子的敏感,她立刻就想到了所有的可能性,也想到了毕流夏被人灭口的可能性,说实话她不想他死,一是她觉得他只有活着,所有的事情才能发酵到极致,而且她突然觉得毕流夏成了自己的同盟,这个时候她需要更多的和她一样落入沼泽的同盟。她又一次理解了母亲老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单纯的友谊是不会长久的,反倒是那种从敌对转化过来的关系会成为永恒。
她也知道她做不了什么,可到底控制不了自己而摸了去。
她匆忙跳下车,看看手表,已经过去了将近七个小时,这一觉她睡得有些太过坦然,虽然身体汗津津的,但整个人却状态饱满,劲头十足 。她想知道事情有什么变化,她的心咚咚跳个不停,依她的预感,估计毕流夏已经死于非命。昨晚那个莫名其妙的黑色面包车横亘在门卫和警局中间,一切就可能已经发生。
她小跑着回了家,装做晨练回来,热得满头大汗,衣扣几乎全部解开。电脑从没关过,她一边坐下来,一边往监控器里瞄了一眼,身体还没有坐隐就穆然跳了起来,对面劲夫的家里正有一个人影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脱下鞋子,静静聆听。监控器里,楚楚似乎听见了他屏住的呼吸声。
她飞身跨进卫生间,这是监控的死角,是她好说歹说才留下的一角安全之地,劲夫还说过这个死角恰恰是最危险的一个地方。
那个人一眼就看到了劲夫房间的监控器,他在那里流连了很久,并走到窗前试图弄清楚监控器里监控的房间到底是哪一间,他似乎很快明确了基本的方向,从对面奢华小洋楼的窗口,他应该能很轻意地就把目标锁定在楚楚的家里。
那个人一看就是中国人,而且楚楚断定他在美国没有超过半年,浓郁熟悉的乡情既让她亲近又让她恐惧。三十多岁,体型健硕修长,并不像个老手,否则屋里布置的摄像头他不可能发现不了,而他只是在劲夫的家里四处查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蛛丝马迹。
楚楚趴在地上,仰头看着监控设备里男人间或极为贴近,几乎能看得见眉毛上针尖般的眉梢,眉梢像一把剑直入鬓角。她猜测这个人必定就是追杀劲夫的那个男人,前几天她听见同学中有人议论说有个中国人在找人,还开玩笑,说他是不是个GAY。
她突然站起身,在镜头前脱下衣服,如常地收拾收拾卧室客厅,又去冲了个澡,并找了个适合的角度把电脑跟前的监控器收了起来。然后换了衣服提起书包,走出家门。
那个男人已经走出劲夫的家门,站在小路上等着她。
“喟,同学。”他直接用汉语,带着独特的滨州口音。
“什么事?”楚楚用的是英语,一付懵懂无知的样子。
他明显一怔,啄啄嘴角,用蹩脚的英语问,你、、、会说汉语么。
楚楚暗笑,原来是个土包子。“当然啦,有什么事情么?”她用港普说。
“我想打听一个人?”他说。
“谁呀。”楚楚很懒散的样子。
“叫劲夫。”
“劲夫,哪个学院的,我认识么?”
“应该不认识,他就住在你对面。”他指指劲夫的房间。
楚楚没想到他这样直截了当,一时不知如何继续,只好一边敷衍,一边往前走,“他呀,你说是那个男同学,应该是个穷光蛋吧,住那样的房子,狗窝一样。知道他住在那里,去找他不就行了,还有什么要问的。”她回过头,妩媚地一笑,做出一付了然于胸的嘲弄表情。
“你认识他么?”他问。
“说过几次话,理工男,很呆板的,除了身材不错,还让人有些想法,其它的、、、”她呵呵地,没心没肺地笑。心里却想着不知劲夫听见会怎么想她。“不过有几天不见了。你可以过几天来找找试试,或许我也可以替你带句话。”
她还是没停,那个男人也没追上来。
走出他的视线,楚楚立刻停了下来。这个男人肯定不会离开,他一定会在周围的某个地方设计干掉劲夫。她把周围的地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一片是金山大学高档住宅区,环境优雅却很简单,但每幢房子自成一体,没有统一的保安和物业,业主负责打扫各自屋内外的卫生,从来没有因为边界不清而闹出什么不愉快。而走出这片区域,依金山大学校区的复杂,他几乎不可能再找到劲夫。
他对劲夫的行动只能选择在他的家里进行,再无别处可以实施。
劲夫的电话始终打不通,这是常事,他们不是那种电话始终畅通无阻随叫随到的关系,只是相互的利用和暂时的依靠。劲夫也说过他们要保持距离,不要随便打电话随便见面随便联系。
这个观点她完全同意,他们可以根据各自的需求和情况各自行事,不必事先沟通,但却要在必要的情况下保证对方的安全。因为对方的安全就是他们自己的安全。所以除了几次共同的行动,她几乎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她想过她可以蹲守在他的必经之路上,但他现在行事越来越诡秘,这一点很难做到。而且那似乎并不是最好的办法,家被人占领,最后一块净土被攻破,难道只能逃离,一想到这样的仓皇和无依无靠她心里就是一阵抽搐。
楚楚去学校打了一转就回了家,劲夫的电话还是不通,开始她尚能心平气和,此刻已经开始骂娘了。她换上家居的衣服,收拾了一堆的被单衣物在阳台上忙碌,阳光不错,她用丝巾扎了个村姑头,她开了音乐,随着音乐声还时不时地扭几下。
她知道那个男人正在监控器里看着她。
突然水管崩裂,她嗷地一声跳起来,几米高的水直接刺进了客厅。
她慌乱地站在阳台上打电话,叽哩哇啦地一阵叫骂,水势小了些,但还是流个不停,客厅顷刻已经开始积水。对面劲夫家的窗口,那个男人撩开窗帘看了半天。突然楚楚似乎看见他,惊喜地指着他叫了两声,他哗放下窗帘,皱皱眉头,不知道那丫头是什么意思。
他看见楚楚打开门,咚咚地跑下楼,直接奔到劲夫的家门口,哐哐地砸起门来。
男人在门后有些怔忡,一时手忙脚乱,他并不想多事,亦不愿节外生枝。楚楚还在门外大声喊,我看见你了,你个男人怎么像个缩头乌龟,都是中国人,就不能帮个忙么。
他哗地开了门。
门外的楚楚似乎真的怔住了,男人眼神灼灼,不动声色,没有畏惧也没有躲闪。
“怎么是你,那个同学呢?”楚楚问,目光绕过男人的肩膀往后看过去。
“他还没回来,只是让我在这里等他。”男人说。
“噢。”楚楚叹口气,眼睛陡然一亮,“你也行呀,能不能帮帮忙。”她把自家的情况说了一遍。
男人眼神漆黑,深处似乎有看不见的火星。他点点头。
三下五除二,男人就处理好了水管。水管是被楚楚踹折的,岔口新鲜,男人拿着在仔细地看。
楚楚站在他身后,手已摸向了裤腰处的马格南小鹰。
“动力这么大,这根管子几乎是被生生崩裂的。”他说。
“是么,看样子你在家里经常干呀。”她打着哈哈,略微收拾了一下,为他泡了杯咖啡。
虽然在监控器里他已经看见楚楚的这套洋房奢华阔绰,真的走近,心里还是吃惊不已。两室一厅,还有个跃层,客厅是莹白的大理石地面,茶几下是一整张橘黄的羊毛地毯。
“你自己做?”他略有些不解,“自己洗衣?”他走到阳台上那个干湿两用的高级洗衣机前敲了敲。
“哪里,只是杰尼夫回家了,得过一个月再回来, 我又不是什么都不会干。”她知道毫无预谋的一系列的行动下来已经破绽百出。他的个子约一米八二左右,近身她只能是他手里的一只小鸡仔,毫无胜算的可能。她的手始终像撑着腰身,马格南小鹰的冰凉勉强让她保持着平静。
“这么干净的床单就要洗。”那床淡青的褥单是昨天换上的,浆得板直。仓促间让她抓了来充数。
嘻嘻,她讪笑一声。
“是不是来大姨妈了。”男人把身体蹲下,仰起脸从下往上探究着她已经烧得绯红的脸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明你是大姑娘了。”他的头若有若无地在她的额头上蹭了一下。
楚楚心里的火呼地一声闪了出来,坨红的脸蛋带出了青色,像红得过了。
从阳台根本看不到劲夫的屋里,午后的阳光挡在眼前很刺眼。他盯着劲夫的家看了好一会儿,似乎一直在疑惑是光线的问题还是其它的问题。
“哎呀看不到你朋友的家了,怎么办,他回来了你该不知道了。”
“不急在一时。”他说得模棱两可。“一个人住,很危险的。”他终于坐了下来。看到楚楚坐在双人沙发上,他站起来绕着沙发转了一圈很自然地坐在楚楚的身边。
“也没什么危险的,我喜欢自由。”总算往她预先粗略设计的路线上靠近了点。她了解这些男人,以前父母派下属来看望她的时候,尽管都忌惮着她的父母,但无一不表现得深情款款,都想和她这个被美国性自由文化侵蚀的姑娘来个一夜情什么的浪漫际遇,无论是可以成为她叔叔的或者自称她兄长的男人。她已经深谙如何逗弄这种男人一乐。她从茶几下拿出一只烟点上,并让了一只给那个男人。男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有一点。”她猛吸一口,然后大股的烟从鼻腔间涌了出来,遮住了楚楚无限沉醉的脸。“上不了瘾,放心用。”
男人犹豫着。
“回了国,你可没有这个机会。”楚楚笑起来。“真上不了瘾,就像……”她盯着天花板神往道,“就像在九天云外自由地逍遥。一句话,成仙的感觉也就是这样,试试吧。”她扯开衬衣上面的两颗扣子,火红的胸罩露出了大半个。
男人终天点上了,第一口吸下去,就四肢绵软,沙皮狗一样地瘫在沙发上,神魂直接出窍,绝对是个瘾君子的模样。
“怎么样。”楚楚掐了香烟,小声附在他耳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