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波波涟漪
中午的时候，楚楚就来了电话，说董秦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向她打听的人就有好几拨。
劲夫问都有谁。
她说伍德律所的一个助理一名律师，还有比尔，毕流夏，一个城建局长的儿子；还有官奇，一个富二代。还有几个，你要听么？她问。
“黑鹰问过你么？”劲夫问。
“没有。”楚楚沉思片刻回答。
“他难道不应该关心么?”
“不，他最应该关心才对。”
“听说律所的人都被控制了起来，不让回家。“
“谁控制的？”
“不知道，说是大股东。”
楚楚说这个毕流夏是个人物，连黑鹰都高看他一眼，他来到三番市的时候，老爸还是个科长，现在已经升为刘阳市的副市长了，还有机会升。他学的是社会学，这个课程挺适合这些没什么志向的二们学的，但毕流夏却是这个专业响当当的学霸，虽然私下里不声不响，可听过他演讲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影响力。不过他有个弱点，也不能说是弱点，也可能说是喜爱，他喜欢赌博，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去赌场，有时候本地赌场不过瘾，还会连夜坐飞机飞去拉斯维加斯，鏖战一夜。那个官奇和他最要好。
楚楚一边说，劲夫一边上网查找刘阳市副市长毕长武的情况，他的确是去年年底人代会时调整上去的市长，现在除了主管城建局外，还管着土地局和开发局，等于是一个实权派人物，风头直逼常务市长和市委书记。
劲夫又问了问其它人的情况，虽然毕流夏父亲的官职只能算是中等，可毕流夏却在这些官二代口中的口碑相当好。
楚楚举了个例子说，去年她外婆打电话来说她有个同学回国专门跑到海南去看了她，一问才知是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毕流夏。后来才知道他还组织当地的同学为她外婆他们那一辈的老红军编排了一出大形节目，还上了央视，中央领导人还做了批注，把外婆感动得电话里说了有半个小时，后来从楚楚的母亲嘴里她才知道，外婆破例知会了她的老下级，对毕流夏父亲的升迁起了关键性的作用，而且他还帮着其它同学把他们的父亲安排在了相应的位置上，有的比毕流夏父亲的位置还高，楚楚的妈妈说这个孩子不简单，眼界很高，不看眼前，战略布局的技能很强，是个仕途的好苗子。对他赞不绝口。
每天晚上劲夫都会把一天来楚楚家的监控视频从头到尾地研究一遍，在她家附近转悠的人还是那几个，有点像例行公事，不知道是上周那次未遂煤气杀人事件的影响，还是因为他这个棋子的出现，又或者董秦失踪事情的余波。总之追杀逼近楚楚的几群人同时住了手，处于一种观望状态。而追杀他的人如果没有内应，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找到他。
两人同时有些松了口气的疲惫。
白天劲夫几乎睡了一个整天。晚上出门的时候，他重新确认了一下楚楚躺在床上的身影，娇小玲珑柔若无物，他又想起那天他砸在她身上时的感受。他肯定此刻卧在床上的楚楚一定是她本人。
滩涂赌场真的就建在海边的滩涂上，听说有百年历史，现在几乎是三番市的一个旅游景点。建筑特色明显，有一条近百米的玻璃长廊从公路上一直延伸进海面，五光十色的建筑就搭建在海上，晚上几乎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赌场就是有这点优点，无论它多么奢华威猛，却从不嫌贫爱富，所以奢华的赌场内什么样的人都有，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有穿着休闲的旅客，当然也有衣着正式一脸郑重其事的常客。
毕流夏今晚是单独一个前来，一条卡其色休闲裤，一件白色的T恤，气质出众，从背面看像个华尔街的金领，可正面既让人疑惑又让人唏嘘，脸色平静，眼睛透着万千风云，和这里所有的赌徒一样，兴奋压抑在眼眶边缘，逐渐燃烧成了火苗。小弟对他很熟悉，直接把他带到人气正旺的一个赌桌，这是一个轮盘赌，赌客坐在四周，围观的人站得水泄不通。
毕流夏把卡递给小弟，一只手示意了一下，一会儿一堆红红绿绿的码子就摆在了他面前。他先小小地押了几注，有赢有输，似乎很快找到了这只轮盘运转的规律，接连下赌赢得钵满盆宇，一时间其它赌桌的人都往这里涌来，纷纷跟庄，气氛空前得热烈。
劲夫认真地把这只轮盘看了几遍，如果没有机关，它不可能有什么规律可寻，可它吱吱呀呀吱吱呀呀却总能停在毕流夏押的数字上，他相信这已经超出了算计谋略之类的范畴，完全看当时的运气。连他也不得不佩服毕流夏的运气。
劲夫也换了些码子，他小试了两次，但凡跟着毕流夏的，十有八九赢，相反投注别处的十有八九肯定输。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旋窝在不断地旋转，却总是把他丢出来，而把别人拉进深渊。
旁边的老赌客老道地说毕流夏今天的气场非比寻常，但也险象环生。有人问怎么说呢，他悄声说你看对面那个人神情俊朗，器宇轩昂，面对大挫，没有一丝一毫的气馁。他没有说毕流夏，可劲夫已经看出此刻他眼露狰狞，似正在凝聚最后一抹真气，一挥袖就要把对方卷至马下，踏尸而过。游戏进行到最后，所有的人都有些心有余悸，不敢再跟，纷纷离桌，只有毕流夏和对面那位白面书生在单独鏖战
赌场是战场，你们信不信，老者还在感慨。果然顷刻之间，桌面已经发生了巨变，劲夫还没有看清盘面，毕流夏面前的筹码就已经抛得零落无几，眼神也早变得惊慌无措。
旁边的人都在赞叹老者的火眼金晴，得胜的那位男子已经潇洒地起身离开。
毕流夏又在其它桌前流连几次，均是铩羽而归，好运似乎彻底远离了他。他来到二楼的酒吧，一会儿功夫，那个叫官奇的富二代就出现在他身边。劲夫坐得离他们不远，几乎可以听得清他们说话。
官奇上来就小声求饶，“毕哥，要不今天就算了，运气不好也没办法，我爸给我的钱，我花得差不多了。”
“想不想知道凫山水库的标底，你们不是一直在投标么。”他轻描淡写道。
“好好好，我马上转帐。”官奇举起手机，利索地摁着键。
毕流夏若有所思，“我总觉得那个小子是个老千。”
“要不我找人收拾他一下，我看见他还在一号厅里玩。”
“嗯，去吧。“他说。
劲夫正想跟着那个官奇，却见一个侍者附在毕流夏的耳边说了几句，他马上起身跟着他们上了电梯，直上云层，电梯就没下来。云层只有一部电梯，有专人司乘。劲夫无奈，只好拐到旁边，装做看夜景的游客。
董秦身上的小试身手好象让劲夫突然开了窍，虽然他还没有找到解开他和楚楚身上枷锁的钥匙，但最起码他已经走近了旋窝的中心，只要他能调整步伐跟上他们旋转的速率，他有信心一定会扼住他们的命脉，为他们赢得一丝生机，而不是总在边缘徘徊，随时随地都会被卷入涡流，再无超生的可能。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董秦的话，虽然还是一团浆糊，但有一点证实了他当初的猜测，楚楚的父母留下的那包东西并不是想让楚楚为他们翻案或者代为举报，似乎恰恰是为了保护她，因为这包东西，董秦他们停止了诛杀她的行为，否则她可能早已被处理掉了。虽然这包东西又为她招来了其它的厄运，并且很有可能她无法挣脱这场厄运，但最起码她现在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劲夫抬起头看着海面上皓月当空深邃无垠的夜空，这真是你们的初衷么，他疑惑地问。
灯火通明晃若白昼的赌场内部，早就让人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外面的世界，可劲夫没有忘记，他知道外面一片漆黑，除了海面泛起的潋滟月光。从窗口望出去，方才的平静霎时失了踪影，他已经连续三天晚上出来跟踪这个毕流夏。白天再去研究楚楚夜里的监控录相，虽然没什么特别的迹象，但有时候越是平静越会隐藏杀机。平静就像一把越拉越满的弓箭，箭矢随时都会破空而出。
他并没有想好如何对付这个毕流夏，就如同当初走近那个董秦一样，但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搅乱三番市这个圈子的平静，从而引起国内相关人的关注，让他们不敢轻意动手。毕流夏也算这个圈子里混得风声水起的人物，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本事让很多官二代都往他身边靠。听楚楚说，如心对他是又怕又恨。他和如心也是面和心不和，如果不是如心父亲的官位在那里，他可能早就把她踩在脚下了。
毕流夏的生活圈子并不大，除了上课，逛赌场是他唯一可下手的地方。但也没办法做出事先的预案，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天已经微微有些转明，海面的月光逐渐收敛。太阳和月亮纵横交替，似乎一刻也不曾停过。
叮呤一声电梯停住，劲夫侧目一看正是毕流夏，他隐约觉得他有了些变化，脚步飘浮走路踉踉跄跄，笔直的腰也有些佝偻。他走到扶梯跟前，看着空悬的转速很快的梯子似乎有些恍惚。
劲夫走上前，他只需轻轻地推，他就会跌下去，几十米的高度，不死，他也会落下残废，虽然这样的结果可能产生的影响力会小一些，但到底也会有。这就够了。他的心一硬，双眼不由地闪出一抹煞气。
啪啪，有人在他肩头拍了几下，劲夫身体往下一蹲，手已经伸向绑在小腿上的匕首，猛然回头，却看见黑鑫笑容灿烂得站在他的面前。她穿着小洋装，像是来参加宴会。
再回头，毕流夏已经下了扶梯，摇摇晃晃地勉强靠着扶手站着。
黑鑫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拉着他也上了扶梯。她什么话也没有，他也装做什么也不知道，听话地任她拉扯，看着她像是使着小性子的女生。但劲夫知道她不是现在的她，那个花蕊般稚嫩的艾达不是真实的她，那个一脸冰冷锐利无比的黑鑫似乎更适合她的身份。
“你不是答应谢天林三天后告诉他 JOR的事情么。”出了赌场就是那条明亮透彻仿若无物的玻璃栈道，白天走上去还有些让人胆战心惊，此刻脚下漆黑一片，倒仿佛有一道坚实的路基，让人踏实心生坦荡。
“这个赌场我常来，在这里我的运气也不是一般的好，每次都得赢不少，从来没有失过手。”
“我看你是忘了对他的承诺了。”
“我不贪心，不像毕流夏，大赢大输，这样的人有些自大狂，总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什么。”
“我想和你说说谢天林。”劲夫站住。
“其实走进了赌场，千万不能报着必赢的心态，这样的人往往就会输掉。”
“我对赌博没兴趣。”
“你知道为什么人们喜欢赌博么？”
“别再跟我说赌博。”
“你是在怨恨我们没有帮到你们么。”她收起了让人陡生愤懑无奈，又总是不在一个频道的语调，冷冰冰地说。
“不敢。”劲夫说。
毕流夏好象恢复了清明，走得很快，几乎小跑起来，他飞快地跳上他的车，呼地一声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然后还没有待他们醒过神来，他的车已经一猛子扎进了旁边的浅滩。
黑鑫在旁边呼号起来，几名保安跑出来，跳着就冲了进去。
黑鑫拉着劲夫离开了人群。他上了她的车。
“你是谁。“他终于问了。
“我是谁，你不知道么，还用问。“
“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是知道你的意思，可我的回答还是那样，我是谁你应该知道呀。”
……劲夫没说话。她的回答也没错，她是黑鑫，笑靥如花的她并不是不能做其它的事情，冷静冷酷犀利甚至是无畏，与她并不矛盾。
“你想杀他，为什么？”
“杀人需要理由么，我以为不需要理由。”
“看样子黑鹰说的对，他们也许会放过谢天林，但绝对不会放过你。”
“放不放过，杀戮已经开始，有什么区别，杀人并不需要理由。”
“是呀，不需要理由。可是你如果在赌场做什么事情，你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我谢谢你及时的搭救。你哥不是不让你靠近我么，不怕我给你们带来祸端 。”
“那是我们自己掂量的事情，与你无关。我送你回去吧，我放在哪里呢，我不关心你住在哪里。”
黑鑫的车飞快地惊过硅谷的大街，无人的马路空寂萧瑟，他们顺着海边公路一路向下，他的家在他的一瞥中一闪而过，再无踪影。
这绝不是一次偶然的相遇，还有毕流夏突然之间被叫到云层干了些什么，他不知道。不过，有一点他有些欣慰，越来越乱了，连黑氏兄妹都出手了。
“艾达，有件事情我可以问你么？”他问。
“还是问为什么别人要追杀你？”
“不是，不问那个的，你们说的对，也许那就是我的宿命。我想问你们明明是富裕的一代，可以享受沙滩海浪阳光海水，为什么也卷到这里面了。”
她沉默片刻，抬起头，依然笑容明媚，“这么说吧，我喜欢刺激，不喜欢平淡。”
“那是因为你没有被死亡威胁过。”劲夫的语气变得淡然疏离，还有一丝愤焖。
“你是不幸，被无辜拖进这种追杀，可是我们一生下来就注定是这样的命运。你不会理解的。”她竟然笑了一下，但那笑容还没有绽放就黯淡了下来。
劲会没再说话，他的确不理解，在他二十多年的生活中，枪杀这样的事情只是电视剧的故事，与生活根本相差得很远，可是现在他知道，这些都在身边，死亡就和生存一样从未离开左右。只是以前的他不知道而已。
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生死是必然，没有人会祈求长生不老，但你们为了一已私欲，把生死变成了不自然。这个世界因为你们成了杀戮的天下，我不相信这个世界就该是这个样子。”
黑鑫沉默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