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如心其人
如心的名片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地址,右上角两个小小的蓝字如心。劲夫知道蓝湾堡这个地方,不算富人区,顶多算是中产阶段的一个聚集区。按他这些日子对他们这个圈子的初步了解,他们的财富已经不能用富裕来形容了。
如心的家从外表看很普通,一幛独幢洋房,院子也不是很大。和别的家唯一不同的就是房门紧关,窗帘密闭,看不出任何一点有人生活的气息。
但院子的绿地油亮平整,间或开放的小花恣意绽放,一看就是有人天天整理。他摸摸腰间的博朗宁,和绑在手臂处的匕首,苦笑一声。
走进大门的一瞬间,劲夫发现,这扇门很有玄机,门框足有三十公分厚,他的身体往前一挺,劲夫立刻就感觉到无声的扫描设备在他周身上下扫了几个来回。他冷笑一声,这些对斯坦福机械设备系的研究生简直是儿戏,是他们实践课演练的习题。他早做了防备。
果然一声轻微的卡塔声,片刻前还在不断收紧的空气瞬间恢复如初。
前方的房门悄然打开,一个面色不善阴嗖嗖的女人站在门边看着他。她为他拿了一双白色拖鞋,看着他把球鞋放回到鞋架上,把他带到客厅,放下一杯水,就消失不见。
从房子里面才能看出这幢洋房不同于外观的阔绰,客厅很大,跃层,其它房间都看不见踪影,更看不见如心的影子。
走进这里,劲夫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这里和他预想的一样,又不完全一样,就如同这些日子遇到的所有的人,都不是外表所表现出的那个样子。但是不管这个如心是魔鬼还是天使,他都必须来会一会。
过了十分钟,进来一个菲佣,用蹩脚的英语请他跟她走。她穿着短衣中裤,头发整齐地高高束起。劲夫什么话也没说,跟着她走进一扇门,门里别有洞天,一条狭长的通道连接着一个豪华的圆形浴室,四周无暇的汉白玉大理石,透着珠红玉润的宝气,超高的屋顶正中垂下一盏璀璨的吊灯,灯饰繁复,无数细小的水晶倒映着来自四面八方不同色泽,不同角度的光亮,把整个浴室映衬得华光万丈。
浴室中间是一个庞大的浴缸,浴缸里已经接满了水,撒了几片玫红的花瓣。
劲夫心里晦涩地暗笑几声,这个如心真的是要把他当做她的一个男人,洗洗干净送上她的龙床。
他借故去了躺洗手间,把匕首和枪枝取下,又站在马桶上取下了抽风扇的叶片,把匕首和博朗宁都藏了进去,把叶片重新安好。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走。
他轻摁抽水马桶,忽悠一声,他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劲夫当着她的面脱下长裤衬衣,菲佣眼神都没错一下,直盯着他的内裤,他犹豫一瞬间就脱了下去,迈腿跨进浴缸。
菲佣侍候他的动作完全把他当成个女人,搓背按摩动作轻柔小心,好象生怕弄疼了他,一个步骤一个步骤一丝不苟小心翼翼。
劲夫适才的平静早在这越来越浓密的雾气间消失殆尽,他的大腿被举到浴缸外面,菲佣温柔却劲道十足地一寸一寸地搓着。他想得到下一步可能就是他被裹上锦锈长袍,然后送进另一个奢靡魅惑的房间,等着如心鉴赏验货。
他可以拒绝,劲夫反复对自己说,可内心里却深知,现在的他就如同走上了传送带,要想下去已然不容易。他悠然想到谢天林,这比他断臂求生的悲悯还令人齿寒,他有什么权利对黑鹰说他想求一个完整。他根本已经放逐了自己。也难怪楚楚不齿于他,她也许早想到了一切的状况。
他呼地从浴缸里站起来,身上的水滴在璀璨的灯光下分外晶莹。
他对菲佣说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
他用的是汉语,而菲佣竟然听懂了,二话没说就退了出去。
劲夫缓慢地把自己收拾好,匕首和博朗宁也悄然取出,插入腰间。他咬肌深陷,被蒸汽熏蒸得红润光滑的脸颊陡然变得铁青。
他走出浴室。
果然如他所料,如心似笑非笑地站在墙角。她的头发倒是清爽干净,身上穿着一套白色的中式大褂,看不出身材看不出年龄,像大街上耍着拳脚的大妈。
“我以为我一出来就要被丢到你的床上去。”劲夫心口略松,长舒一口气。
他交过几个女朋友,有性冲动和性渴望的女人他非常了解。面前的如心更像一个禁欲系的女道士,看他的眼神更像是看着一道菜品。
“哼。”她的脸垮下来。“想做我的男人没这么容易。有一个条件。”她的脸上横扫过一抹戾气。
“是么,我都送上门来了,还被拒绝,太惨了。什么条件。”有条件就好,劲夫屏住呼吸,保持着脸上不以为然的笑。
“杀了杰德,拿到那包东西。”如心眼神蓦然一暗,瞳孔也随之一收,犀利像黑夜里的一闪而过的豹子嗖地一声直扑他而来。
劲夫一惊,刚刚缓和的肌肉骤然缩成一团。
“怎么,不敢杀人。”她的脸已经柔和了下来,云淡风轻,好像谈论的是什么花花草草的事情。
“不,我已经做好了杀人的准备了。”劲夫淡然地说。他从腰间取出布朗宁,哗枪弹上膛,单臂悬垂,微眯双眼,瞄准屋顶的消防警报器的红点试了试。“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杀人,我也会。”
“好,干脆利落,我喜欢。”
“你用什么来保证你的承诺。”
“没有,因为你没有条件来跟我来要承诺。我查了你的情况,杀你的人势在必得,你根本没有生存的机会。”
“好,我答应,但有个小小的条件,你要告诉我为什么我会成为别人追杀的对象。我希望我能明明白白地杀人,也能明明白白地被人杀。“
如心晃晃手中的酒杯,一仰脖喝了下去,“这么说吧,钱是万恶之源,而你无意中窥视到了别人身上的毒瘤。”
“那个人是谁?”
“这不能告诉你。”
“那我凭什么……”
“不是说了么,你没有权利和我谈条件,也没权利来问我为什么。”
“也许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这没办法,你选择相信我我就知道,你选择不相信我我就不知道,主动权在你手里,可我看你现在根本没的选择。”她一付了然的笑模样,根本不在乎劲夫的挑衅。
“那包东西很重要,想要它的人大有人在,如果我拿到了,我可以去找更有价值的人,所以你最好还是给我一点信心。”劲夫毫不让步。
如心静默片刻,“还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谈条件,我对你有信心,这样,那个人在滨州地委机关。”
“机关的人很多。”
“那条电话线只供三个人使用,怎么样?”她眯起了魅惑但劲道十足的眼神。
“好,成交。”
劲夫走过了大半个城市,回到了楚楚所在的圣安利医院,空寂的街道,带着力道的冷风吹透了他的衣衫。而他没有半点知觉,他一直在鄙倪自己的浅薄,在如心那豪华的浴室里,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曾有过就此滑下,让温热的水把自己掩埋的念头。
当冷风彻底击透了他的前心后背,他才彻底意识到,围绕在他周围的杀机已经更加的冷例,这个时候不可能有什么艳遇来冲淡这浓黑的墨色。
护工睡的死气沉沉,脑袋从墙壁上滑落,不停地在胸前晃来晃去。劲夫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护工早就睁开了眼,看见他,没吱声,又垂下头。
他推开门,楚楚嗖地一声转过身,看见他怔了一下,又迅整转回去,没有说话。
“还没睡。”劲夫讪讪地走上前。“这么晚了。”
“你也知道很晚了。”她沉默片刻。
“我……”
“别说、”她厉声打断他。“你的事情我不感兴趣,你觉得好就好。你回去吧,谢谢你这两天的陪伴。晚安。”她往下缩了缩,只露出半张脸。
劲夫走到旁边的小床猛地一坐,“我说过,我们只有在一起,彼此才有生存下去的可能性。”
“我记得是你,而不是我们。我的命自有老天决定,我没打算托付在任何人的手里。”黑暗里,掩映在薄被里的声音透着鄙视。
“好啊。”劲夫叹口气,“就算是我,我只有和你绑在一起,才有活命的机会,行了吧。”
“机会还不够么?”她悠悠地问。
他没明白她的意思,但旋即他理解了,悻悻道,“还不够。”继而狠狠地 说机会当然是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我不介意,只要不是给你带来祸端就好,别到时候机会没有,反倒要了你的命,我可不负责。”她的语气松快了点,身体往上顶了顶。
劲夫躺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
“说说你的艳遇吧。”楚楚侧过脸,黑暗里什么都是一团模糊,只有她的眼睛绽放着若有若无的神彩。
“无聊。”劲夫低声呵斥道。
“不好意思?我看出来了,你泡了香浴,用的是百合,走之前,你的身体整个像一块毫无生气的生铁,现在却像被萃过了,有了神彩。我又不是小孩子,和我说说吧。”
“说什么?”
“说说……你是怎么当如心的男人的。”她轻笑一声。这笑声只在胸腔里振了几下,一出喉咙就收了回去
“你做过别人的女人么?”他问。
楚楚没回答。
“就是那个样子。”他又说。他听见楚楚干涩地咽了一口唾沫。
两人都不说话,空调的沙沙声格外刺耳。
“放心吧,男女关系里,如果没有爱情,吃亏的总是女人。”劲夫突然轻轻说。
“你这是歧视女性。”楚楚搭着他的声调,不温不火。
“我没有。我说的是事实。“
“那如心在你这里吃亏了么?“她问。
“迟早会吃亏的。”
“你这么自信、“她叽笑一声。
“因为邪不压正。你信不信。”
楚楚半天没搭腔。两人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窗外的风声隔着玻璃轻抠窗棂,更显万籁俱寂,“我相信,从我爸妈身上,我就相信了这句话。”
劲夫撑起半边身体,探过头,近距离地看看楚楚,她眼睛紧紧地闭着,睫毛泛着潮气,微微抖个不停。他举起手,想搂过她,但犹豫了一下,只在她搭在外面的胳膊上轻轻拍了拍。